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荒弃之所(上)
自地上爬起来,纪伦看到了巨大的铁栅门,门后有直通喷泉小广场的路,路两侧是草坪,再远就有大雾遮掩,仅是能看到一幢造型简约楼宇、及左右相邻一些建筑设施的轮廓。 目光收回落在左近,铸铁栅栏墙延伸没入浓雾中,连同铁栅门在内,都有着明显的漆皮开裂、斑驳锈蚀痕迹,枯朽藤萝乱爬,栅墙外的花池也乱糟糟,内中慢慢的都是杂草。 铁栅门被粗大的铁链拴死,大锁都生了锈,门柱上挂着的镀铜牌匾,云潭疗养院,有长长短短泪痕一样锈色,自这几个字上拉出痕迹。 “这说明,病院是荒弃之所?” 深吸了一口气,纪伦转身离去,在翻出铁门十米范畴一瞬间,园子里突吹出一股风,兜的衣衫猎猎作响,又转瞬远去,没了踪影。 接着,就是医院内部发出一声惨吼,尖利,极具穿透,几乎同时,一个病人扑了下来,但似乎碰到了透明的墙,在铁门上掉落下。 “噗”铁门尖刺重重扎穿了它,似乎有种力量,使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这尖叫足使人五脏六腑都发麻,但纪伦听了,突觉得一晕眩,视线中霎时一片迷雾,接着就感觉心脏中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这力量随着血液很快流遍四肢百骸,使得身体接二连三的发出啪啪。 “这力量是……” 纪伦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似乎每一呼吸都强壮了些,这真是不可思议。 这时,纪伦才注意到,铁门上病人没有死,身体撕开,黑血不断流下,可似乎流不光一样。 现在有许多疑惑,对自己、对这个奇异世界,对所遭遇事件,实在数都数不过来,良久,纪伦重重吐出口气,踏上了路。 布熊、小圆镜、物品皆在。 身前,是雾气中只能看出不长一段柏油路;身后是渐渐隐没于雾中的疗养院。 下山只有一路,有些曲折,但硬化到位,并不难行。 或是因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雨,路面很干净,空气也有植被充裕山区才有清新,不佳的就是湿寒,初时还不觉得,一段时间,就觉得皮冷rou凉,稍有股小风吹过,会感到冰冷沁骨。 这种冰寒让人头脑浑噩,满脑子都是喝碗热汤,篝火或壁炉烤干,往驼绒被里一钻,美美睡一觉。 热汤、烤火、暖被、畅眠,这使得纪伦心中渴望越强烈。 沿路走了大半个小时,爬上一道小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镇出现在视野。 望着这被薄雾笼罩着的镇子,纪伦的心中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很受用,没有走错路,且他确实属于这里,自己需要找回失落记忆。 “不过进镇或见人前,装束处理一下。”纪伦这样想,于是几分钟,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泥猴,看不出穿的是病号服。 院长办公室保险箱中收获他简单分类了下,目前来说最实用应是三万元。 最特别的则是一枚铜合金齿轮,差不多有CD碟片那么大,厚三厘米,其中一个面有着同心圆的内齿凹槽,一面则是同心圆六角凹槽,这导致齿轮圆心附近只有0.5厘米的薄薄一层。 齿轮有明显磨损的痕迹,李承斌擦的干干净净,装在一个专用盒中,不觉得这是纪念物,木盒里的宝石项链才是纪念物。 李承斌的身份决定了他有资格参与一些事,有着这样认知,纪伦觉得这枚齿轮会是条很有趣、甚至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线索。 行路时,还查看过小圆镜和布熊,仍旧发挥着作用,自小山梁顺路下来,横穿一条高速路,又走出百多米,纪伦来在一处休息站。 “是人还是鬼怪?” 虽看上去是白天,但纪伦还是谨慎的看着,里面是个中年人,用镜子看去,并无灰黑的气息,纪伦才略放心些,靠近:“老板,买货。” 休息站的服务区所兜售的商品算不得丰富、价格偏贵,但胜在能够满足旅人各种基本需求,洗浴、吃饭、购衣、住宿…… 纪伦没打算住,小镇在望,且心中有声音在促催回家。 买了衣服,将自己收拾利落了,买了些牛奶面包垫了垫肚子,怀揣欣喜忐忑期待,踏上了回家的路。 “师傅,去那面的镇子。”钻进一辆出租车,指了指方向说,司机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看他,道:“我的车不走那里。” 