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二十五 于无声处听惊雷 中

二十五 于无声处听惊雷 中

    秋闱如期举行,贺兰敏德出了一道新试题:“时政”。

    举子们进了考场之后,隋静文与沈傲卿接管的京城兵马司同时行动,售卖考题的嫌犯悉数落网,购买试题的考生都被带离考场,下狱关押。

    文考这边闹得风风雨雨,武考那边却是一切顺利,无风无浪。三天后会试结束。放榜要五天,考生们仍旧挤在云京等待结果。因为放榜后的第二天,三榜之内的前五十名都要参加殿试,由唐王亲自圈点三甲,状元、榜眼和探花。

    一边礼部与国子监加紧阅卷,一边考生们焦急地等待。宁婉整整五天没有回东宫,五天后会试结果公布。次日殿试,贺兰敏德钦点文科武举前三名。叶慕红玉没给宁婉及叶慕家丢脸,不仅进了武举的三甲,还被赐封为第二名榜眼,很是春风得意。

    这次会试共录取文科考生一百二十一人,武举九十六人,分别赐进士出身。由礼部和吏部登名造册,根据成绩优劣和各地方品行举荐安排官职。叶慕红玉如愿以偿当上了驻京校尉,落户在京城兵马司,单等水月彤萱一到任,便给水月彤萱担任助手。

    与此同时,对考题泄漏的秘密调查仍在继续。一干人犯皆由贺兰敏德和宁婉亲审,冬启承认是他将残纸描摹传递出宫,但传递给谁他缄口不言。宁婉命人动了大刑,冬启咬紧牙关苦苦熬刑,昏死了被冷水泼醒,醒了受不住大刑再次昏厥,直到拶子被拉折了,夹棍也夹坏了,冬启瘫在地上手脚都废了,只剩下喘息的劲儿,他依旧不肯说出那个隐藏于幕后的名字。

    贺兰敏德大怒,恼恨在心头萦绕,加之接连的cao劳,终究旧疾复发。刚从慎刑司出来,便觉得头晕目眩,仰面倒在了宁婉的怀里。

    众人一片大乱,宁婉急召太医,贺兰敏德昏迷了两天两夜,宁婉一直守在榻边,亲自侍奉不眠不休。第三天的清晨,贺兰敏德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叶慕华霜和宁婉同时凑近了,一个含泪喊着陛下,一个颤声呼唤母皇。贺兰敏德长出了口气,“朕没事,宁婉,今天什么日子了?”

    “回母皇,已经是八月二十八,您已经在凤榻上昏睡了两天两夜了。”

    “八月二十八……”贺兰敏德示意叶慕华霜添了一个绣枕,身子半靠着坐起来。周身酸痛,太阳xue隐隐跳着,贺兰敏德脸色苍白,接过叶慕华霜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朕若记得不错,今天不是沈家小儿子过门的日子吗?君后,你可都安排妥当了?”

    叶慕华霜一愣,他没想到妻主醒来担心的第一件事竟是宁婉迎娶沈傲然。那日贺兰敏德昏迷,叶慕华霜得了奏报就赶到凤藻宫主持大局。这两天他一心惦念妻主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思去张罗东宫的喜事。

    宁婉笑了,“母皇不用担心,太女君已经布置好了新房,母皇御体违和,儿臣哪里还有心思摆酒席迎娶侧君?一切从简吧,人先抬进东宫,相信沈家也会体谅的。”

    “朕,病得不是时候了,朕本来还想讨一杯喜酒喝。”贺兰敏德叹了口气,宁婉是个标准的孝顺女儿,恐怕便是此刻自己逼着她大张旗鼓的迎娶侧君,她也断然做不出来。况且皇帝生病期间民间要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大婚如期举行已经是给沈家保存了体面。

    “陛下不用介怀,如今最重要是把身体养好,女儿今夜回去,明早还不一样带着新郎官给您磕头敬茶吗?”叶幕华霜说完对宁婉使个眼色,“你也先去忙吧,既然你母皇已经醒了,父后照顾就行了。这些天积压的国事不少,晚上还有你累的,毕竟是迎娶侧君,可别怠慢了人家。”叶慕华霜和贺兰敏德相视一笑,宁婉点头,虽放心不下,却还是奉旨退出了栖凤殿。

