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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烽烟起战端,将军飞度玉门关(12)

    此时一人从汉使中步出,身材偏瘦,三十多岁年纪,道:“诸位如何得知我等遇刺,更会在此等候?”言辞中隐隐有警觉的意味。

    惠英不以为意,淡淡道:“这位是?”班超介绍道:“这位是此次出使西域的副使郭恂。”惠英轻轻噢的一声,只作口形并未出声,也不回答。

    宗布道:“诸位汉使若是信不过我等,我等就此离去便是。”

    黄裳知道宗布想的其实是转为暗中保护,墨家做事决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因为保护之人对自己不敬而弃之不理。但墨家同样不喜欢与官宦士族相交,所以态度冷淡,与南阳邓家只怕是唯一的例外。

    班超知道郭恂语气不妥,只有再次感谢四人救命之恩,并相邀四人同行,也不再问四人如何及时相救,惠英却如实相告当中情由。此时却听谷水两旁山上陆续传来高呼之声:“秦门弟子已经逃脱。”却是墨家弟子阻截少年不成。

    班超道:“这秦门究竟是何来历?”

    惠英道:“我们也不十分清楚,但恐与匈奴有关。”

    郭恂道:“我们此次与西域重交,对匈奴最为不利。”班超点了点头,众人都认定秦门与匈奴有关。

    一众人稍作休息便沿谷水而行,班超共带有三十五人,连带班超自己及黄裳四人,四十人排成一条直线而行,黄裳四人前中后四处插于队伍当中。

    直到一处峡谷,道路渐渐宽阔,黄裳望着前面支流三分的河道,赞叹道:“河有三门,难怪要叫作三门峡了!”

    班超笑道:“相传大禹治水,使神斧将高山劈成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河道中由鬼石和神石将河道分成三流,如同有三座门,三门峡由此得名。”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黄裳却觉大禹所使倒有些类似鬼斧神功。

    一汉使道:“班大人,此处地势险要,是否有不妥。”

    宗布闻言,击掌高呼数声,却听峡谷两旁高处有人高声应道:“道路畅通!”

    宗布笑道:“班大人可放心过谷。”众人都知又是墨家弟子相传的讯息,无不赞叹。

    过谷之时,一个年轻的汉使心血来潮,向班超道:“久闻大人博学,通晓天下经赋,不知这三门峡又有何特别典故出自此处?”众人闻言也是大感兴趣,齐齐看向班超。

    班超微微一笑道:“三门峡是我们祖先的发祥地之一,确有许多典故名流出于此处。我便跟大家讲一讲其中的几个典故。”

    众人闻言都是立耳静听,班超于是向众人一一讲述出自此处的假虞灭虢,完璧归赵,终军弃濡,鸡鸣狗盗的故事。众人听得仔细,连带博学的惠英等人也都感此人果然是饱学之士,难能可贵的是他每次讲到先人典故,既能客观叙事,又能引起听众的兴趣。

    却听郭恂赞叹道:“班大人不愧是兰台旧吏,对许多典故的出处知道的如此清楚。”

    众人都听出郭恂看似淡然的话语里有几分嫉妒的意味。黄裳轻轻冷笑,向惠英宗布二人相视不语,均觉官场纷繁复杂关系微妙可见一斑,禁不住偷偷瞄向班超。

    班超面色坦然,好似浑然不觉道:“都是先人的纪录,不过借班某之口说出而已。其实此地地处函谷要道,紧邻黄河天险,出于此地的典故又何止先前几个。我最喜欢的却是当中关于唇齿之间的阐述。当年虞公就是没能听进宫之奇的谏言,没有看清虢国是虞国的屏障这一唇齿相依的关系,才会接受晋国的宝马和美玉,最终作了晋国的刽子手,直至灭掉了自己。”

    “郭恂,你我同样好比唇与齿,此次出使西域关乎我大汉驱逐北匈奴,实现大一统的大计,若是没有你我的共同努力,单凭班某一人,只怕好比失去嘴唇和面颊的牙齿,终究是会不敌风寒而冻死。”

    郭恂知道班超是在借典故宽导自己,面露惭色,也为先前言语后悔:“大人所言甚是。”

    班超赫赫一笑不语,一汉使指着三门峡行使的船只道:“为何那船只直直冲向峡中大石,是否难以控制船舵?”

