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四十四 身世浮沉雨打萍 下

四十四 身世浮沉雨打萍 下

    “你是说殿下又留淑君在明德殿了?”白玉彦酒宴归来,先去看了看女儿,然后泡在温汤池中沐浴。容嫣将新鲜的牛奶倒进汤池中,洒完了玫瑰花瓣,又跪在池边用紫檀木梳替白玉彦梳理满头青丝。白玉彦闭着眼享受着温热的泉水带给自己的惬意,“瑞巧有没有提到殿下和淑君谈了些什么?”自从上次将慕容颖轩私通之事告密后,瑞巧便得到了白玉彦的重用,更因白玉彦的厚赏安心做了鸾喜殿在庆瑞斋与明德殿的内应。

    容嫣环视四下无人,便伏耳贴着白玉彦轻声嘀咕了几句。白玉彦冷哼了一声,随即有些好笑,“想生孩子,没那么容易,本君决不会叫云曦的地位受到任何威胁。”

    “少爷,其实东宫里这些个君侍,没什么人是您的对手。奴才早打听过了,关侍君早年落下的病根儿,这辈子怕连个蛋也生不出来。别看沈君生了个儿子,可殿下对他有一搭无一搭的,暂时用不着咱们cao心。兰氏就更别提了,他身子不济,就算怀了孕,凭他的出身生了女儿也承继不了江山基业。眼下只有淑君是最难对付的。如今殿下还只是太女呢,将来一旦当了皇帝,凭殿下对他的宠爱,他肯定是君侍里头的第一人。他不怀孕的时候想必贵君之位已经非他莫属,万一他怀了孕,您的后位可就……。少爷,您别怪奴才多嘴呀,淑君可是决不能姑息的绊脚石。世女明明是嫡出的,要真叫淑君有了肚子的依仗,搞不好世女就变成庶出了……”

    啪的一声,池边的茶杯被白玉彦重重地砸了一下。容嫣吓得一缩脖,“少爷,奴才只是实话实说,您、您千万别动怒……”

    “本君不动怒,本君是太女君,太女君就要有太女君的度量,不能像那些侧室一样拈酸吃醋耍手段争宠……”白玉彦嘴上这样说,心里头却在暗暗地咬牙。

    今个儿流鸢的喜宴,谁都能看出来宁婉对凤雏的偏爱。流鸢受封五皇子,给自己敬杯茶唤一声姐夫那是规矩也是尊敬,但宁婉却让流鸢也随后给凤雏敬了杯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让流鸢喊他一声姐夫,真真岂有此理!

    “容嫣,淑君从汉国回来之后一直在沿用太医院开的方子对吧?”

    “是呀,少爷,因为那方子是太医院院正、副院正一同商讨开出来的,所以淑君至今没怀疑过。”

    “很好,野山参还要定期送过去。另外,柔芙殿还是特别偏爱牡丹吗?一年四季都要摆?”宁婉喜欢牡丹,所以凤雏投其所好,柔芙殿也总是换不同品种摆上几盆。

    容嫣笑得隐晦,“少爷您说呢?淑君恨不得殿下天天留在柔芙殿,所以床头就有放牡丹的花架,一年四季都巴不得沁在花香里头。”

    “呵呵呵呵……,很好,你叫花房把最新培育的牡丹花送去。淑君想生孩子,本君就送他一个好意头,花开富贵,多子多福。可惜,本君怕他无福消受呢。”……

    “殿下,这是密谍司送来的楚国方面的谍报。还有,按您的吩咐,燕国皇宫已经从新安插好了咱们的人。翠乔的确怀孕了,应该是在泉川定盟之前就发现了的,不过很奇怪,燕太女下令除了四皇子和两名贴身侍从之外,不许任何人接近翠乔居住的寝宫。臣侍怀疑翠乔的身孕大有文章,而且不排除他是在意愿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下怀的孕。”

    “你的意思是原先的密谍司暗卫中有人暴露之后供出了他,继而有人换了他的息肌丸,使他不知不觉之中怀了身孕,后来又被软禁?”宁婉看关冷烟频频点头,不由又沉吟道:“能处心积虑又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的人一定要骗取翠乔的信任,除了贺兰凝云,本宫已不做他想。”

    “眼下唯一可喜的就是翠乔并没有背叛殿下……”

    “此话言之尚早,继续查吧,不论他是否背叛,如果不是他的疏忽,也不至于将咱们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宁婉说着打开了密谍司的奏报,她诧异,“怎么会这样?”

