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万里苍穹蓝如海
密林中,青牛上仙处,邵白羽步伐轻如鸿羽,安静地踩过毯子似的林地。 晨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地铺成他向前走的道路,邵白羽径直向前,直到距离青牛上仙五丈远的地方站立住,向着对方的背影深深地行礼。 “你要走了?”青牛上仙对一切了如指掌,彩儿睡在它的身上,身体随着呼吸忽高忽低,圆滚滚的特别好玩。 “白羽随师兄下山除魔。”邵白羽深深埋首。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青牛上仙道。 “是的。” “这几****没有来。” “这几日被师兄缠住,实在抽身不得。” “你不来便是放弃了立于前的障,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白羽对上仙失言了。” “你还在迷茫于寻求力量的道路上,未明了自己的道心究竟在何处。” 邵白羽沉默。 “此次下山需格外小心,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您是指。” “说不上来,你自己小心便是。” 邵白羽想了想,“噗通”一声跪倒,真诚而用力地给青牛上仙叩头,“上仙,您对白羽的谆谆教导,邵白羽毕生无以为报。”他磕的很用力,很实在,不顾及身下的泥污,能够看出心中的真诚。 “起来吧,我从没有责怪过你,这也是我不收你为师的原因之一,你太聪明了,博百家之长融会贯通才是正途,如果完全走跟我一样的路子,永远不会有出息的。” “上仙。” “彩儿留在我这,你路上小心。”在青牛上仙这般说的时候,邵白羽身边的景物化作抽象的轮廓,越来越抽象,直到面无全非,等再恢复的时候,邵白羽已经到了结界的外面,身边哪还有青牛上仙的影子。 自从钟离睿主动传授蜀山仙法与三人,他便再没来过青牛这里,因为他能够感受到,钟离对他的教导更加实用、更加有效,能够帮助他快速地获得力量。 他不后悔如此做,因为他心里知道,青牛上仙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下来的。 邵白羽跪在原地沉吟片刻,在这个时候,他有些讨厌自己,林鸟叽喳,邵白羽深深吸气,终于站起,“没有办法,为了打倒那个邪恶的男人,他只能如此。” 他又一次吸气,拍打身上的土,离开了。 在他离开以后,周遭的景物二度变换,青牛上仙和彩儿的身影显露出来,彩儿一早睁开了眼睛,嘲讽道:“心痛吗,辛苦栽培的徒弟见到了其他力量源马上对你弃之不顾,是不是很失落啊。” “我早料到他会如此的。”青牛上仙淡淡地道。 彩儿戳之以鼻:“呵呵,何必强撑呢,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 青牛上仙不以为意:“从他登上主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料定了这是一个为了得到力量不择手段的男人,而我最看重的也正是他身上的这一点。” “你是不是有病啊。”青牛上仙说的很真诚,不像打肿脸撑胖子,彩儿作为那个世界的生物很不能理解,“你看中我肮脏丑陋,看中邵白羽不择手段,原来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愚昧,你以为仙上之仙是那般好修的。如果没有过人的毅力和与迥异于常人的意志,邵白羽至少要修三十年,才能达到掌教的地步。如果真是那样,无非又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蜀山故事而已。” “你的意思是,只有变态才能获得力量。” “根据我这些年观察,人类和其它生物完全不同,人类的强大除了要看自身资质的优劣之外,更重要的,是能否有一个强大的外因促进他成长。 比如掌教,本来他的资质和尹秋水、云烈相比是最差的,可因为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潜心十一年,力量突飞猛进,你看看他现在,可还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再比如云烈,他本来资质奇佳,是不出世的奇才,但被一个女人牵扯了精力,为“情”之一字困扰,境界基本停滞了,反而被掌教远远超过。所以,经过我对人间的观察,修仙者的资质还不是决定它强大与否的第一要素,真正让一个人强大起来的,是一个坚定的目标,也就是所谓的道心。 其实我刚才撒了谎,邵白羽的道心一直都很坚定,而那颗坚定道心的内核就是——不择手段。 