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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凤山

    凤山府立足莽山数百载,经数代府主经营,比宣真府好上许多,曾请人立下山门禁阵。

    晦光万里,秋雨蔽空,远天一色,水雾茫茫,细雨降入山林,滋润草木青芽,薄薄水汽幔帐一般,笼罩住山头。

    孙伯长本是散修,得上代府主器重,予以传位,他秉承遗志,曾发大愿,必将凤山府更进一步,制霸莽山。

    本来一切顺遂,可自北莽山来了沸烟波的灵门道者,设伏计杀,一役下有两位友盟,在此战中身殁。

    这便将大好前景,硬生生的给打断了。

    又有彭侯法力高强,修得玄法,却不与凤山府为友,甚至还私下抵制。

    如此,他才做出无奈之选,与田贲达成约定,分享南莽资粮,容田贲坐拥一府。

    而田贲二人需付出的代价,则是出力遏制北莽。

    可他却未料到,田贲借口受伤推搪,上回宣真府开府,他前往商议此事,田贲与支秉谦,异口同声说打灭北莽责无旁贷,可说到日期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眼观秋雨如烟,孙伯长心里也升起一股烦愁,往北再去千里,就是北莽地界,他凤山府立在此间,如有战事,势必首先牵连。

    “府主在想何事?”贺从叡踱步而来,不疾不徐,看了看天色,“风雨无常,昨日还是泼天洗岳,湍湍如江流,今日则淡了许多,平添三分悠闲。”

    “悠闲?”孙伯长手捻长须,缓步行至亭中坐下,掸了掸一身雨露,“贺兄好心情。”

    “府主在想北莽之事吧?”贺从叡跟着进来,坐在孙伯长对面。

    “不错。”孙伯长略含忧意,“玄灵不两立,一旦有事,我等必受滋扰。另外田贲此人你也知晓,为人倔强,听闻他昔年未入道时,身处官场,便因行事狂傲,被革去权印,解甲归田。”

    “听说过这么一桩事。”贺从叡笑了笑,“此人虽狂傲,可到底不是无智之辈,无论怎么说,也该清楚眼下南莽之事,我凤山府若亡,他宣真府岂能幸免于难?真要眼睁睁看着咱们死,他也活不了多久。”

    “道理如此,人心莫测。”孙伯长感慨了一句,忽而一笑,“说来好笑,沸烟波魔修来了北莽,之前的北莽魔修,也是忌惮的很,大有提防,这对咱们而言,却是件利事。”

    “防备之心,人人有之。”贺从叡摇头一笑,“灵门也非一家,存防还可久活,不防旦夕身亡。”

    他紧接着道:“事实上我等也无需逼田贲太过,免得以怨生恨就不好了。田贲不是彭侯,可以结交,除非我府可力压南莽,不然,徐徐为之,不可cao之过急。至于府主所忧,其实咱凤山府历代经营,有大阵护持,虽不及大门大阀的森严,可也是花费诺大代价布下的,北莽纵是来犯,短时内也无法攻克,正事发时,青剑湖、宣真府,此二者还真能坐视不成?”

    孙伯长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此事暂且不论,单说田贲索要外物,你如何看?”

    田贲借口本元伤损,于上回开府时,与他们及青剑湖商谈,索要宝材恢复。

    这本是小事,同在莽山,以后还需互相照应,情面上,事理中都会予以援帮。可田贲狮子大开口,叫他们觉得憋屈。

    贺从叡微一思索,认真道:“他要宝材,可以给,但不能如其所愿,否则一旦开了这个例子,以后再次索要,也是厌烦。”

    “这意思就是少给了。”孙伯长想了想,道:“先看秋斩楼如何抉择,还是先观望着好。”

    贺从叡微一叹息,按他所想,可先给些宝材,缓和关系,可孙伯长却要先看秋斩楼的动作,这便是存了不舍的心思。

    以他对秋斩楼的了解,必当不会送宝材给田贲。

    这番想法,从心里过了一遍,还是未有道出,他知晓孙伯长这些年来,辛苦cao持府中之事,眼瞧着欣欣向荣,日益壮大,突然有人索要一口吃食,等若挖孙伯长的心头rou,怎会甘愿。