    唐王病重,太女监国,宁婉重担在肩,于东配殿批阅奏折。等案几上沉积的奏章一扫而空,已经过了掌灯时分。期间,叶慕华霜派人来催了三、四次。

    宁婉伸个懒腰,连喝口茶的功夫也顾不上,便急匆匆往东宫赶。

    从会试伊始到贺兰敏德苏醒,宁婉十几天内只回过东宫一次。踏进明德殿的一霎那,宁婉被满堂灯火和喜庆的红纱晃得有些刺眼。

    殿内原先焦虑等待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站起了身迎了过来。白玉彦为首,凤雏、关冷烟紧随其后。三人与宁婉见礼,白玉彦抢先说道:“殿下总算回来了。新郎的轿子已经进门,人就在偏殿侯着。因时辰有些迟,三位皇子、雍王君、雍王侧君、长宁郡君、定远侯君、福元福慧两位县主以及雍王府和平王府的其他君侍们都先请到偏殿用茶点了。陛下报恙,仪式一律从简,也就只有咱们这些个内眷来贺喜,殿下先去沐浴更衣吧。”

    “臣侍陪殿下去吧。”凤雏一笑,拉了宁婉向后殿走。关冷烟见白玉彦伸出的手缩了回来,目光紧紧随着宁婉的身影,便轻声道:“烦劳君上安排拜堂的事,臣侍去偏殿看看新人,告诉他殿下回来了,也别叫他等得太着急了。”

    关冷烟慢条斯理的一番话令白玉彦顿时回过神儿来,他转身赞许道:“也好,亏关侍君你想的周全,沈君那边麻烦你了。”

    大婚的礼服是早就预备好的,流鸢伺候宁婉沐浴后,凤雏亲自为宁婉更衣,一件一件的整理妥当。等把凤冠带好,宁婉一把攥住凤雏的手,看着他温柔的笑道:“本宫忙得四脚朝天,这些日子冷落你了,等闲下来本宫好好的在柔芙殿住上几日多陪陪你。”

    “呵呵,殿下忙殿下的,臣侍平日和太女君、冷烟凑在一块儿也不觉得闷,殿下不用总记挂臣侍。”凤雏和宁婉四目相对,忽然悠悠的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摸着宁婉的脸颊,心疼地说道:“陛下病了,殿下一定很劳累。才几天不见,就瘦成这样子了。臣侍看殿下的眉头,就猜到殿下一定遇到了什么难处。臣侍问冷烟,冷烟不说,可臣侍就是知道。宁婉,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看你这样我会难过。”他说着眼眸里竟含了泪,强忍着不落下来。

    宁婉轻柔的擦拭凤雏的眼角,打趣儿道:“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哦,我知道了,我要娶傲然了,你的醋坛子打翻了是不是?”

    “讨厌!你明知道人家不是吃醋!”凤雏被宁婉逗得扑哧一笑,“好了好了,我没事了。你这个新娘子今晚上要高高兴兴的,傲然可是我的结拜弟弟,也是我的恩人,我不许你欺负他。”

    “是,淑君殿下的懿旨,我敢不从命。”宁婉说笑着在凤雏脸上亲了一口,可巧白玉彦进来,看见先一怔,随即背过身去,“殿下,都准备好了,可以拜堂了。”

    “好。”宁婉在凤雏的手心里捏了一把,凤雏被白玉彦撞见与宁婉亲热的场面有些羞臊,对白玉彦福了福身忙不迭跑出去了。

    宁婉看着白玉彦含笑说:“劳你费心了。本宫这些日子太忙,照顾不到的地方全依仗你,胎儿还好吗?请太医诊过平安脉没有?”

