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四十 断肠楚词归不得 下

四十 断肠楚词归不得 下

    上官妍倩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在宁婉面前,主舰舱中就只有她二人面对面端坐。宁婉一丝表情也无,只是淡淡问道:“四姐打算怎么处置小妹?”

    “三妹言重了,四姐只是想请你在燕国游玩几天,咱们姐妹俩好好叙叙旧。”

    “呵呵,叙旧?叙旧需要用十艘战船来拦截吗?四姐,真人面前别说假话,我们相交多年,你亲自设了个局请本宫入圈套必有所图,还是直话直说吧。”现在想来,上官妍倩抓住了宁婉想早一步回唐的迫切心理,利用宁婉对翠乔的怀疑,故意流露出假的口风,好叫密谍司其他隐藏的暗卫与翠乔送出的情报向左,以便将宁婉彻底引入水路的陷阱。

    上官妍倩沉吟片刻,“也好,本宫和三妹素来亲近,一向都是开门见山的。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三妹将端康洛水图送给本宫鉴赏鉴赏,不知三妹意下如何?”

    “就为了这个?”宁婉眼眉一挑,“四姐莫不是在开玩笑?那端康洛水图可是咱们帮着魏国摄政王一起烧毁的,天下还有第二份吗?小妹怎么不晓得?”

    “哈哈哈哈,三妹,四姐既然能开口求取,自然就知道三妹手里有这幅图。四姐没有别的意思,当初魏国摄政王当着三国的面言明,她二十几年前找人绘制端康洛水图,目的仅是用于洛河治理,根本不是用作军事征战。然时过境迁,世间妄念之人太多,以为得此图便可得天下,所以争抢不休。三妹有鸿鹄之志,凤凰展翅,鹏程万里,这幅图落在三妹手里,四姐不免寝食难安。希望三妹能审时度势,不要执拗于一时得失。四姐可以发誓,四姐只求当一个安稳享乐的帝王,绝无半分开疆辟土之意。四姐言尽于此,三妹如何抉择,是不是该慎重考虑?”

    “如果小妹一口回绝四姐的要求,四姐又打算怎么办?”宁婉凤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上官妍倩则抿着嘴笑了,“那本宫只好辟出一块宝地,请三妹安稳住下再从长计议了。”

    “你以为你扣押本宫,大唐丢了皇太女会不闻不问吗?”

    “自然不会,但事事难料,就好像本宫从前一直以为坐上皇太女的宝座是这辈子的奢望。三妹,四姐告诫你一句,你也不可能永远霸着皇太女的位置不放。”

    “哼!本宫就知道你们是相互勾结的。”所谓你们,一方是指上官妍倩,另一方可以确定是雍王贺兰宁若无疑。宁婉笃定的问道:“你们在和亲的时候就开始结盟了吧?四皇弟也应该参与其中对吧?”

    “不关凝云的事,你是他jiejie,本宫是他的妻子,他只不过不愿意看到我们反目成仇。三妹,四姐奉劝你,你还是派人回去把端康洛水图取来吧。本宫可以担保,只要你交出端康洛水图,本宫绝不会再为难你,本宫会派人将你安全的送出燕国。”

    “然后呢?送本宫出燕国之后呢?将本宫交给你的盟友?叫本宫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如果想夺取皇太女之位,最好的办法就是令唐国只剩下一位皇女。宁婉相信贺兰宁若一旦展开进攻,就绝对不想给自己生还的余地。宁婉口气中含着薄怒,“上官妍倩,你忘了你是怎么登上皇太女宝座的吧?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本宫助你一臂之力,还扶你青云直上,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本宫的,你还真对得起本宫啊!”