纪伦看在眼里,心有所动,嘴上客气:“那打扰了。” 就下了车,下了车,才一恍惚,就见大雾涌动,看休息站,已淹没在浓雾中,再一回首,出租车消失了。 几步,周围的景全被浓雾掩盖了,连脚下也变成了杂草丛生野地,再往回,之前水泥方砖地面同样变成了野地。 纪伦不由渗出冷汗,没有直奔小镇,而是回路,重新爬上小山梁,再度看到了小镇,不过这次雾气重了许多,尤其是小镇周围,十分浓厚。 高速路、休息站,都没了影踪。 “不对。”看司机的表情,应是发生了不好的事,以至避讳提及。 “这样的话,那我得小心。或进入会带来危险。”走着,想着,几公里的路已在身后,镇在眼前。 雾在这里只有薄薄一层,很寻常薄雾,为小镇增了一些神秘,但基本不影响正常视物。 天光不早,看情形最多再有个小时,天就会黑下来。 小镇是宁静,不,更准确的说是冷清,行人稀少,看不到车辆,一场冬雨平添了寒意和萧瑟,明显人气不足。 “大叔,您好,我想问下友谊街怎么去。” 正在修剪灌木篱笆的四旬男人眼睛一翻:“朝前就是了,还有,别叫我大叔,我有这样老?” 纪伦没有纠缠,笑了笑,转身离开。 友谊街坊是李承斌房产地址,不过问路主要目的其实是确定这里的人是不是可以正常交流。 而收获显更丰厚一些。 深入镇中,纪伦发现镇子相对远观之下还要冷清。 以现在行的这条街道,路两侧独立住宅,入目多是锁链生锈栅门,布满落叶门廊,长成荒草的草坪…… 这可不是有人住的景象。 很多细节离着远没法注意,远处只看到被雨水冲刷的房舍,宛有人时常清洗,可进街道,就无处遁形。
好在还看到一些房屋亮着灯火,还有些房屋屋顶烟囱中有炊烟袅袅,似乎最基本生活保障还是有。 十字路口出现在前面,没有车,走了一路都没见一辆,哪怕停在路前。 抵达了路口,一种熟稔感觉袭上了心,只是来自两个,一个是径直向前,一个是顺着道路右侧。 “选那面?”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在左肩上一拍。 纪伦心中一惊。 虽走的很悠然,警惕心很高,且对自己本事很自信。 结果贴近而毫无所觉。 竭力控制着情绪,纪伦扭身,退开两步。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老者,鹰钩鼻,面部沟壑、老态十足,但白头发和胡须都经过精心修剪,衣服干净得体,无论穿扮、还是气质,都显示这人并不是工人阶层的一员。 最重要的是这人似乎是熟脸,老者明显认得自己:“看背影就是,果然是,没想到你能在这个时回来。” “我恨记忆障碍!”腹诽同时,纪伦微微躬了躬身,颔首施礼,脸上挂着些笑:“您起来精神很好。” “托大人的福,还算硬朗。” “我觉得是您善于养生,对了,我有些疑惑,镇上的人似乎少了不少。”纪伦决定把握交谈的主动权。 “帝国军最近来的频繁了一些。”老者一下就阴沉着脸,看样子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口吻一转,带着几分规劝:“既回来了,就回家去看看吧。” 纪伦脑子一直飞转,全力以赴分析着老者的话,收获还是很不少。 “您对家的定义,偏向于哪一方呢?”说着他指着正前方,问:“您觉得这代表的是什么?” 老者眼神中透出几分同情:“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在我小时,我的父亲对我的期望也很高,每次我犯了错,他就会用藤条一顿打,然后让我自己说,错在哪里,说不对就再打。” “我那时又恨又怕,出逃过几次,成年后,当我不得不面对这样那样事,虽记得当初挨打的疼痛,记得更多更清晰是因挨打所牢记的那些道理。因我知道,我不懂那些道理,损失更多。” “那些损失,可不是屁股开花就能换回来。” 纪伦接话:“您觉得棍棒出人才?” 老者反驳:“棍棒是惩戒,规矩才是核心,在我看来,代表责任、荣耀、勇气、担当,当然有苦难。” 说着:“想做一名真正男人,不可能避开苦难。” 纪伦并没有留意老者的哲理,他在意的是这话,差不多对一个叛逆期少年说,再次微微躬身:“多谢教导。” 见纪伦很有礼貌,老者很满意,正要再说,突脸色一僵,快语:“帝国军,就要来了,你自己小心。” 疾步先行,沿步行道右弯。 纪伦要走的也是这个方向,可等自己拐过弯,老者已经失去了踪影,前后连三秒都没有。 他加快了步伐,沿途看到人奔跑往来,看到关门锁户,看到熄灯灭火,顿时一种肃杀就充满全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