    “诊过,无碍。”白玉彦走上前去,亲手为宁婉拉扯了一下衣领,脸颊微红,“臣侍给殿下道喜,虽说咱们不能大办,可臣侍也备了厚礼,不会叫沈君觉得委屈。”

    “那自然好,你是最贤惠的,有你在,本宫事事都放心。”

    拜了堂入了洞房,沈傲然坐在床上双手攥得紧紧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陪嫁的贴身小侍颂香在屋外惊喜的声音,“奴才叩见皇太女殿下,奴才给殿下道喜。”

    “你们都退下吧。”宁婉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有太多的欢喜。

    沈傲然的心微微一沉,虽然得封侧君,也能够名正言顺的在东宫占有一席之地,可太女jiejie还是迫不得已才娶他的吧。沈傲然先前领教过宁婉的教训,不敢再胡思乱想,贺兰敏德抱病,宁婉的心情一定不会多好,先前自己被骂了几次没规矩,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耐着性子,争取不被骂就是最好的。

    沈小公子这厢正在心中自言自语,大红盖头猛地被掀开,眼前一亮,宁婉满面倦容率先映入眼帘。沈小公子十分紧张,腾的站起身,“太女jiejie,我……不,不是,殿下,臣、臣侍……”明明在沈家教了好多遍已经耳熟能详的称谓,沈傲然一看到宁婉就结结巴巴,漏洞百出。

    见宁婉不言语,他猜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宁婉不悦,便垂下头,双手揉搓着礼服腰间的穗子,等待宁婉的责骂。

    但宁婉没跟他计较,语调温和,“你还好吧,肚子饿不饿?本宫吩咐厨房备了点酒菜,咱们一块儿随意用些。”说话间,流鸢领着侍从们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又奉上两杯酒,恭敬地说道:“请殿下与君上饮交杯酒。”

    宁婉对大婚的仪式已经颇为熟悉,便坐在榻上,指了指自己身边,朝沈傲然说道:“你坐。”

    沈傲然有点害羞,也有些胆怯,微微欠身坐下,见宁婉已经拿起一杯酒直瞧着自己,这才想起教礼仪的公公教导过,这是交杯酒,也叫合卺酒,是夫妻洞房时必须对饮的。

    见宁婉和流鸢都在等待自己,沈小公子快速的拿过酒杯,不等流鸢说上几句吉祥话,也不等宁婉将手臂绕过来,便仰脖一饮而尽。

    “君上!”流鸢惊呼,满屋子的侍从都诧异的看着沈傲然,随即低下头捂住嘴想笑又不敢笑。

    沈傲然睁大了无辜的眼眸,“流鸢哥哥,我做错什么了?”

    宁婉挥挥手,流鸢会意,领着满屋子的侍从快步退了出去。等到房门被关上,宁婉再也忍不住,伸手在沈傲然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大婚之前难道没人教你怎么喝交杯酒吗?”

    “教习公公教过,臣侍不也喝了,哎呀……”沈小公子一边揉着有些疼痛的脑门儿,一边捂住嘴惊慌的看着宁婉。昨晚他爹爹还把入洞房后的每一个步骤又掰开揉碎讲解了一遍,他隐约记得喝交杯酒是要挽住对方的手,可刚才自己一着急一害怕竟然全都忘了。

    沈傲然觉得脸颊guntang,此时要是有条地缝儿,恨不得马上钻进去。他站起身给宁婉跪下,“殿下恕罪,臣侍、臣侍方才一时无措,所以坏了规矩。”

    他的神色颇为懊恼又透着怯意。宁婉瞧他谨小慎微的模样,不免叹了口气,伸出手拉起他,“傲然,本宫之前是不是骂你骂得太凶了些?”

