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里桃花
白秦桑带着萧然,在一山脚下停了下来。 天上飘起了丝丝细雨,两旁绽放的桃花沾了一些水花,越发得娇艳欲滴,风一吹,上面的雨珠便散落了一地。 十里桃花,烟雨旧路。 白秦桑走到了桃花前,白衣纱裙在烟雨之中,长发飞舞,缥缈如画。她轻轻将鼻尖凑了上去,轻轻闻着桃花的味道,将桃花折了一朵和着长发别在耳上。她回眸一笑,白纱裙像是雨中的百合,显得她的身影如此清冷寒凉,她悠悠问道:“好看吗?” 萧然不知不觉有些痴了,点了点头笑道:“真好看!像仙女!” 她又再去闻闻桃花的味道,悲凉道:“我娘最爱桃花,这漫山十里,到了凋零的时候,就像下起了桃花雨,十分好看。我也爱桃花!爱这里的烟雨!这里常年下着烟雨,只有这里的烟雨才是最美丽的风景!你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十里桃花吗?” “哦?那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就是我家!以后。”白秦桑羞涩得低下头。 “以后什么?”萧然见白秦桑娇羞的模样,心头怜爱之极,以为她遇上了什么难处,便连忙问道。如若有什么可以帮上的,他必定尽心尽力,为她办到!自从他跳下悬崖后,才知道白秦桑一直没有离去,不知道为何,对她产生了一种从未过的感觉,每看到她就觉得血脉膨胀,心跳的厉害,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白秦桑嘿嘿一笑,走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将萧然的手牵了起来,走进了这片十里桃花林。 萧然从来没有摸过女孩子的手,一时不知所措,心里又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遐想。 白秦桑的手软弱无骨,白皙细腻,冰凉冰凉的,而萧然他分明发觉她的手慢慢变烫。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我身上有什么优点吗?不知道!” “你身上有一股侠气,尤其到了关键时刻,我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每个人都在成长,但如果你始终处于被动状态,不温不火,被人算计坑害的就会是你!我相信你会成长,总有一天我的萧然会变成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白秦桑回身一笑,花瓣落在了她的头上,一朵桃花别在耳旁,她脸颊微微发红,朝萧然温然一笑,道:“以后,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萧然一怔,呆呆望着白秦桑,任凭她拉着他的手。白秦桑回眸一笑的姿态,像是一副烟柳画桥的缥缈水墨,温柔婉约,令人不禁流连神迷,难以忘怀。 “侠气吗?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萧然他心想:我那日承诺为道天枢将锦囊给予药王山的女主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其中的风险。那女子怕是与道天枢有太多纠葛,也许还没有跟她说上话就被她杀了,那也太冤了!秦桑说的对,每个人都要成长,我该有我的明哲保身,我该有我能掌握的力量。总有一天,我能获得驾驭一切的力量,能保护我要保护的人。而不是亲眼看着村里人被妖道人所害。我需时刻谨记她的这番话!字字在理!她也确实真心为我好! 一路上烟雨纷飞,花瓣漫天,萧然沉醉其中,恍若柔情水乡,远离俗世的神仙之地,如做梦一般。 他们走到了一处断崖,眼前明明没有路,白秦桑衣袖一挥,又变出了一条路,他们顺着这条路继续走着,远远望见了几只白色狐狸跑了过来,望了他们几眼,忽然变作了人身,都是些极为美丽的女子模样,有沉鱼落雁之容,她们又哭又笑迎了上来。 白秦桑转过身,凑近萧然,痴痴望着他的眼睛道:“可不要吃醋哦!” 她慢慢松开手,拥向了她们:“jiejie想死你们了!” 她们一个个都哭了起来:“我们。我们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白秦桑将她们搂在怀里,一个个点了她们的鼻尖,笑道:“这不!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他们发现了萧然,先疑惑的很,然后恍然一悟,笑道:“莫非是。jiejie的相好?” 白秦桑娇嗔道:“倒学会取笑jiejie了!看我不打你们!” “不闹了!