不管炎天倾还是母亲的死,都只是他追求力量的一个借口而已,邵白羽的本质,他那颗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心里,栖息着一个不择手段得到力量的恶魔。 “你真是疯了。”彩儿厌恶地道。 “是啊,我疯了,一个早在一千年前便应该死去的生物,在多活了一千年以后当然会成为疯子。” …… “飞哥哥,魔教之人手段狠毒,阴险狡诈,路上需要格外小心才行。”自从母亲登山,已经很多天没有很沈飞正道说话的纳兰若雪在对方临行前终于忍不住前来道别。见沈飞褪下青天碧水衣,换上了管家定做的青色布衣,眉目坚硬如枪戟,目含精光,英挺而帅气,立时欢喜了几分。 “你好帅啊,飞哥哥。” 沈飞看到是她,也有些高兴,一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笑道:“若雪meimei,你就在山上等着我的好消息罢,此次下山当是我名扬万里的机会,你等着瞧吧。” “原来飞哥哥也有这么远大的目标呢。” “普天之下,有谁不想扬名四海,有谁不想登高一呼万人空巷,有谁不想君临天下,我沈飞的路才刚刚开始。” “飞哥哥,你好有范呢,若雪果然没有看错人。” “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沈飞停下手,从空间袋里翻出一罐封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瓷坛,“这个送给你。” “飞哥哥送我东西?”纳兰若雪的心里乐开了花,还是第一次有男生主动送她礼物,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这是最顶级的蜂蜜,外用可以消肿、止血,内服能帮你疏通经络,可遇而不可求。送给你,算是对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千般关照的报答。” “没有,没有,没有,是沈飞哥哥一直在照顾若雪呢。”纳兰若雪撕开盖子一角,醇香的味道立时扑出,充满整个屋子,她马上盖了回去,“礼物好贵重,不过若雪收下了。” 纳兰若雪将蜂蜜坛装入随身的芥子袋,同时解开胸前的扣子。 沈飞吓了一跳,心说送点礼物给你,不会就要以身相许吧。却见对方从打开的扣子里,拉出一条红绳捆绑,带在脖子上的玉佩,暗骂自己思想的龌龊。 “飞哥哥,这是我从小佩戴的玉坠,是母亲从佛宗圣堂求来的开光之物,能够保人平安,你此行凶险万分,把它带在身上,如同若雪我时时刻刻守护在身边。”纳兰若雪凑上前,敞开的衣领露出白如雪,脂如蜜的肌肤,诱人犯罪,沈飞扫了一眼,就慌不迭地垂下目光,拒绝道:“若雪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哥哥,你的礼物那么贵重我都收下了,你却不收我的回礼,是不是瞧不起若雪,在打发若雪呢。” “怎么会呢。”沈飞急切地辩解,抬起头来时,却又迎上肤rou之白,重新低下头,“若雪meimei,你先把胸前的扣子系好了,这里门窗大敞四开的,万一有人进来,有辱你的声明。” “嘻嘻,还是沈哥哥细心。”纳兰若雪低头系好了扣子,“系好了,飞哥哥,我为你把玉坠带上。” 纳兰若雪踮起脚,两条玉臂勾在沈飞脖子上,呼吸近在咫尺,吹波的沈飞心猿意马,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的他根本不敢正眼瞧对方,低着眼睛,也不知目光该何处落脚。 纳兰若雪似有意似无意地凑近他,肌肤的剐蹭让沈飞躁动不安,可最终没有发生什么,为沈飞带上了玉坠,纳兰若雪却有些失望,“飞哥哥,若雪不再你自己要保重身体。” 沈飞抬起头,却见若雪眼圈红红的,语塞道:“小丫头,我只是出去历练一番,你怎么还哭了。”他褪下袖子,擦拭纳兰若雪快要滴出来的泪,与她靠近的时候,后者忽然往前小跑两步,跳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沈飞僵硬在原地,两只手臂像是冻住了似的,几次想要回之以拥抱,几次都坚持住了,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影子,在拒绝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纳兰若雪拥在沈飞怀里,几乎哭成了泪人,猛地抬起头,与沈飞的目光相接,这一刻的感觉异常美妙,沈飞生平从未有过,紧接着,若雪踮起脚,凑了上去…… 两人的影子交织,缠绵,最后分开,影子延伸的尽头,一名冷如雪的女子背靠着木柱站立着,手持比她更冷的仙剑,孤高而倔强地遥望着头顶圆日。 …… 万里苍穹蓝如海,莫君如和钟离睿紧挨着平躺在玄青殿屋顶上,被日光照射得睁不开眼睛。 “钟离哥哥,你说我们此次下山会遇到白羽哥哥的大仇人吗?”莫君如有一搭无一搭的问。 “依我判断,应该不会。”钟离睿哪里能知道魔教的行踪,只能出言安慰她,“炎天倾作为冥王宗少宗主身份尊贵,应该不会冒险深入蜀山腹地。要知道,历代魔教掌门,凡是胆敢领军杀入蜀山,特别是进入七座主峰范围内的,都没有好下场。”