    微一叹息,小雨下着,甚是清凉,两人取了些酒水饮着,推杯换盏,说了一些事情。

    忽而有人来禀,“府主,山外有人拜访,自称是宁舟。”

    两人手一顿,酒水激了出来,孙伯长先是一笑,把酒给喝了,才道:“这宁舟过来作甚。”

    自言自语一句后,对着来人道:“请他过来。”

    宁舟踏入凤山府,只见山中别有风光,一座主峰居中,地势参天,周边小山十数座,连成一片,隐隐有雏凤之姿,间或有凡城小邑,红尘烟粉,大致一观,约莫有万余人居住。

    看其颜色,城邑仿若新建,砖瓦青灰,街道干净,他心思一动,“凤山府其志非小,不甘心只做散修府盟啊!”

    正儿八经的门派,择选弟子,绝不会搞收徒大会,他们自建府城,迁移凡人来此居住,其弟子九成九出于自家府城中,如此,可隔绝外敌渗透与保证忠心。

    凤山府到底根基浅薄,宁舟听闻之前几代府主,修为低弱,只闷头修行,大多被人给打死了,直到孙伯长秉承接掌,励精图治,花费数十载光景,才将府众整合完毕,焕然一新。

    如果说宣真府的府众,大多数是想借田贲与支秉谦的蒙荫,一场“从龙之战”,入了府中。

    那么现今的凤山府,完全是孙伯长一手缔造,论忠心,团结,都胜于宣真府。

    看这山中城邑,可以想见,孙伯长是有大图谋的。

    山中屋舍连绵,多是凡人居所,恰好正值饭时,家家升起炊烟,纤浓淡墨,烟火袅袅,有孩童嬉耍闹玩,见了顶上遁光,也不好奇,显是在山中长大,见得多了。

    遁光徐徐,跟着知客道人前行,来至一座凉亭时,见得正主,便压下遁光,脸上含笑做礼道:“贫道不请自来,叨扰了。”

    孙伯长二人还礼,笑道:“闲来无事,正与贺兄论法,宁道友来得巧,老朽可一赏无量真法了。”

    客气话讲罢,他伸手一引,“来,请上座。”

    宁舟自是不会蹬鼻子上脸,客气言语后,坐于客席,道:“我才学浅薄,怎敢在孙府主及贺道友面前卖弄。”

    “谦虚了。”贺从叡笑声道。

    “这话的确谦虚。”孙伯长抚须一笑,“需自罚一杯。”

    宁舟伸手取过杯盏,也不矫情,“这酒是好物,还请孙府主多罚几杯。”

    孙伯长二人对视一眼,均感诧异,宁舟这自来熟也就罢了,还言笑自若,他们是丹境道者,有身居高位,养出一股气势,寻常人在他们面前,岂敢有半点洒脱?

    不论是何性情,面对把自己身量高的,往往会收敛形色,反观宁舟,丝毫没有在他们面前支拙不适,挥洒随意,可见真风采。

    孙伯长莞尔一笑,“山中自酿,平日无人对饮,道友愿品,老朽求之不得。”

    说话间,就有人送上了几碟小菜,色香味俱全,是用了心的。

    品谈一番后,宁舟道:“我听闻贵府,有上好青蕊芽,不知能否购之?”

    孙伯长心头一凛,青蕊芽在凤山府中,也是秘事,知者不多,府外人士,顶多有两人知晓,隐瞒此事也是因家小业小,宣扬了出去,必然引人觊觎。

    强取豪夺他见得多了,自然是不放心,陡听宁舟说出此事,他眼睛一眯,看着宁舟道:“这消息,道友是从何处得知?”

    “不瞒孙府主。”宁舟收敛笑意,正色道:“此事我从谢师叔处听来,我这位师叔,身在天波雨涧,府主应当听闻过。”

    孙伯长忆起往事,昔年需练一法,要一种丹药为辅,曾求到天波雨涧,拿出青蕊芽换得。

    思及这些,便就明白了,他道:“此事可有他人知悉?”

    “田道友及支道友,亦知这事。”宁舟未作隐瞒,如实道出。

    孙伯长听了,不由暗恼,可事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他静了静,才道:“道友身为无量真传,缘何入了宣真府,内中情由,能否相告?”