    “三妹,你可别误会,四姐绝对没有伤害你一丁点儿的心!你说得对,我最倒霉最落魄的时候是你没嫌弃我,但你是真心对我好还是想利用我,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把翠乔送给我,将他安插在我的身边,叫他时时刻刻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可是你没料到,他爱上了我,还怀了我的骨rou,你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上官妍倩提到翠乔,口气虽带着讥讽,眼神却在闪烁。宁婉没有答话,只是默默观察着上官妍倩面目表情的细微变化,揣测着她话里的真假。

    忽然,一阵风吹开了窗棂。

    上官妍倩起身去关窗,等回来坐定时,只见宁婉正注视着她盈盈的笑着。

    上官妍倩微微哼了一声,“想不到此时此地,三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四姐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深厚定力呀!”

    “四姐,小妹之所以笑,是因为小妹知道四姐很快就会亲自送小妹离开燕国。”宁婉目光深邃,笑容玩味。

    上官妍倩摇着头,“三妹是在痴人说梦?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本宫就会……”她的话刚说到一半,便忽然意识到一柄长剑寒光森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什么人!”上官妍倩无比惊骇,能够不惊动一兵一卒潜入这个船舱,可见此高手轻功绝顶。

    “殿下,奴才来迟,叫殿下受惊罪该万死。”红绫对宁婉略略躬身,又看向上官妍倩,“燕太女贵人多忘事,奴才在泉川和燕太女见过一面,不过恐怕燕太女是不会记得奴才这等小角色。”

    “你是魏国摄政王身边的天龙暗尉……”上官妍倩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红绫一身红衣,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子凉意。她只道宁婉潜进魏国另有所图,却不明白,什么时候魏国摄政王的天龙暗尉开始为宁婉这位唐国皇太女效力了。她白着一张脸问,“你想怎样?”

    “奴才只想请燕太女能听从唐国皇太女殿下的吩咐,否则,奴才手里的长剑可不认人。”

    “你就不怕本宫喊人?”上官妍倩在盘算自己翻盘的机会有多大。

    红绫将剑刃使劲儿压低了一寸,轻笑中带着一丝不屑,“燕太女只管喊人,奴才曾经一招之内杀了二十人,燕太女不怕死的话,咱们不妨比比谁的剑更快。”

    “四姐,本宫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宁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茶叶沫,“红绫的剑比常人快十倍,他的武功优劣四姐你在泉川也见识过的。小妹不才,此次的确中了四姐的计,不过正如四姐所言,事事难料。我大唐至今为止只剩两位公主了,而燕王陛下女嗣甚多,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太女之位。四姐若有不测,只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事到如今,胜负已分,小妹斗胆,还请四姐勉为其难送小妹和小妹的手下平安离去吧。”……

    “君上!君上!不好了!太女君殿下深夜带着人来叩门。”此时已经过了二更,侍从们大都已经睡了,臻园也已经落锁。凤雏起先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后来喝了一碗安神茶正迷迷糊糊的,却被雪竹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所惊醒。

    白玉彦身为太女君,竟然三更半夜闯到臻园来砸门,可想而知,定是东宫发生了什么滔天大事。凤雏忙从榻上爬起,命雪竹迅速为自己更衣。等到他赶至前厅的时候,白玉彦正焦虑的在厅内来回踱步,双眉紧蹙,神色凝重。

    凤雏抢上几步躬身施礼,“臣侍参见君上,不知君上深夜到访所为何故?”

    “淑君你来的正好,殿下是否已经就寝?本君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即刻向殿下禀奏。”白玉彦打量凤雏只穿了家常的衣袍,便猜测他定是在睡梦中被自己惊起的。白玉彦虽对凤雏霸占着宁婉的宠爱隐隐有些不满,但毕竟大半夜来叨扰是他礼数不周在先,便拉住凤雏的手抱歉地说:“你可千万不要介怀,本君知道现在夜深了,来打搅殿下和你并非本君故意,实在是迫不得已。”

