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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章: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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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世冠心头暗恼,他不先说要求,一来是怕人笑话,说他吃相难看,再者也有探宁舟底线的缘故,见宁舟死不松口,他也无法,只好由他开口,“两个要求。”

    宁舟点头,“洗耳恭听!”

    “其一,道长须得答应,来日孤王征讨逆贼时,监兵台上下,竭力相助,监兵台原部,可由道长调遣,但论道府却须对孤王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其二,监兵台丹法玄妙,孤王心慕,特请道长以丹书相赠。”宗世冠开口道:“当然,孤王也不会占道长便宜,孤王宫中也有炼丹好手,神丹妙药丹书,道长如若需要,随时可翻阅一观。”

    宁舟暗自一皱眉,第一个要求,宗世冠提的合情合理,他竟然无发反驳,毕竟瀚海之士,皆为宗世冠子民,宗世冠所说,合乎情理。

    至于第二要求,宗世冠就有些无赖了,瀚海丹书所载的丹术,怎可与无量弟子所习媲美?此要求,明显就是觊觎无量丹术。

    他略作沉吟,道:“贵国的子民,当然归宗国主统摄,适才我已明言,论道府只是谈玄论道之所,贫道并不强命众修。另外,当日契书约定有言,“伏牛山及周边所属三百里,均规监兵台管辖,贵国不得与监兵台有所妨碍。”故而,但凡入了伏牛山的修士,国主不可以胁迫,恫吓等手段,强命他们。当然,贫道相信国主勤政爱民,礼贤下士,他们必然甘为君死,豁命效力。至于互换丹书,贫道却是不能答应,宗国主有所不知,本台丹书,俱是前辈心血写就,历来视作珍宝,实难分享他人。”

    在此诸人,无不闻言一愣,包括宗世冠在内,宁舟竟拿契书条款来说事。

    这契书宗世冠以前根本没在意过,在他想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自己还能被一纸契书所制约?他以前从心里从没正视过监兵台,打得算盘是,先利用,后诛除。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想,监兵台近来愈显不寻常,他可是听说了,监兵台与不息窟一战,纵是被偷袭,也能依仗大量法器、宝衣、丹药,扳回均势,并且逐渐压倒不息窟。

    丹药法器等物,都是修士钱财,由此可见,监兵台多么富足,手中执掌如此外物,在瀚中当真是霸主地位。

    再者,如今瀚中人心惶惶,生怕宗无涯攻了过来,又因不息窟常年侵扰,争相投入宁舟麾下,如非论道府择人严明,论道府修众,突破百数也不过数日之间。

    修士可不是凡人,在瀚海这个小国寡民之地,百人就已经是很多了。

    他今日提出要求,就是想趁宁舟还未彻底做大,来攫取论道府这颗果实,把论道府抓在掌中,借监兵台之力,收略己的人马。

    但今日却陡然发现,一向不被正视的契书,在此刻竟然拦阻了他的野望。

    宁舟说得好听,礼贤下士,敢为君死。

    但他知晓,如若真依了宁舟的话,论道府修士,享受监兵台外物时,财物消磨下,倒时候还不知能剩下几个忠贞之士。

    宗世冠压着怒火,想出一个折中之法,道:“既然如此,孤王遣一人去论道府,做那府主,与贵台共掌论道府,宁道长意下如何?”

    “契书有约,惟不得与监兵台有所妨碍。”宁舟平静道:“故而,伏牛山上事宜,全权由我监兵台决断,外人不得插手。”

    宗世冠一怔,又是这个不得与监兵台有所妨碍,此刻他陡然明白,这纸契书的威力。

    他从监兵台得到的,也就是丹引等物各一万,宁舟许诺的是对付不息窟。

    然而他失去的则是,十年之内,伏牛山的土地,瀚海一切规法,威严,在伏牛山这块地头上,全无作用。伏牛山等若宁舟的私财,或许叫做伏牛国,还更为贴切一些。

    甚至瀚海人,进出伏牛山,都要看监兵台的脸色行事。

    丧权辱国,宗世冠做了一辈子帝王,第一次感受到,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是首次见识这样的契书,以前没缓过味来,此刻终于用耻辱,吸取了教训。

    宗世冠声音嘶哑,死死盯着宁舟,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宁道长,伏牛山乃孤王的土地。”

    宁舟微笑,“当然,契书上说的清清楚楚,我监兵台只用伏牛山十载罢了,无论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它都属于国主的。”

    宗世冠几乎气炸了肺,属于我的,我还不能插手了?

