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恩情
“皇上已经有了白池荷,衡儿知道皇上是怕辜负皇太后一番好意……”楚衡努力的组织着语言:“可是皇太后颁发懿旨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样子。皇上好好跟皇太后说说,应该能劝其收回懿旨。” 江岚看着桌子上明黄色的绢布,沉默半晌后张口说道:“你觉得这道懿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楚衡抬眼看向江岚。 江岚也正在看楚衡,四目相对,江岚那双眸子里蒙了层雾气一般,雾气底下又好似是深深的漩涡,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觉得这道懿旨怎么样?”江岚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你不想当皇后么?” “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倒叫衡儿惶恐了。”楚衡屈膝跪在地上:“楚衡是守本分的人,对权利不大,皇后之位衡儿并不看重,皇上可不必顾及衡儿,直言跟皇太后说便是。” 江岚脸色更难看了:“在你眼里,皇后之位只象征着权利?” 楚衡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出去吧。”江岚脸上带着一抹疲惫。 “皇上。”楚衡非但没有出去,反倒是往前走了一步:“皇上去藤城,可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江岚闻言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是啊,出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 “藤城被藤王攻占了,谭将军被判了斩首。他的那些个部下,或死或降。”江岚身子往后一靠,一脸颓然:“现在大江那边。已经是藤王的天xià了。” 楚衡微微颔首,脸上一丝意外也无:“以藤王之能,这是迟早的事。只是藤城因为水灾一事,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藤王的军粮储备想必不多了,皇上只要派兵围困,切断藤王从别处调遣军粮的可能,藤王坚持不了多久。” 江岚皱了皱眉头:“可藤城大水之前。藤王想必已经屯粮许久,若是围城则必然旷日持久。” “的确,可这是迄今为止仅有的办法了。”楚衡眉头也蹙了起来:“藤王虽然备了粮食。可他要供养的不单是士兵,还有临近的城镇百姓,他坚持不了多久。” 江岚摇了摇头:“藤王可以掘开大堤淹没藤城,他怎么会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怕他不会分粮给这些百姓。” “皇上。藤王会给百姓分粮的。”楚衡笑了笑:“藤家军多数是藤城一带的人,他们的家人老乡都在藤王的眼皮子地下,往好了说,这种军队凝聚力极强,可往坏了说,也极易动其根基。” “这话怎么说?” “若是藤城及周边城镇百姓无粮可食,饿殍遍野,将士们见自己的亲人一个个饿死。哪里还有心情打仗,那藤军自然军心涣散。怕是到时候光是逃兵的数量就够藤王喝一壶了。” 江岚似有意动:“那依你之间,朕若封锁藤城周边,藤王能支持多久?” “以藤王的粮食储备,最少半年,最多八个月,他必然无计可施。”楚衡恭敬谦恭。 “这么久……”江岚脸上又烦躁了起来,他可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了。 “这不算久。”楚衡抬眼看向江岚,眼中带着一抹疑惑:“皇上,您?” 江岚摆了摆手:“朕明白,行军打仗动辄数年,半年实在不算久。” “那皇上是同意衡儿的方法了?” 江岚摇了摇头:“藤王不会任由自己坐困围城,一定会猛烈反击的。” “是,可这样,藤王必然会发兵出城过江而来。”楚衡顿了顿又说道:“若是我军渡江攻城,必然损失惨重,可若是渡江进攻的人是藤王,他的损失就要大很多了,到时候胜算就站在我们这边了。” “衡儿。”江岚皱了皱眉头,身子往后倾着:“你可知道,藤王其实并不像造反。” “我知道。”楚衡垂首:“藤王之所以反,是因为藤王妃被皇太后下了毒。” “你说什么?”