我们去禀告狐婆!她一定要高兴坏了!”她们都变作了小狐狸,欢快地奔向了小路的深处,朝她们跑去的方向望去,精致清雅的亭台楼榭依着桃木,顺山而建,一路延伸到远处。远处山路一转,直上青天,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奇峰。 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这女人头发已然斑白,容颜却如同婴孩一样粉嫩细腻。刚才的几只狐狸都围着她转,急道:“狐婆,秦桑回来了!” 狐婆看到白秦桑,泪眼朦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念道:“老朽罪该万死!拦不住神女,竟让圣女也跟了去,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灵狐一族,岂不是后继无人?从此断了祖上留下的传承!” 白秦桑眼眶发红,连忙扶起她,摇头道:“不!是我偷偷跟着去的,如果不是我意气用事,大家就不用如此担心了!” 灵狐一族天生灵根,能倚靠天生的神识和灵力勾魂夺魄,也能修得通天本事,获得神灵鬼魅的力量。灵狐更可幻化人身,个个为绝色女子,摄取魂魄,汲取人的精阳之气,是诸多修真人士最为忌惮的邪教异党。 在萧然看来,与外面的传闻有着天然之别,狐狸们个个情同姐妹,想起自己的村里人,不禁有些唏嘘感叹。 狐婆面有担忧:“我们灵狐一族乃兽族之首,眼线众多。那日得知你尾随神女去了灵泓寺,老朽寝食难安,甚至带人去了灵泓寺外围去寻找你们的下落。神女被镇压在九刹浮屠塔,圣女你下落不明,以为你已经——” “我不是回来了么!狐婆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我娘出来的!” 狐婆摇了摇头道:“只怕那屹立千年的九刹浮屠塔都无法再维持南疆的安宁了!” 白秦桑一惊,问道:“狐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狐婆道:“道天枢为正派之首!修为独步天下!他向来主张正邪两立,加上那九刹浮屠镇压正邪两道的交界地带,天下相安无事!老朽听探子回报,有修炼阿鼻大道的道士做着夺人魂魄的事,而那人却使了灵泓寺的无上绝技万字如来咒!” 白秦桑不及狐婆的老练深算,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狐婆乃是灵狐一族神识数一数二的人,主持祭祀,能通神灵,能役使九幽之力,对世间变数有着无人能及的洞察力和第六感。 狐婆道:“要变天了!江湖再不安宁!有人要坏了正邪两道的禁忌阵法,企图覆灭我们南疆!” “什么?那九刹浮屠划分南疆与修真腹地,由灵泓寺世代看守,难道!难道有人要对灵泓寺下手?那道天枢呢?” 狐婆忧心忡忡道:“他死劫将至!”狐婆的眼光忽然瞄到了萧然,以及他腰间的宝葫芦,眼中的光一闪而过,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狐婆走到了萧然的眼前,白秦桑连忙上前,狐婆道:“这位少年是何来历?按照我们灵狐一族的规矩,外人是不能进来的!” 白秦桑道:“他不过平常家的孩子,我看他可怜收留了他!才带回来的!若要怪罪,就算我一人好了!” 狐婆平日对白秦桑宠爱有加,带个普通的少年进来没有多大的事,就算凡夫俗子知道了灵狐一族的存在,也根本破不了守护十里桃花林的障眼法,指出个山里的位置。那十里桃花,不光光是障眼法,更是绝命的阵法,若没有灵狐一族的指引,只怕外人还没有踏入灵狐领地就已经死在十里桃花了。 狐婆指了指萧然腰间的宝葫芦,冷笑一声,目光锋利无比,就如同一把锥子直插萧然的心头,令他一时脊背发凉,冒出了丝丝冷汗。 狐婆大喝一声:“给我抓住他!” 从周围的迷雾中刷刷飞出几根藤条,缠住住了萧然的四肢和脖子,将他拉向了高空。只要狐婆一声令下,他变回会被拉扯的四分五裂。那十里桃花,根本不是什么桃树,而是狐木,由灵狐一族培育的噬人之树,扮作桃树的模样罢了。十里桃花的地下是无数这样的藤条,只要有外人一踏入就会被藤条撕成粉碎,极为厉害。灵狐一族修为越高的人,对狐木的控制能力越强。 白秦桑见状险些哭了出来,拉着狐婆的手,哀声道:“狐婆,不要杀他!他只是个普通人!” 狐婆一挥手,挣脱了白秦桑,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周围的小狐狸想要上前扶她,狐婆喝道:“谁敢帮忙!” 狐婆手中的木杖精光闪过,无数狐木藤条破土而出,在天际挥舞,虎啸生风,吓得所有小狐狸都躲开了,一个个哭哭啼啼地向狐婆求饶,没人敢上前一步。这藤条触手能汲取精血和魂魄,一旦被藤条打中,轻者身体四分五裂,重则魂魄碎裂,沦落为狐木的养料,永世不得超生!