    “君上说的哪里话,臣侍相信君上一定遇到了为难的事才会来求见殿下。只不过君上来的实在不巧,殿下这两日头疼,每晚喝了药早早就歇了,臣侍不敢去惊扰。”凤雏猜不出东宫究竟发生何事,白玉彦来得突兀,凑巧关冷烟昨儿个有事出城,事先连个通风报信的人也没有。凤雏紧记宁婉的话,不能叫白玉彦察觉宁婉不在云京。此刻他反复告诫自己要镇定,即便一颗心怦怦乱跳的厉害,他依旧竭力平复心绪,力求把谎话说得逼真。

    白玉彦低下头沉默了一刻,挥手叫所有小侍都退下。等厅里只剩他和凤雏二人,他才叹着气说:“殿下身子不适本君也知晓,然东宫要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本君决不会深夜冒然前来。淑君,这件事你早晚也会听说,本君亦不打算瞒你。伺候慕容侧君的小侍听到他房中有女子的声音便来禀报本君,本君连夜带人去查,真的发现有魏国女子躲在他房里欲和他行苟且之事。现在那jian妇已经被拿下关入地牢,慕容侧君也已被看管起来,本君连夜求见殿下就是想请示殿下该怎么处置才好?毕竟慕容侧君才拜堂不久,他又是魏国皇子身份特殊,不能按一般的君侍奴才那样说杖毙就杖毙,你说是不是?”

    “这……,君上所言极是。”慕容颖轩为了丹蕾去找宁婉退婚之事凤雏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丹蕾千里迢迢地竟追到大唐皇太女东宫之中来与情人幽会。

    凤雏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慕容颖轩实在糊涂,而这等丑闻也怪不得白玉彦无法擅专。只不过,此时此刻叫他把宁婉交出来主事又谈何容易,他上哪里去寻这位皇太女殿下交差呢?

    凤雏无奈,对白玉彦赔笑道:“君上,出了这么大的事的确是需要殿下裁夺,不过臣侍刚也回明了,殿下服了药正歇着,半夜打扰有损殿下的凤体,不如有什么话明日白天再说。臣侍保证,只要殿下一醒,君上方才对臣侍讲的话,臣侍一字不漏都会如实禀奏。还请君上先行回转东宫主持大局,说不定明儿一早殿下就会有旨意了,君上您看呢?”

    “淑君,这可是你亲口向本君保证的,你千万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凤雏口气委婉,姿态谦卑,却实则是摆明放了一个软钉子阻挡白玉彦同宁婉见面。

    白玉彦心里有火,却始终对凤雏带着几分忌惮,因此面上不便发作。他临出门时又叮嘱再三,“此事紧急,等殿下一醒淑君你可要马上陈奏。”

    “是,君上放心。臣侍恭送君上,君上夜路当心。”凤雏亲自送白玉彦出了臻园,望着白玉彦的车驾缓缓离去,凤雏回到卧房,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

    雪竹满面忧色,“君上,这可怎么办呀?”

    “唯今之际,也只能希望慕容侧君不贞之事可以保密,暂不外传。”凤雏坐在椅子上思索了好一阵,“雪竹,关君殿下不在云京城,你还是连夜去找隋大人吧。本君心里很不安,恐怕太女君再来的话,本君也抵挡不住了……”

    有句俗话叫怕什么来什么。也就是清早辰时二刻,墨竹正伺候凤雏在厅里用早膳,有小侍又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君上,太女君殿下又来了,人已经进了二门了。”

    “淑君,殿下可起身了?本君昨晚的话你有没有向殿下禀报过?”凤雏放下碗筷,刚迎到厅门口,白玉彦就带着人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君上先请坐。来人,奉茶。”凤雏请白玉彦上坐。白玉彦瞥了瞥桌上的膳食,微微蹙眉,“怎么花色这样简单?还有,怎么只有一副碗筷?”