    宁舟未有诧然,他来此时便知,这件事孙伯长定会相问,于是说着,“田道友以外丹赠我。”

    孙伯长听了,轻咦一声,笑道:“原来如此,不想田道友还会炼制此物。”

    他这时心里一松,之前陡知宁舟入了宣真府时,心头愤满,以为是无量伸手,插手莽山事宜,若此,凤山府绝无崛起机会。

    而今知道真相,只是宁舟个人行事,与无量无关后,先前的怒火疑心,顿时散去。

    他眼目灼灼道:“道友担任宣真府客卿长老,居位到何时?”

    “十载而已。”宁舟明白孙伯长的心思,“在此期间,宣真府若遇事,我也会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孙伯长神色不动,心里却不甚在意,十年之期而已,晃眼即过,那时与宣真府万一生了矛盾,也无需顾忌宁舟身份,及其背后宗门。

    他道:“青蕊芽的确是有,眼下正到年份,道友若需此物,我绝不会小气。”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事不凑巧啊!”

    宁舟哦了声,“如何不凑巧?”

    孙伯长叹了叹,“青剑湖秋道友,之前与我打过招呼,说他胞弟秋斩月亟需此物,当时哪知道友到来,也就给应下了,所以……”

    能把青蕊芽给秋斩月,也是因他急需战力,来对阵北莽,而他府上在短时内,还没有人能触碰丹境。

    他言词中,好像没有此事,就一定给宁舟似得,宁舟听得一乐,此言不管真假,青蕊芽不是一根一根天南海北生长的,给了秋斩月一根,莫非没有盈余了?

    他笑了笑,拿出田贲的书信,“这是田道友的书信,府主可看看。”

    孙伯长取信在手,仔细观看下,神情微动,信上所言,如果他愿意赠出青蕊芽,田贲只要之前所言半数宝材即可,并且还说,三年后,北伐莽山,愿做先驱。

    宝材之事也就罢了,伐北莽之事,却是他亟待解决的事情,立时就有些心动。

    可一想,田贲信上说的,实在可恼,弄得好似他孙伯长占了便宜一样。

    想了想,不禁苦笑,田贲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凭白送东西,还愿意接受。

    收好书信,言道:“青蕊芽还有没有余盈,老朽还需看看,如有多的,可以给道友取用。”

    宁舟知道,孙伯长不好立即改口,免得脸上难看,不过事情总是成了一半,略有欣然。

    当下,孙伯长安排下去,容宁舟暂歇,改日再说此事。

    东方铃蟾来到宣真府后,见无禁阵遮护,暗生鄙夷。

    府中看门道人见了她,问道:“道友何来?”

    东方铃蟾柳眉一竖,语气分外不客气,“我来问你,宁舟在何处?“

    看门道人只觉心头一缩,暗自骇然,这人好大的威风,本见东方铃蟾态度不好,想要呵斥,可这会却提不起心气,“听说去凤山府了。”

    东方铃蟾听罢,也不停歇,风风火火的走了。

    待去了一程,见得一位贵气男子,熏衣剃面,傅粉施朱,自有一股风流意味。

    男子瞥见她容貌,来了精神,仔细看去,只觉丝绦垂曳,薄妆宫裳,无处不美,上前道:“姑娘幸会了,在下秋斩月。”

    “滚开。”东方铃蟾凤目含煞,冷冷斥道。

    秋斩月微一皱眉,继而失笑,“好火辣的人儿,看你去向,是去凤山府?”

    东方铃蟾眉宇一挑,“你是凤山府的?”

    “不是。”秋斩月挺胸抬头,略显自傲道:“青剑湖你可曾听过?”

    “不曾。”

    秋斩月笑脸一滞,看了看对方,“你是外来的吧!”

    “关你何事。”东方铃蟾懒得多言,香袖一摆,如萍飘风的远去。

    “等等我。”秋斩月急着跟上来,笑嘻嘻道:“姑娘何必匆忙,和风细雨,景色正丽,你我相伴而行,岂不美哉。”

    东方铃蟾猛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哼了声,“登徒子。”

    秋斩月哈的一笑,“登徒子可称冤屈,声名污传,姑娘不知内中详细,来,我跟你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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