江岚好似吃了一惊,他抬眼看向楚衡:“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藤王世子爷说的。”楚衡向前走了两步,一脸严肃:“可是皇上,如今藤王已经举兵造反了,你难道还奢望他放下兵戈?” “藤王是先皇册封的铁帽子王,下有封地藤城,他这些天所做的,不过是夺回自己的封地罢了。” “皇上怎么会这么想?”楚衡有些着急了:“皇上,若说藤王只是想夺回封地,他可以请旨朝廷,让朝廷帮他夺回来,可他却是自己私自动刀兵” “那是因为藤王知道,他请旨朝廷,朝廷也不会管他的,原本跟藤王作对的谭将军背后站着的人就是皇太后。” “藤王还绑架了皇太后” “可你刚刚还说,藤王之所以做这些,是因为藤王妃被皇太后下了毒。”江岚皱着眉头看着楚衡:“这事是咱们理亏在先,依朕之意,冤家宜解不宜结,朕已经同藤王说过了,只要他安分呆在藤城,朕就让他继续做他的铁帽子王,过往的事,朕也就不追究……” “皇上。”楚衡出言打断了江岚的话:“皇上,万万不能这么办。” 江岚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楚衡继续说道:“谋逆大罪,乃是十不赦中罪大恶极之罪,无论他因何谋逆,均万不可赦。” “朕刚刚说的,藤王所行,不过是在他自己的封地里夺回他自己的城池,不算谋逆。” “好,就算这不算他谋逆,可他绑架了皇太后,这罪能恕?” “衡儿。”皇上眉头拧着,一脸不悦:“朕不想多说了。你先出去吧。” “皇上”楚衡一脸不依不挠:“现在重要的不是藤王谋逆与否,关jiàn是他手上的力量,他若是想谋逆。随时可以揭竿而起” “因为藤王有能力谋逆,所以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谋逆,朕都要将他斩尽杀绝?”江岚冷笑了两声:“没想到衡儿的心,也变得这般冷性。” 楚衡闻言身子僵了一下,一脸不知所措:“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认为衡儿……” “否则呢?我该如何认为你?”江岚脸上的冷笑越发瘆人了:“你虽在藤王府住了四年,可你跟藤王相处的日子实在太短。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朕许他继续当着铁帽子王,他答应朕不反,既然君子之誓以立。他有生之年就定然不会再次揭竿而起。” “皇上相信跟藤王的君子立誓?”楚衡忽然像笑:“的确,衡儿跟藤王不熟,不知道他有没有人格这种东西,可楚衡亲眼所见。藤城江堤被毁。万千百姓的尸体摞在城外,满地尸油横流,皇上你竟然相信君子之誓?” 江岚眯了眯眼睛:“是,朕相信” 楚衡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就算藤王信守承诺不负圣恩,那他的儿子呢?你可相信姬城的人格?”楚衡顿了顿,又说道:“衡儿对藤王的确了解不深,可对姬城,衡儿倒是很了解。衡儿知道他是个权力熏心之人。他为达目的一向是不择手段的,皇上。你就……” “你不是喜欢姬城么?”江岚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怎么背后这么说他。” 楚衡一听这话,顿时愣在了原地,半晌之后她忽然对着江岚作揖道:“皇上若是没有别的事吩咐,衡儿就先下去了。” “下去吧,早该下去了。”江岚一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楚衡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憋屈的很,眼圈唰的一下就红了。因为怕人看到她眼眶中的泪珠子,她低着头,飞速的出了皇帐。 “楚姑娘?”白池荷站在帐子外头,见楚衡出来了,她便上前搭话,正好看到楚衡通红的眼睛:“楚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两天熬夜,眼睛发涩。”楚衡找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 “想来是我跟皇上多日未归,让楚姑娘担心了。”白池荷一脸歉意。 