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二十三 谁为含愁独不见 中

二十三 谁为含愁独不见 中

    几天后宁婉得到密报,汉皇凤筠与汉皇太女凤梦雪成功歼灭叛党,夺回政权。以二皇女凤梦岚为首的反叛集团在凤筠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下树倒猢狲散。凤梦岚被俘获后贬为庶人,囚禁于刑部大牢了此残生。同时,汉国朝廷发生了重大的血洗,皇族中被罢爵入狱的四人,被抄家的官员多达几十人,上京哀哭遍野,凤筠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痛下杀令。涉案官员的家族一律连坐,女子或杀头或流放,男子一律充作奴仆。更设立侦缉司,接受匿名举报,导致有人鱼目混珠,无辜被牵连者亦不计其数。连续七天,天坤宫外总有朝臣被枭首或是杖毙。宋昭林被凤筠责打了八十刑杖后填入了冷宫的枯井内,汉宫之内凡与凤梦岚平日稍近的侍从皆吊死或者打死。凤梦岚府内无论家眷、奴仆一律在面额上刺配后流放边关充作军奴。其间,凤梦岚有两个夫侍因为喊冤口中带了不敬之辞,被凤筠下令割去舌头,打断了手脚,吊在城门外活活饿死。

    宁婉看过奏报后沉闷半晌,凤筠拨乱反正后大肆屠杀和残忍的报复,致使汉国经过动荡后必然雪上加霜。获罪者怨气冲天,百姓胆寒,对皇帝不是尊敬而是畏惧,汉国国力大损,八国之首再也名不副实了。

    马车缓缓地朝云京行进,凤雏依偎在宁婉怀中。经过连日调养,他的身子已经基本恢复。此时已经是七月下旬,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凉爽,尤其是早晚亦感到清风袭面,说不出的舒服。

    宁婉见凤雏懒懒的,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昨晚上你在傲然房里和他嘀咕什么?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还说不够似的。”

    “那是咱们男子之间的闺房话,不告诉殿下。”凤雏俏皮的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打了个哈欠。他推开车窗向外望,“景色好美,一年四季之中,臣侍最喜欢秋天了。”

    “为什么?”宁婉不解。

    “因为……”凤雏心里涌起一丝甜蜜,“臣侍每次和殿下相遇都是在秋天。人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臣侍喜欢秋天那种恬静安逸丰收喜悦的感觉。不知殿下最喜欢哪一季?”

    “呵呵,一年四季本宫都喜欢,只要有凤儿在本宫的身边,什么时候本宫都觉得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对了,上次你问过本宫为什么你每次蒙本宫的眼睛本宫都知道,你还记得吗?”

    “记得,殿下说因为只有臣侍胆子大嘛。”凤雏咯咯笑着,宁婉搂紧了他,附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其实还有一个缘故,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凤雏眨着眼睛,也有几分好奇。

    “凤儿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香味儿?怎么可能?臣侍从来不用香……”凤雏疑惑,抬起袖子来闻。宁婉哈哈大笑,在他脸颊上猛地亲了一口,“是凤儿的体香呀,只有本宫才闻得到的体香……”

    “哎呀!殿下!”凤雏挣扎着,满面绯红,嗔怪的瞪了宁婉一眼,“天下最没正经的皇太女就属您了!”

    “谁说的?本宫正经得很,本宫对凤儿说的话绝对都是认真的。”凤雏羞涩的别过头,宁婉笑盈盈的牵着他的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嫌本宫不正经,本宫却正有个正经的事儿要问你呢。”见宁婉的面容严肃起来,凤雏哦了一声,等待下文。

    宁婉思度着问:“当初你出了云京,冷玄玥将汉国内乱的实情告诉你之后,那苦rou计是谁想出来的?”

    “是、是母皇定下的。”宁婉从未询问的这般详细,凤雏有些紧张,生怕她和自己算后帐,声音亦怀着忐忑,“殿下上次不是说事情都过去了,不会再追究了吗?为什么还要问臣侍这个?”

    “本宫是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宁婉拍拍凤雏的手背安抚他,“你别怕,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本宫只是觉得从汉皇遇到危难之后的行事来看,她睿智、果断、富于谋略,苦rou计心思巧妙,她命你回汉之前,应该已经权衡轻重,也算准了楚玉晶和凤梦岚一定会上当。相较之下,凤梦岚自负愚蠢,楚玉晶虽然狡诈,却远远没有汉皇那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慧。本宫疑惑,既然汉皇是这样一个难以多得的治世之才,又怎么可能疏忽懈怠,一着不慎,反成为凤梦岚的阶下之囚呢?”

    “这个呀……”凤雏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久,轻轻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了。殿下有所不知,我母皇曾经的确是个很有宏图伟略的皇帝,自她二十五岁登基,三十多年来勤于朝政,爱民如子,朝臣百姓无不称颂。不过,自从三年前她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情就发生了变化。”

    宁婉沉吟,“难道说汉皇那次病得很严重?”