“因为戮神阵吗?” “因为戮神阵,那座阵法集宇宙衡理于一处,是护卫主峰的终极武器,万人来犯也于事无补。” “蜀山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真要说清楚也没办法。” “你在村子里生活惯了,来到这里自然拘束一点,生活久了、境界高了会逐渐适应的。” “是啊,弱rou强食的世界,在这里对弱者只会践踏而没有同情。” “所以,你要强大起来才行,不能总贪玩了。” “有你、白羽哥哥,沈飞臭小子在,我还怕什么。” 钟离睿神色一黯,“傻丫头,没有人能一辈子守护你,你要自己坚强起来才行。” 莫君如忽然侧过头,望向钟离睿:“钟离哥哥,咱俩上辈子是不是亲戚啊,为什么我觉得和你这般亲切呢,甚至比白羽哥哥还要亲切。” 钟离睿同样侧过身,与她四目相对:“说不定咱俩上辈子是夫妻呢。” “不可能,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像是父爱。” “呵呵,只是父爱吗?” “你觉得呢?” “其实父爱也不错。”钟离睿回过身,从新望向穹宇,“其实这样挺好的。” “钟离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啦。” “傻丫头,和你在一起,钟离哥哥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呢。”钟离睿心里生出一丝感慨,说道,“君如,你说我下辈子会投胎成什么?” “你想投胎成什么。”君如笑。 “我啊。”钟离睿无限感慨地说,“我想变成一只小鸟,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风里。” …… 站在高而无人的地方,掌门真人李易之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师弟,那几个孩子都托付给你了。” 云烈站在他身后,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要坠下崖去:“就我这个样子,把他们交给我你放心吗?” “颓废如乞丐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掌教望着下方的云海,目光坚定,“在我看来,现在的酒与你相配恰如宝剑之于英雄,是一剂催发气概的良药。” “你倒是会说话。” “我向来不会说话,但是眼力还不错。师弟,最近几个月,你的变化很大。” “还不都要感谢你。” “那时是我错了。” “知道错还不把宝印还给我。” “留在我这里会更好。” “你这家伙。”云烈话音一转,“你有没有感觉到山上的异常。” “早有察觉。” “怕是与六峰相关。” “现下的形势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站在方栦山上手持星魂神剑,就算天塌下来也扛的住。” “别太自信了。” “你只要让尽诛魔教妖孽的喜讯及时传到山上就可以了,我这里,你不必担心。” “话是这样说。”云烈向前迈出一步,走到与他平行的位置上,“你让山上几棵嫩苗,全部跟我下山,是怕一旦出现意外,主峰不至于断了香火吧。” “人是钟离选的。” “你明知他会选谁。” “自作聪明。” “你啊,非要让自己背负所有,何必这般苦呢。” “这是我追寻的道。” “希望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这个九州,希望二字向来站不住脚,我们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你说的对,我会速去速回。” “别让钟离出手。” “啰嗦。” …… 卯时,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一老四少,五个人沿着山路慢慢地走下山了,没有乘仙剑而去是不想惊动熟睡的人们。 他们沿着登天梯向下走,一路向着浓雾遮蔽的黑暗地带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