    随即的一瞬间,宁婉有些失神。关冷烟拿过奏报看了也不免惊讶,“想不到楚国七皇子就要成亲了?臣侍还曾经担心他会不会再来找殿下的麻烦。殿下……,殿下……”

    “哦……”关冷烟唤了几声宁婉这才回过神儿来。关冷烟有些担忧的样子,“殿下您没事吧?您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妨事,可能是昨晚上喝多了酒,今儿一早还有些恍惚呢。”昨晚和凤雏闹到半夜才歇,宁婉一大早就起来,凤雏则睡到日上三竿才从鸾喜殿回转柔芙殿。

    宁婉在关冷烟的陪同下走到院子里,此时已近深秋,气候骤冷,树叶也都变枯变黄,如蝴蝶一般随风飞舞着旋落。

    “殿下,上次臣侍问过您关于那个女孩儿怎么处置,您说要再考虑考虑,如今那孩子也满月了,他父亲也已经从新发回了马厩,您看到底留是不留?”

    “留?不留?”宁婉的目光望向东南方,她没有正面回答关冷烟的问题,而是很突兀的问,“冷烟,你小时候在楚国生活过吧?你知不知道楚国人如何处置婚前失贞的男子?”

    “啊?殿下?”关冷烟很错愕地望着宁婉,宁婉转过头,用很认真的表情等待他的下文。

    关冷烟只得寻思了片刻说道:“楚国人对男子的贞节看得格外重,在唐国或者燕国,男子改嫁是被允许的,但在楚国,男人一旦嫁了人就决不能改嫁,否则会被冠以yin夫的罪名处死,改嫁去的人家也会受到牵连而坐牢。另外,唐燕对于婚前不贞的男子只是处以杖刑,允许妻家休弃或者留在妻家降为侧、侍。但是楚国律法明文规定,男子一旦婚前失贞或者与人媾和被发现,就会被施以‘穿桩’的刑罚。”

    “‘穿桩’?什么是‘穿桩’?”

    “殿下有所不知。‘穿桩’是一种很残酷的刑罚,专门为了惩罚不贞节不守夫道的男子。行刑时,先在围场上竖一根尖桩,顶头要削成锋利的尖状,然后把受刑的男子吊起来,放在木桩顶端,使木桩戳入其后股,然后放开,让该男子身体下坠,直至木桩自口鼻穿出,惨不忍睹,受刑者通常不会立时毙命,常忍着剧痛,数日方气绝。”

    “这么残忍……”宁婉心里猛地一揪,随即肩头忍不住轻轻晃了一下。

    “殿下,您不要紧吧?”关冷烟急忙搀扶住宁婉。

    宁婉尴尬一笑,“本宫无碍,宿醉未醒,叫冷烟你看笑话了。”说着也不顾关冷烟方才的请示,大步朝书房内室走去。关冷烟本想追上去,但见李允昭已经于廊下一阵小跑赶过去,便无奈的摇着头离开了。

    当晚,兰若晴被传召到明德殿伺候,睡到半夜,宁婉忽然啊的一声尖叫,把昏昏沉沉的兰若晴猛地惊醒。宁婉腾的坐起了身子,兰若晴一边用手帕给宁婉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边拍着她的背,“殿下,想必您是被噩梦魇着了。要不要臣侍去给您倒杯茶?”

    “若晴,你说,本宫是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宁婉抓着兰若晴的手腕,殷切的注视着他。

    兰若晴抿嘴一笑,“殿下,您是臣侍见过的最仁慈最宽厚最善良的皇太女……”

    “呵呵,你也不过统共也只见过本宫一位皇太女罢了。”兰若晴的回答叫宁婉有几分好笑,但她的神情却也放松了下来。宁婉靠在榻上,兰若晴依偎在她怀里,把头贴在她胸口上,“殿下,您有心事吗?”

    “连你都看出来了,本宫还能瞒得过谁呢?”一整天宁婉的精神都不在往日的状态,心里反反复复斟酌着楚玉晶的婚事。关冷烟的话更是叫她夜里做了恶梦。她此刻才知道失去贞节对于一个楚国男子来说是多么不易的事。虽然当初是楚玉晶主动投怀送抱,但自己明明可以及时阻止,却放任和纵容了那一晚的情事。

    下令处斩楚玉晶除了报仇这个理由之外,是还想证明自己和楚玉晶之间没有任何感情瓜葛。但是在得知楚玉晶逃离法场时的侥幸,在看到楚玉晶即将大婚时的隐忧,还有那一晚隐藏在内心深处多多少少的快乐,已经渐渐取代了死牢里快意恩仇的满足感。本来宁婉还打算今晚去柔芙殿,但她不知道在心里有愧的情况下如何面对凤雏。

    “殿下,到底什么事情叫您这样不开心?”兰若晴望着宁婉紧锁的眉头很发愁,就算平王叛乱时宁婉也是举重若轻的。“殿下,臣侍还是喜欢您笑的样子,你不笑的时候,臣侍心里没底。”

    “若晴,你有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

    “殿下,臣侍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贺兰宁然。”兰若晴抱着宁婉的手更紧了些,声音微带着哽咽,“臣侍蒙殿下不弃,今时今日可以陪伴在殿下身边,但臣侍始终觉得,不能把完璧之身奉献给殿下,是臣侍此生最大的遗憾。”

    “若晴,你知道本宫不在乎这个……”