楚衡摇了摇头,又说道:“说来这几天每次见白姑娘,都是行色匆匆,还未有机hui谢过白姑娘的救命之恩。” “您是皇上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白池荷一脸的真诚,她伸手握住了楚衡的手,嘴角是温暖的笑:“不敢当谢。” 楚衡也笑了:“救命之恩不敢忘,若是以后楚衡有能帮到白姑娘的地方,只要白姑娘开口,楚衡定然不会有二话。” “楚姑娘这话,池荷记下了。”白池荷依旧笑得温婉。 与此同时,白家宗祠。 白池荷的母亲白熙坐在宗祠偏屋里,一脸老神在在。在白熙对面,白媛媛正一脸气愤的瞪着白熙。 “白池荷去哪儿了?”白媛媛刀子一般的眼神落在白熙的脸上,可白熙浑然不觉。白媛媛怒急,回头召唤了屋外的嬷嬷一声:“来人,将白熙给我绑了” 房门被推开,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走了进来,她们手上拿着绳子,走到白熙身旁,两三下就将白熙捆了个结实。 “夫人,人捆好了。” 白熙这会儿虽然身上绑着绳子,可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似什么都触动不了她一般。 白媛媛怒气更重了:“将她关进柴房里,谁也不许给她送饭。” 那两个嬷嬷领了命令,扯着白熙便出了偏房。 嬷嬷带着白熙刚离开屋子,外头绿翘便跑了进来:“夫人,找到白池荷了。” 白媛媛眼睛一亮,转身看向绿翘,一脸的紧张“她在哪儿?没出什么事吧?” “她人在皇上的军营里,每日跟皇上出双入对。”绿翘蹙了蹙眉头,眼里都是不悦:“夫人,奴婢瞧着,这白池荷就是当不了皇后,怕是也要入宫为妃了。” “她敢”白媛媛一脸的凶光:“她怀着我白家的骨rou,小公子还没生出来,她竟然就想另嫁他人” “可不是么。”绿翘撇了撇嘴巴:“少主子尸骨未寒,白池荷竟然就跑到别的男人身边去了。” 白媛媛闻言脸色更差了:“去准备准备,我们也得去趟皇上的军营了。” “夫人想去接白池荷回来?”绿翘微微摇了摇头:“这白池荷竟然敢偷偷跟着皇上跑了,夫人想去抓她回来,想必没那么容易。” “我不是去抓白池荷,我是去拜见皇太后……”白媛媛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备车,将白熙也带上。” 绿翘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大江边,皇上的营地。 皇帐中,江岚靠在床头看着奏折,白池荷则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案边上。 “皇上,民女刚刚见到楚衡,她眼睛红了。”白池荷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放下,走到了床边在江岚身边坐下了:“皇上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何还要伤害她。” 江岚皱了皱眉头,半晌才幽幽说道:“朕现在疏远他,让她厌烦朕,等朕三个月后驾崩了,她心里便不会难受了。” “皇上真是个痴情人。”白池荷叹了口气:“只可惜,楚衡根本不知道您的这份情。” “朕不需要衡儿知道这些。”江岚转过头来看向白池荷:“倒是委屈姑娘您了,每日陪着朕在衡儿面前演戏。” 白池荷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委屈的,能帮皇上分忧,是民女的荣幸。更何况……”白池荷顿了顿,一脸的欲言又止,半晌之后她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是池荷碰到过的最真性情的人,我白池荷的一颗心,甘愿献给皇上。” 白池荷望着江岚的眼中满满都是情意,江岚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抿成了一条线,表情也僵硬了起来:“可朕的心都在楚衡身上,朕只有三个月的寿命,怕是受不起白姑娘错爱。” “池荷明白,池荷知道皇上心里只有楚衡,池荷不在乎。池荷喜欢皇上,是池荷自己的事,池荷不求回报,只愿在皇上最后这三个月,力所能及的帮到皇上。” “白姑娘”江岚叹了口气。 “皇上别苦着脸了。”白池荷展颜一笑:“您瞧这个,刚刚楚衡送我的。” 白池荷从袖筒子里拽出一个香囊来,香囊想起芬芳四溢,闻之倒叫人飘飘然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