    “哦,这是臣侍自己用的。殿下已经用过早膳出门去了。”连日来,凤雏一向都命人预备两副碗筷,饭菜也按照宁婉在东宫的标准预备。不过昨晚他忧心忡忡彻夜未眠,今早精神不济一走神儿就疏忽了。幸好白玉彦问话他反映得也快。

    白玉彦追问道:“你说殿下出门了?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臣侍真的不太清楚。殿下出门时只说可能会去找隋大人,又说也可能会出城去转转,还叫臣侍不要多打听。”

    “那慕容侧君的事呢?你有没有回过?”

    “回了,臣侍按照君上的话一字不漏回的,殿下只说人先关着不要声张,其余的没有什么。”在宁婉回云京之前,凤雏希望能够把风波暂时压下。他心想,侧君背着皇太女偷情乃是丑闻,白玉彦身为太女君也不期望此事沸沸扬扬才对。

    不料白玉彦重重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是可以弹压下去那么单纯了。”他说着从袖口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凤雏,“你瞧瞧,一夜之间云京城大街小巷洒满了这个,殿下再不出面,东宫的脸可真要丢尽了!”

    那白纸黑字上都写着同一首歌谣:“慕容燕,尾涎涎,美娘子,时相见。东宫主,避不见,高高帽,明艳艳!”

    “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然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还编成童谣来讥笑殿下!”凤雏忿忿,若不是当着白玉彦的面,差一点儿就会将那几张纸单撕得粉碎。

    白玉彦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道:“是谁泄露出去的暂且不论,淑君,本君知道你也是真心真意替殿下不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纸包不住火,殿下始终要出面支撑大局。你老实告诉本君,殿下到底去哪里了?”

    “君上,殿下一早出门,臣侍真的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够了!淑君,这种谎话你还是留着骗别人吧!”白玉彦说话间眼色一凛,从未在凤雏面前发怒的他第一次对凤雏瞪起了眼睛。“昨夜本君离开臻园,留下一名小侍守在门口,从昨晚到今早,殿下根本没出过臻园。淑君,本君猜不透你到底是何居心?殿下宠你,本君有在你面前抱怨过一句吗?路承徽接连三次来求见殿下,最后一次你将他赶出臻园再不许他登门,他去找本君哭诉,本君觉得你处事虽然不妥,却依旧为了你的面子斥责了他。殿下疼爱你是你的福气,可殿下不止你一个君侍,你接连霸着殿下十几天不算,竟然在东宫出了大事之后仍然推三阻四,千方百计不让本君和殿下见面,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玉彦话语连珠,近日来心底积存的怨气一股脑宣泄出来,声音未免也抬高了。凤雏见他真的动怒,不能告知他真相,也不能直接与他顶撞,只好作小伏低,“君上,臣侍岂敢阻挠殿下与君上见面,只是殿下真的出门去了,臣侍没有欺瞒君上。”

    “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欺瞒,可本君问你殿下去哪里了,你又闪烁其词,怎能不叫本君怀疑。凤淑君,你给本君跪下!”众人面前,白玉彦端起了太女君的架子。凤雏无奈,只得撩衣袍跪倒。

    白玉彦点指他道:“凤淑君,本君不想当众责罚你,不过你趁早说实话,殿下现在在何处?你说出来,本君和你还是好兄弟,如果你继续嘴硬,本君也不客气了。”

    “君上,臣侍还是那句话,殿下此刻不在臻园,一大早就出门了,臣侍不知道殿下究竟去了何处。”凤雏装作满脸委屈,心里却暗暗念叨:雪竹呀,叫你去找隋大人,你怎么去了一晚上也没个音信,眼下该怎么收场?

    耳畔只听白玉彦咬紧了牙说:“凤淑君,本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赶紧跟本君讲实情!”

    “君上,臣侍真得无话可说!”

    “好!好!”白玉彦一时急火攻心,他嚷道:“你冥顽不灵,本君就给你一个教训,叫你记住何为君侍的本分。来人,传杖,本君要执行宫规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