    “唉!岂止严重?当时母皇昏迷了三天三夜,太医说母皇若再不醒来,大罗金仙也难救她。”

    “那后来呢?”

    “后来,母皇吉人天相,终于在第四天清醒了。她休养了将近半个多月才能下地行走,臣侍一直照顾她,看到她时不时眉头深锁或者唉声叹气。臣侍猜测,她一定在为她的身体担忧。”

    “这个也是能理解的,自古以来谁不希望长命百岁?”宁婉对凤雏笑着,听他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自此之后母皇性格古怪起来,疑心加重,脾气暴躁,以往对宫侍和蔼可亲,此后却非打即骂,稍有不慎就动用刑杖,连后宫侍君都夹着万份小心察言观色,否则一旦触怒凤颜,轻的降位,重的贬为奴仆或打入冷宫。”

    “你们就没请太医再给汉皇瞧瞧?”宁婉皱眉,凤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恢复后性情大变,的确给后宫和汉国都带来了不小的隐患。

    凤雏苦笑,“怎么没请?太医几乎是天天请脉,母皇仍旧不放心。后来母皇新册封了一位康君萧氏,那萧氏不知从哪里请了一位道姑进宫,向母皇讲解炼丹之术,更说\服用金丹可以长生不老。母皇闻听大悦,随即终日沉迷在萧氏宫中,荒废朝政,一干事务都丢给了大皇姐。”那萧氏也算是凤雏的长辈,他却不用敬语,可见对萧氏十分不满。

    “原来如此。”宁婉颔首,“这么说,凤梦岚眼看汉皇对凤梦雪委以重任,又痛恨凤梦雪把持朝政,所以心中起了谋反之意?”

    “嗯,有一些这样的缘故吧。另外,大皇姐掌握了二皇姐许多罪证,足够将她置于死地。大皇姐念在一母同胞,想给二皇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岂料二皇姐非但没有悔悟,反而勾结楚玉晶犯上作乱,酿成大祸,害人害己。”即便凤梦岚是叛乱的主谋,凤雏多少对她还是有几分同情的。一则,凤梦岚受了楚玉晶的引诱和哄骗,二则,凤梦岚还算有良心,救治凤雏不遗余力,叫凤雏心里多少存了几分感激。

    宁婉细细琢磨,“但此事仍说不通。你想,凤梦雪一直是在佯装昏迷,她其实应该早就发觉了凤梦岚的阴谋。为什么她不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击?反而要假装昏迷将一切难题丢给汉皇?”

    “这可能正是大皇姐心思深沉之处。大皇姐一向不赞同母皇沉迷炼丹,想必是要经此危困将母皇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然后再次激发出母皇的雄心,令她能够迷途知返。当然,这也只是臣侍事后的猜测,如果母皇不能够用计脱身,大皇姐也一定会派人来找臣侍的。”凤雏说着,头低了下去,眼眸中夹杂着隐隐的落寞。

    宁婉轻柔的搂住他,“难过了?你会不会恨你母皇和你大皇姐?”

    凤雏摇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侍身为汉国皇子,在汉国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是臣侍的责任,又岂敢有任何怨言。臣侍当时离开云京已有不能生还的觉悟,此刻能侥幸活着回来已经万分感激上苍,唯一遗憾的便是……”

    他双手捂在腹部,眼眸中泛起波光。

    宁婉知道他想起了流产的孩子,忙安慰他,“你看你看,是本宫不好。本来你没事,叫本宫一问反倒伤心了。你放心,咱们这么年轻,以后孩子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等你身子彻底好了,本宫天天去柔芙殿,只怕到时候你想偷懒也不行呢!”

    “殿下,你好坏……”凤雏娇羞的睨了宁婉一眼,噗哧一声也笑了。

    大队人马徐徐前行,经过一条清澈的河流,有几个浣纱的年轻男子一边搓洗一边歌唱,“春水流,流水浣长纱;浣不尽,尽是对你的牵挂;听蝉鸣,鸣出离别的盛夏;一曲东流泪眼如花;……谁的琴声奏在花前月下;谁在梦中画出落日余霞;奴愿做一粒沙;与君常伴海角与天涯。”

    听着这委婉动听的歌声,凤雏靠在宁婉肩头。宁婉与他相视一笑,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掌中仿佛幻化出无数缠绵的曲线,交交叠叠,情意绵绵。

    宁婉一行抵达云京的头天,除了廖红轩以外,东宫已经将素净的白绸蓝绸尽数除去,换作了迎候宁婉归来的喜庆红绸。因兰若霖七七未满,廖红轩依旧肃穆,供放着兰若霖的牌位,有四个小侍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隔七日作一次佛事,设斋祭奠。

    车驾停在东宫门外,白玉彦率众迎候。因诵经之期未满,白玉彦不敢穿着奢华,特意挑拣了款式简单颜色质朴却不失大气的礼服。宁婉携凤雏从驾辇上缓步走下。众人伏跪,宁婉亲手搀起白玉彦,看了看白玉彦身后面对自己含笑的关冷烟,微微点头致意。