    “不不!”沈傲然连连摆手,“臣侍闯了那么大的祸,该骂!”他说完这话,犹担心宁婉生气,两手扭捏的在身前交握,和宁婉商量着,“殿下,臣侍知道臣侍很没用,学规矩也学得乱七八糟。但今晚是咱们拜堂的日子,我爹爹说,如果洞房的时候被妻主骂,以后这辈子都会挨骂。殿下,您能不能瞧着臣侍的大姐面上,今晚上别骂臣侍。臣侍有错将来一定改,臣侍不想以后天天挨骂。”

    沈小公子说到此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旋儿。宁婉起身走进他,握住了他的手,“小傻瓜,本宫什么时候说要骂你了?好了,不哭,你爹爹既然告诉你新婚之夜不能挨骂,又有没有说新婚之夜不许当着妻主的面哭呢?新婚之夜只能笑,笑了以后才能幸福。”

    “啊……”这话比灵丹妙药都有效,沈傲然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冲着宁婉大大的咧开嘴。宁婉也被他逗乐了,拉着他坐在桌子旁,指着满桌子的菜,“吃吧,你折腾了一天,上花轿之前肯定没吃什么东西。对不起,本宫要你等了这么久,本宫实在抽不开身。”

    “不妨事,臣侍知道陛下病了,以前我娘我爹生病,我也没心情干别的。我还以为太女jiejie今儿不会来和我拜堂了呢……”沈傲然一边扒着饭,一边又忘记了尊称。

    宁婉看他至情至性的样子,倒也觉得他率真可爱,没有丝毫做作,别有趣味。

    不一刻沈傲然酒足饭饱,宁婉却还没吃两口。沈傲然觉得屋子里好热,便主动脱去了礼服的外衣,见宁婉放下碗筷,只盯着自己看,忽然又想起他爹爹昨晚上告诫他新婚之夜一定要矜持要娴静,不然会被妻主笑话。

    沈傲然尴尬的伸出手把礼服外衣又拽了过来,在宁婉的注视下慢吞吞的往身上穿。宁婉捧腹大笑,沈傲然不知所措的站在屋子中央,礼服的袖子套了一半,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宁婉慢慢靠近他,沈傲然今日的装扮与平日十分不同,大红礼服衬托着他桃花般绚烂的年华,一双美目晶莹闪亮,双颊红润羞涩,紧张之中带着一丝俏皮,别有几分青涩的韵致。

    宁婉伸出手,“把衣服给本宫吧。”沈傲然哦了一声,将衣服款下交给宁婉。宁婉随手将衣服扔在椅子上,指了指自己,“你爹爹告诉了你很多,他有没有教给你怎么服侍妻主?”

    话音刚落,沈傲然的面颊腾得又guntang起来。连续三天,荣国公君都亲自到他房中传授他闺房秘术,还给他看过绣图,慢慢讲解过。

    沈傲然鼓了半天勇气,小碎步挪向宁婉,一点也没了平日的爽快。慢慢解开宁婉的腰带,款去礼服外衣、中衣、小衣。宁婉呼出的热气时不时扫过沈傲然的肌肤。他涨红着脸,等到宁婉躺在了床上轻轻唤他,“傲然,你也上来。”

    “殿下……”沈傲然的内心有着一丝希翼,也有一丝犹豫。

    “上来,不怕,来,到本宫的怀里来。”沈傲然除去了小衣,宁婉一把将他拉上了床塌。第一次接触女子的肌肤,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女jiejie,沈傲然头脑嗡的一阵眩晕,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就好像在做梦。

    清晨有喜鹊在屋外欢叫,沈傲然睁开朦胧的睡眼。宁婉就躺在他的身边,酣意正隆。在此之前,宁婉已经连续两夜没合眼,昨晚洞房,与沈傲然才欢好了一次就困得蒙头大睡。

    红帐殷殷,满室余香。

    沈傲然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侧过身子,伸出手指轻轻摸上了宁婉的眉毛。

    或许这些日子以来承受的压力巨大,宁婉即便熟睡,眉头也是微蹙。沈傲然将头靠在宁婉的胸口,宁婉的心跳声强劲有力,沈傲然仿佛一只小猫似的蹭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坐起身来。

    出嫁之前他爹爹反复叮嘱,新人不可贪睡,要去给太女君和淑君敬茶,一应礼数要周全。沈傲然蹑手蹑脚的下了地,小心翼翼的穿好了中衣又抓了外衣去开门。流鸢已经在外头等,见沈傲然独自出来有些诧异,正要开口,沈傲然嘘了一声,“太女jiejie好累的样子,咱们千万别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