    宗世冠如此失态,为燕重骕首次见到,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宗世冠,生怕宗世冠怒火攻心,旧伤复发,他小心劝谏道:“王上,还请保重王体。”

    宗世冠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看着宁舟一言不发。

    宁舟明了,如今宗世冠压抑怒火,如不安抚其心,指不定就要逼得他翻脸了,“宗国主的顾虑,贫道了然于胸,贫道担保,监兵台只为自保伏牛山权益,无外敌来犯时,监兵台不插手贵国任何事物。论道府全部修众,俱为贵国子民,国主但请放心,贫道相信,论道府修众,生于斯长于斯,在任何时刻,都会心向国主,故而,国主大可打消顾虑。”

    宁舟虽则这般说,但他还是耍了个手段,监兵台不插手,但论道府是瀚海人,总是可插手的。

    至于论道府听命与否,宁舟毫不担心,他有的是法子,侵蚀论道府修士的心。

    宗世冠听罢,总算好受了些,宁舟大庭广众这般说,以宁舟的身份,定不会自食其言。

    同时,他心里有个法子,可用来瓦解论道府。

    他心里安慰自己,“宁舟说的不错,论道府修士,为孤王子民。”

    此事谈罢,论及丹药之事。

    对于监兵台丹书,宗世冠势在必得,“我也知晓丹书珍贵,但孤王并非强取,而是以物换物,宫中丹书,宁道长随时可阅,并且外加千斗修炼、炼丹、炼器等各种外物,如此,想必可以弥补,贵台前辈心血了吧!”

    “这样啊!”宁舟故作为难之色,而后道:“既然宗国主如此盛情,贫道推托的话,却是不美,嗯,贫道有一法,可使得两全其美,国主可愿听否?”

    “还请道长明言。”

    “本台出人亦出丹书,贵国提供外物,双方合力炼丹,其中所得,五五而分。”宁舟道:“在此期间,本台将拿出新的丹药与炼法,贵国可从其中,习得本台丹术。”

    “嗯?”宗世冠有的心动了,他见识过监兵台的丹药,比金雀台好上不知多少,此番竟还有别的丹术和丹药,不知又有什么妙用。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炼丹外物,全由他来出,心中着实觉得,有些吃亏,“宁道长,外物全由孤王来出,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宗国主,须知世上万物,没有毫无代价的美事,适才国主愿拿出千斗外物,可见是明白此理的。”宁舟缓缓道:“本台各种丹术,均为前辈心血,为了著成这些丹书,不知经历多少磨砺,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眼下只需贵国出些外物炼丹,并且还可习得丹术。非是贫道自夸,试问国主一句,这天下间,哪里还有如贫道这般慷慨之人?”

    宁舟所言不差,任何宗门大阀,丹药炼制之法,都是视作禁脔,他人休想染指,如今宁舟的提议,的确算得上是慷慨了。

    不过从另一面来说,宁舟此举,丝毫算不得慷慨。

    无量圣宗的丹法,当首推百丹阁,此阁之中的丹法,方是不传之秘,重中之重。

    钱通等人所习的丹术,在百丹阁根本算不得什么,在崇胜州中,也广为流传,有类似相通之物。

    也即是说,宁舟拿出崇胜州丹师大都知道的东西,白白换取瀚海海量外物。

    关键是宗世冠等人,哪里知道世上,还有崇胜州那样的物华天宝,道法昌盛之地。

    就他的见闻来说,监兵台的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若律香主在此,恐要说上一句,“世界皆知谎言骗人,却不知实话更可欺骗人心。”

    宁舟没有撒谎,说的是实话,宗世冠也明白其中道理,如不得精妙丹术,他纵是有再多宝材,也只能干看着。

    思量再三,也不好强人所难,他毕竟还需借助监兵台之力,终于点头应下。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满心欢喜,只是这欢喜背后,又有多少阴谋,就非外人所知了。

    当下,二人立下契书,在伏牛山上,建一座丹鼎宫,全权炼丹,不可干涉外事。

    此番宗世冠亲自查阅契书数遍,见无有疏漏后,这才放心的盖下自己的大印。

    见此,宁舟欣然一笑,绑上了宗世冠这个国主,监兵台就不愁宝材了。

    论瀚海诸势力,掌握宝材之巨,数量之丰富,当首推宗世冠。

    凭借丹鼎宫,宁舟大可多要些好东西,或平日监兵台也难得到的宝材,炼丹还是炼器,宗世冠怎可能知道。

    这丹鼎宫事宜,宁舟也无暇亲自处理,只能回山之后,让钱通代管了。

    却说宗世冠之所以答应,在伏牛山上开一丹鼎宫,表面上是就近好学监兵台丹术,更深处的目的,则是把人放在伏牛山上,充作耳目。

    这也是他唯一可“插手”伏牛山的办法。

    谈妥此事后,两人似乎亲近了许多,互相攀谈数句,宗世冠好奇道:“宁道长,燕候说你与靖道长兄弟二人起争,并且还杀了靖鳞小道长,其中到底有何仇怨啊?”

    “宗国主当也知晓,贫道是海外而来,非东宿人士,那靖维钧亦是如此出身,昔年我们两家曾有些许嫌隙。”宁舟三言两语,说的模模糊糊。

    “那真是巧了。”宗世冠轻抚手掌,“道长与靖道长,仙乡竟在一处,来我瀚海还能碰面,可见其中倒有几分缘法呢!”

    宁舟察言观色,听其言,知其意,“宗国主莫非是想为靖维钧求情?”