    “但臣侍在乎!”兰若晴坐起身定定望着宁婉,“殿下,如果人的一生可以重来,臣侍虽不敢奢望改变嫁给贺兰宁然的命运,却愿意在上花轿前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殿下,不枉此生。”

    “若晴……”宁婉伸开双臂,将兰若晴温柔的搂在胸膛里。此时此刻,她心里还浮现着另外一个人俊俏风流的影子,那个人曾分别用温柔似水、桀骜不驯、无限期盼以及痛苦绝望的眼神凝视过她。……

    “你没听错吧?殿下怎么会突然提到失贞这个词呢?”流鸢三朝回门,和邱玫若恩恩爱爱,令人羡慕。白玉彦刚送走了这对璧人,容嫣就忙不迭的来报信。

    “有没有查问过前段时间伺候红绫公子的人?”红绫很早之前就已经起身回魏国了,在宁婉去魏国这段时间,红绫是宁婉的影卫,宁婉做了什么只有他最清楚。见容嫣回禀说没找到线索,白玉彦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淑君和楚国七皇子仇恨不共戴天,要是能找到蛛丝马迹令他猜疑并且和殿下不睦,咱们可就渔翁得利了。”

    “少爷,奴才觉得殿下和楚国七皇子之间一定有事儿。瑞巧说昨晚上殿下做恶梦了,瑞巧隐约听着似乎殿下喊了一句‘楚玉晶’,还嚷嚷什么‘不要’,然后就惊醒了……”

    “昨晚上谁在明德殿侍寝?”白玉彦喝着蜜茶没有抬头。

    容嫣躬身,“是兰侍君……”

    “嗯,能问就问,要是问不出来也别惊着他,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奴才会找机会的,不过兰侍君胆子小,就算听见了也未必敢说。”

    “哼,他胆子不小,他要是胆子小,敢顶着罪奴的身份进东宫的大门吗?他只不过为人聪明、小心、谨慎。本君就喜欢这种不张扬不跋扈不争宠的,像淑君那种一贯捡高枝儿上的本君瞧见心里就堵得慌。”白玉彦说着对容嫣使个眼色,容嫣自去不提。

    再说楚玉晶这边。楚皇命人送来了大婚时用的喜服。几天前,新娘子刘思骥也终于完成公务返回锦阳,特意上郡君府拜会了楚玉晶一次。

    楚玉晶见刘思骥四十开外,常年带兵打仗使得她整个人精瘦干练,皮肤黝黑。或许再年轻个二十几岁,楚玉晶没有失身于宁婉之前,这样的婚事他也勉强凑合了。但是楚国的金科玉律压着他,新娘子好色的眼睛盯着他,叫他真的一点心猿意马的感情都培养不出来。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顿午饭,亲自送刘思骥出门,楚玉晶回身时忍不住作呕。夜半三更,老九如期赴约。楚玉晶问她,“一切可准备停当了?”

    “是,都准备好了。不知道主子有没有想出营救昭林老爷还有小公子的办法?”

    “本君已经和梅卿说好了,大婚当天,把爹还有弟弟带到郡君府吃一顿酒席。你就在他们回宫的路上下手吧。按我们预定的路线出城,我会想办法和你们回合的。记住,万一等不到我,你就带他们往西走,尽快离开楚国境地,安顿好了再回来打听我的消息。”

    “主子……”

    “九姨,什么都别说了,按我说的做。”楚玉晶抓住老九的手紧紧地握了握,老九犹豫了片刻,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九月十八这天是黄道吉日,楚国七皇子下嫁兵部尚书刘思骥,锦阳城张灯结彩。晌午之前,楚玉晶进宫谢恩,回府时梅卿已经将陆昭林和玉诺都送了来,三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团圆饭。花轿下午来抬,楚玉晶做出与父亲、弟弟依依惜别之态,穿着嫁衣上了花轿。陆昭林和玉诺被人带上马车送回楚宫,老九依照楚玉晶的吩咐暗中袭击了侍卫救走了这二人。

    花轿停在了刘府门外,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好像新郎昏昏沉沉的,喜郎只说七皇子是中午酒喝多了所以有些醉。夫妻交拜新郎被送进洞房,新娘子在外头招呼客人,深夜酒宴散去,新娘子喝得醉醺醺的进了洞房,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床榻上男子发出诱人的吟哦声。

    新娘子嘿嘿地笑着,“可人儿,还以为皇子都清高,却不知你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可是等娘子我来疼你?”说着饿虎扑食一般压在了床榻之人身上,不顾三七二十一扒了那人的衣衫就要动粗。那人渐渐有了知觉,在刘思骥尚未铸成大错之前含悲带泪哽咽了一声,“娘!是我!”

    刘思骥一惊,随即从床上跳起,忙唤人掌灯来看。这一瞧非同小可,自己的儿子衣衫不整,面赤发散,身若无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刘思骥啊的一声大叫,差点没昏了去。此刻,楚玉晶正策马向与老九约定的地点奔驰着。爹,弟弟,我来了,我们终于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