    班超笑道:“不用惊慌,相传此巨柱是当年大禹治水时留下的镇河石柱。很久以前,一位老艄公率领几条货船驶往下游,船行到神门河口,突然天气骤变,狂风不止,大雨倾盆。刹那间,峡谷里白浪滔天,雾气腾腾,看不清水势,辨不明方向。老艄公驾船穿越神门,眼看小船就要被风浪推向岩石。老艄公大喝一声,‘掌好舵,朝我来’。他纵身跳进了波涛之中。船工们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前面有人高呼:‘朝我来,朝我来’,原来是老艄公站在激流当中为船导航。船工们驶到跟前正要拉他上船,一个浪头将船推向下游,离开险地。船工们在下游将船拴好,返回去找老艄公,见他已经变成了一座石岛,昂头挺立在激流中,为过往船只指引航向。因此,人们把这座石岛命为--中流砥柱也叫‘朝我来’。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不自觉的点头,班超向郭恂道:“郭大人才思敏捷,是我大汉少有的士子英才,更是此次出使西域三十六人的中流砥柱。”

    黄裳等人听班超不断借故喻今,既感班超博学机敏,又叹班超顾及属下颜面。郭恂一时语快,竟被班超揪住说个不停,还不惜极尽溢美之词夸赞自己,更是羞愧难当:“大人言重了,大人才是此行的中流砥柱。”

    班超一笑不语,众人渡过三门峡,朝长安方向而行。

    到弘农郡内,天色已晚,一行人便于郡内一处驿站休息。黄裳等人本来要自行解决住处,但拗不过班超等人挽留,也便于保护使者便答应一起留宿驿站。

    吃饭的时候,田洛想起日间所有接待班超一行的官差连带驿站都是杨姓,顿时起了兴致,问道:“这里怎么这么多杨姓之人?”

    惠英笑道:“我听闻此处时杨姓一脉的发源地,班超先生,是也不是?”

    班超笑道:“此处确是杨姓一大支。”

    不知是哪位汉使忽然道:“据说此处第一个杨姓之人原是司马迁的女婿。”众人闻言,不知为何都是赫赫一乐。

    当日休息妥当,次日便快马加鞭赶路,一行人行至一处道路两旁桃花密布的山道,此时正是盛春初夏时节,秦地气候所致,桃花还在肆意盛开,偶有幼桃挂枝。

    众人一路问到芳香四溢的桃香扑鼻,更有红白相间如花海一般的美景欣赏,顿感沁入心脾。

    黄裳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回到了鬼谷山,置身于山顶桃林一般。但看山道不远处有一小县也是桃林掩映,视觉所致,心旷神怡:“这里真是个好所在!如此仙境之地不知道可由什么美好的传说?”黄裳似在自言自语,众人却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班超,一路听闻班超所讲异趣妙生的故事,大家已经习惯领略班超的博学多闻了。

    班超摇头苦笑,只好讲道:“此县名叫弘农,隶属弘农郡。自远古始,盛产桃木,每到春夏,桃花漫山遍野。连带村民的屋顶灶前也是桃花密布,据说有人睡觉中能被桃树上飘来的桃花覆盖了面庞,做饭时会被漂来的桃花噙满锅炉,因而得名桃林。至于说此片桃林从何而来,传说是夸父追日到此,又累又渴,只喝干了黄渭两河兀自不能解渴,最终被太阳烧烤而死。他平日里所带的桃木拐杖便化作了这片蜿蜒数十公里的大片桃林。”

    众人都被班超这段身临其境的美好故事所感,听的入神入迷,也不管是真是假,但看这景色宜人的桃林,总能让人生出许多美好的想象来。

    再行到前方数十里地,但见群山险峻陡峭,山峰谷间仙气环抱,黄裳对于中原许多地理尚不十分确定,问道:“可是西岳到了么?”