    “此乃你们恩怨,按理来说,孤王也不好擅专。”宗世冠话锋一转,“但不巧的是,靖道长与我有约,孤王很是为难啊!”言讫,他眼巴巴的看着宁舟,其中深意,则是要宁舟勿要穷追不放。

    杀靖维钧并不急于一时,并且宁舟还要留他性命,观其行止,看他在瀚海究竟要做什么,因此这个顺水心情,还是可做的,“此人与国主约止之前,只要不来犯我,贫道亦可把他头颅暂寄。”

    “来,孤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请!”

    宁舟一口饮罢后,道:“靖维钧为我生死大敌,敢问国主一事,此人来金雀台后,不知举动如何,贫道明了之后,也可防范一二。”

    “喔,倒也无甚奇行怪举,”宗世冠满不在意道:“靖道长来我宫中后,平日里多在修持,偶尔看些地质文献这等闲书罢了。”他状似不在意,实则暗暗注意着宁舟的神色。

    可令他失望的是,宁舟面色毫无异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他略觉失望,可也不好相问,也就随意闲谈了数句。

    少顷,诸人离开三志斋,去了偏殿中,摆开宴席,你来我往,觥光交错,有宫娥掌扇,歌姬唱曲儿,舞姬翩然起舞,整个宴席热闹非常,直至喝到月上中天,方才罢了。

    宗世冠留请宁舟暂居宫中,等赏过昙花香会后,再亲自相送。

    宁舟只觉蹊跷,这个昙花香会有什么好看的,但见宗世冠言辞恳切,他心知这香会,定有玄虚,左右不急着回山,暂且留几日也无妨碍,点头称是。

    稍后,有妙女宫娥,引着宁舟去别殿安宿。

    待宁舟一去,宗世冠卸下所有伪装,将酒杯一掷,发出噼啪打响,夜光杯碎了一地,酒浆横流。

    周边服侍之人,肝胆俱裂,纷纷叩首不止。

    “都出去!”宗世冠挥挥手,面色阴沉的坐在金案旁。

    如获皇恩大赦,诸人纷纷退去,留下一屋残羹冷炙。

    唯一没有走的,只有燕重骕一人,他见宗世冠面色不佳,心中猜出了几分端倪,“王上可是气那宁舟?”

    “除了他还有谁。”宗世冠气愤难掩,一双灰目,爆出骇人的精芒,“孤王堂堂瀚海国主,何曾吃过这等亏,竟以契书来搪塞我,简直视孤王于无物,哼,孤王的伏牛山,竟成他的了。”

    燕重骕同样气愤无比,慨然道:“宁舟现在正在宫中,还请王上下令,惩他个不敬王上之罪,臣下愿亲自持刀,斩了他的狗头,献予王上。”

    “杀了他又有何用,死了一个宁舟,监兵台中,未必无有第二个宁舟。”宗世冠坐在王位,看得深远,不是燕重骕这个只晓得,打打杀杀的人能明白的。譬如瀚海没了他之后,不会再有第二个王么?他目光深沉,“要杀,就要将监兵台上下,全数铲除,鸡犬不留。”

    “只要孤王掌握了监兵台的种种丹术,他宁舟便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宗世冠枯瘦如柴,指节凸起如竹节的手掌,猛的一握,“杀他就像捏小鸡一般,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要让那契书,永远消失在瀚海的地界上。”经过今天这次会面,宗世冠发誓,他最痛恨的东西,从人变成了纸。

    人是宗无涯,纸乃出自宁舟脑壳,吸人血髓,令他羞辱万分的契书。

    燕重骕则没有他那么有信心,“王上,如若坐视论道府吸收人力,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燕卿可是担心,论道府修众,可为宁舟所用?”宗世冠一眼便看出,燕重骕担忧所在。

    “的确,虽则瀚中修士为王上子民,但是……”他不敢多说,点到为止。

    “孤王明白燕卿的意思。”宗世冠嘿然一笑,“且不论他们忠诚与否,也不管宁舟作何打算,我有一法,可彻底瓦解论道府。”

    “哦?”燕重骕露出好奇之色。

    宗世冠神秘一笑,“昙花香会后。”

    燕重骕脑子转了转,喜道:“王上英明,如此一来,不仅可瓦解论道府,还可使瀚中修士,为王上所用,王上一箭双雕,睿智无双。”

    “是三雕。”宗世冠竖起三根手指,“还可打击宁舟此贼。”

    燕重骕往深处一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王上,此事之后,宁舟若恼,丹鼎宫中,监兵台不传丹术又如何?”

    “他敢。”宗世冠吐出他最厌恶的词,“契书已立,他敢食言?”

    把所有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宗世冠自觉,可将宁舟玩弄于鼓掌之中,毕竟他才是瀚海的王。

    唯独有一件事,他心中着实不解,“燕卿,你说那宁舟与靖维钧之间,真的只是有嫌隙这般简单么?”

    燕重骕想了想,摇了摇头,“臣下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燕卿与孤王想到一处去了。”宗世冠有些纳闷,“想那靖鳞小道长,初来王宫时,何等跋扈,简直目中无人,但为了观阅地志文献,竟然把性子忍住了,为此还赌咒立誓,为孤王一用。”说到这,他猛然语含杀机,“可转眼间,就被宁舟此贼宰了,孤王白白让他立了个誓。”

    燕重骕愕然,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