狐婆指着萧然,对白秦桑怒道:“你当老朽老糊涂的不成?那孩子的宝葫芦可是道天枢的看家宝贝。一道乾坤真火,能将我们烧得灰飞烟灭!你竟敢带修真界的人来到我们十里桃花?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 狐婆单手抬起了木杖,忽然一道真气打掉了她手中的木杖,狐婆难以置信地朝白秦桑看去,“你居然为了外人跟狐婆作对?” 狐婆乃是灵狐一族的家法主司,即便神女犯了错,狐婆都有权利惩罚神女。白秦桑从未见过狐婆如此动气,连忙跪在了地上,恳求道:“狐婆,我求求你不要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哼!那你告诉我,那宝葫芦怎么会在他手上?虽说道天枢不管正邪之事,但他终究是飞仙门的人!飞仙门乃是我们南疆最大的劲敌!翻手覆掌之间,都可能让我们亡族灭种!你可知道?” 萧然被狐木缠得窒息,他记起道天枢告诉他如何cao控宝葫芦。于是便念起了咒语,宝葫芦忽然变大,腾腾燃烧着赤炎火光,将周围的狐木烫的灰飞烟灭。 狐婆惊呼:“不好!乾坤真火!” 乾坤真火吹不灭,浇不息,只有施法人真气耗尽才会平息。若让乾坤真火在十里桃木烧了起来,岂不是将灵狐领地毁之一炬? 不成!必须要阻止他!狐婆忽而变作了一只巨大的狐狸,身形从平地拔起,赫然九根巨大的尾巴在天际挥舞摇动。灵狐能通鬼神,役使冥界九幽之力,吞吐九幽冥焰,极阴极煞,乃是继承了上古祖先千年万年来自月亮的阴寒力量。 九尾狐,撕开獠牙大嘴,怒嚎一声,九幽冥焰一吐而出。那席卷而来的紫黑色火焰,任何生灵一碰就要湮灭。萧然惊恐地望着巨大的紫黑色冥火将他笼罩了起来,衣服已经开始破裂烟飞。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白秦桑,她张开双手挡下了这一击。九尾狐连忙收住攻势,变回狐婆,狐婆身影一闪,将坠落的白秦桑接入怀中,恨恨骂道:“你为了他!你不要命了吗?” 狐婆摇摇头,泪光作闪。她眼睁睁看着白秦桑从小变大,看着她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喊她叫狐婆,可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罔顾对她这么多年的呵护疼爱。狐婆心头堵得慌,更担心白秦桑的安慰,急道:“你好傻!好傻啊!” 乾坤真火,至刚至阳,是修真中人日夜修炼都无法企及的境界,能将真气修炼为最为纯粹的力量! 而九幽冥火,极阴极寒,只有灵狐中人对九幽冥火有抵抗力,但即便这样也无法承受这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若刚才是萧然碰了这九幽冥火一点半点,立刻就要湮灭,白秦桑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就以身躯去抵挡。她不愿萧然死,她不愿再尝到别离的滋味。自她母亲白苏被镇压在九刹浮屠塔之后,她就再未感受到那种说不出的美妙感受。 萧然是第一个为她擦拭眼泪的人,也当那一刻,白秦桑想把他留在身边,也许只为了宽慰她受伤的心灵,也许是少女心事使然,归根结底,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萧然死! 萧然在宝葫芦的力量下,慢慢落地,他征征望着虚弱的、倒在地上的她,失神落魄地喊了声:“秦桑!” 此情此意,他铭记心中,不知何起,却一往而深。感激、欣喜、悲伤、恐惧,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觉地鼻子酸酸的,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白秦桑曾用本命金丹为萧然护住心脉,暂时压制了阴蝙的剧毒,她原本虚弱的身体和元气,如何再承受不了九幽冥火的焚噬。 狐婆用真气护着白秦桑不断烟灭的躯体,哽咽道:“傻孩子!傻孩子!你跟你娘一样傻!值得吗?值得吗?”她继续道:“将他给我关进祭坛玄牢,凭九幽之力的威压,我看他怎么施展乾坤真火!” 说完,狐婆急忙带着白秦桑迅速飞往云雾深处的一座山峰,那山峰的半腰处刻有诡异的阵法梵语,扭曲的图腾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