    白玉彦恭敬的说道:“殿下一路鞍马劳顿,还是先请入明德殿歇息,臣侍已命人备好香汤,殿下与淑君沐浴后,臣侍略备薄酒,给殿下和淑君接风洗尘。”

    宁婉回云京之前,已经派人快马进宫通报了叶慕华霜,说淑君病愈可以返回东宫,叶慕华霜下旨恩准。宁婉装模作样的上演了一出痴情皇太女亲赴行宫迎回淑君的煽情戏,堵住了悠悠众口,也给百姓茶余饭后平添了不少谈资。

    前呼后拥进了东宫的主殿明德殿,宁婉端坐上首,示意白玉彦也坐。小侍过来奉茶,凤雏亲自端起一杯走到白玉彦跟前,躬身道:“大婚当日叫太女君殿下费心了,臣侍今日归来想再敬太女君殿下一杯茶,感谢太女君殿下对臣侍的恩德。”说着,众目睽睽之下便要跪倒。

    凤雏获封淑君,在白玉彦跟前无需叩拜,他这一跪,有感激白玉彦替他担风险的意思。

    白玉彦哪里敢受,自那一天得知了凤雏的真实身份,白玉彦对凤雏心里平添了几分敬畏和忌惮,更加清楚自己要坐稳太女君的位子,万不可叫凤雏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

    他急忙用手搀扶,托住了凤雏的身子,笑道:“淑君抱恙,虽说好了还需调养,大婚当日本君已经喝了你敬的茶,这一杯不必再行此大礼。况且你这么客气就见外了,咱们兄弟有幸共同服侍殿下,自当相亲相爱,以后但凡你有难处的,本君一定替你分忧解愁。”说罢取过茶杯饮下,回眸之际,宁婉很满意的看着他,白玉彦低头一笑,感叹算是暂且过了第一关。

    凤雏稍后回柔芙殿去安顿,雪竹墨竹带着人伺候自不必说。宁婉在白玉彦的陪同下来到鸾喜殿,沐浴更衣之后,刚喝了口茶,白玉彦已经跪倒在她面前。

    宁婉知晓这缘故,抬手说:“有什么话起来回禀,你是太女君,不要动不动就跪,叫奴才们瞧见不妥。”

    “殿下恕罪!”白玉彦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臣侍本来都没有脸再见殿下。殿下临走时交待臣侍照看好兰君,臣侍一时心软放了兰君回兰府探望崔老爷,结果兰君和崔老爷都出了意外。臣侍违旨,自作主张,难辞其咎。臣侍不敢奢望殿下宽恕,殿下想如何处置臣侍,臣侍都会叩谢殿下的恩典。”白玉彦话语中含了悲腔,果真是懊悔万分。

    宁婉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手拉起他,打量着他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眸,“又不是天塌下来的事,你也至于这样?母皇和父后都说是意外,本宫瞧着也是意外,虽说你不该私自放兰君出宫,可他父亲病重,你拦着他尽孝亦未免叫人说铁石心肠。就算本宫当时在东宫,他哭着来求,本宫也没有不允的。唉,事情不出也出了,如今还提起来做什么?罢了,本宫见你将兰君发送得很好,一切照规矩办吧,他的死你不必介怀。”

    若说兰若霖真死了,宁婉才不相信。她一得到密谍司的密报就已经派人查过棺木中的尸体,那是具男尸,身形与兰若霖相似,年纪却比兰若霖老了十来岁。见白玉彦犹自神伤,宁婉不能与他点破,又想起允澍,便问道:“小世子还在中宫?”

    “是,父后说暂时照管几日,等臣侍过了这一个月的诵经之期,就把世子交由臣侍抚养。”

    “你不适合抚养,依本宫看,单辟出一个院子,叫乳公带着就算了。”

    这话叫白玉彦一愣,宁婉不喜兰若霖他事先就知道,却没料到宁婉对允澍这般无情。白玉彦想替允澍说句公道话,“殿下,小世子虽然是男孩儿,不得殿下欢喜,但必竟是殿下的骨rou。再说,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爹,把他一个人丢给乳公不闻不问,咱们做大人的怎么忍心?”

    “你是在指责本宫冷酷无情?”宁婉盯着白玉彦,“本宫做事有本宫的道理,这件事太女君不需要cao心。”

    “可是殿下,稚子无辜,就算兰君得罪了殿下,罪不及小世子。兰君临死的前一天还恳求臣侍替他说情,好歹叫小世子见见他的亲生母亲……”

    “你住口!”宁婉听到亲生母亲四字,勃然大怒,“你怎么这么啰嗦!本宫说了不叫你管你就不要管!你虽然是太女君,本宫乃是皇太女,是你的妻主,本宫做事难道还要你教吗!如果本宫的话你听不懂,本宫再重复一遍,小世子不许你抚养,你也不必枉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