    班超道:“不错,此处已到华山地界。”

    黄裳心中一喜,他曾于鬼谷藏书洞中读到尔雅一书中有所提及,慕名已久,今得亲见,若非身负要任,危境未解,不敢松懈,他便要纵马环山驰骋几圈了。

    众人一边欣赏华山奇景,一边警觉四周,左边山壁每隔半里都传出墨家弟子交换讯息的口号,皆是:畅通,道路畅通类似的高呼。众人之前担心秦门会依靠华山险境对汉使下手,不想此处也是不见秦门踪迹,均暗自松了一口气。

    黄裳和班超则想,墨家弟子不但弟子众多而且个个身怀绝技,如此险峻的华山峭壁,一般人莫说攀登就是瞻仰也是颇费精力,墨家果然不负“民间诸侯”之称谓。

    行至华山腹地,忽闻山脚一处槐树掩映的大宅传来阵阵读书声,众人立马静听,声声清脆入耳:“男子先生为兄,后生为弟。谓女子,先生为姊,后生为妹。父之姊妹为姑。父之从父晜弟为从祖父,父之从祖晜弟为族父。族父之子相谓为族晜弟。族晜弟之子相谓为亲同姓。兄之子、弟之子,相谓为从父晜弟。子之子为孙,孙之子为曾孙,曾孙之子为玄孙,玄孙之子为来孙,来孙之子为晜孙,晜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王父之姊妹为王姑.”原来是书童读书。

    田洛轻轻道:“是尔雅。”

    众人相视一笑。班超道:“若非要任在身,班某真想下马拜访书院的这位主人。”

    黄裳道:“莫非大人识得院主。”

    班超指向远处一道山峰道:“诸位看到那座好似牛心的山峰没有?这里应该就是牛心峪了。据说有一杨姓博学之人在此隐居授学,多次放弃朝廷的高官厚禄。”

    惠英道:“班公所说莫非就是对黄雀有衔环之恩的杨宝?”班超道:“正是此人!”

    众人点头,正欲离去,却见书院槐木所造的院门处步出一个十多岁的端秀少年士子,远远作揖高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家父请诸位到书院一聚。”

    众人都看向班超,班超心想原本就比既定时间要早许多,也不会误了行程,况且秦门既然早有预谋,正好打乱进程,避开锋芒。众人也都是一般心思,纷纷随班超下马,在少年士子的引领下穿过草木围砌的院落,来到书院一处偏厅。

    待众人落座,少年士子命人奉上茶水,恭恭敬敬道:“诸位稍候片刻,家父随后便来。”

    众人见这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是一幅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模样,无不称奇。惠英很是喜爱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转身向着惠英恭敬作答:“小子杨震。”班超道:“你父亲便是杨宝了?”杨震又转身向班超道:“正是。”

    黄裳坐在门旁,正好能看到对面书室一儒生教授书童读书的情形,众人但听书童颂书声更是清晰,显然就在隔壁,不一会却听院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铜铃声,隔壁的读书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喧闹嬉笑之声,坐在门旁的数人忍不住起身观望,但见书室许多幼齿书童奔出教室,慢慢散开大院内外玩耍。

    一众书童后面步出一个中年儒士缓缓向众人所在的偏厅走来。

    杨震出门迎上中年儒士,作揖道:“父亲。”中年儒士点头微微一笑,步进大厅。

    众人但见那中年儒士慈眉善目,面容端和,一进门便向众人作揖道:“诸位久等,杨宝这才来。”

    众人起身回礼。班超道:“尊驾便是杨宝,班超早在京师就听闻过尊驾的大名。多次拒绝朝廷封赏,封官机会,却只愿教学授业。”

    杨宝极其细微的赫赫笑道:“溢美之词,实际是杨某不善政道,只好躲在家里教书。敢问太史令班彪可是令尊?”

    班超微微一笑道:“正是家父。”杨宝道:“原是儒门大师之后,班家满门博学之士,早有耳闻,失敬失敬。”班超忙道:“不敢不敢。”又向杨宝引见郭恂黄裳惠英等人。杨宝一一作礼才自坐下,道:“诸位这是要到哪里?”

    班超正要作答,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孩童呼叫声,黄裳惠英听声音异于嬉闹,纷纷起身循声快步奔出书院,但见书院院前峡谷平原聚集一对书院小童,手指峪口一处山峰惊叫。

    黄裳惠英奔近惊见一个七八岁孩童被一黑衣人由后心凌空提起悬于崖端,手脚兀自扑腾不止。随即飘来墨家弟子传讯的声音:“山中有秦门中人!”

    但听华山深处隐隐传来击打声,更惊飞无数飞鸟,看来山中隐匿的墨家弟子已与秦门刺客交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