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幽灵公主
夜深了。 阿席达卡躺在山洞内，迟迟无法入睡。 难以想象的剧烈疼痛不断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哪怕是梦中也能感觉到自己一天比一天衰弱。 再一次地被剧痛惊醒，汗如雨下的阿席达卡无力地睁开了双眼，看见了躺在他身旁的珊。 珊熟睡的面容显得异常安静，和白日里那个英气蓬勃的幽灵公主截然不同。卸下伪装后的她只是一个女孩，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珊身处于人类与山怪之间，却不被双方所接纳，与此刻的阿席达卡一模一样。 想了想，阿席达卡掀开毯子，走出了山洞。 走出山洞外，阿席达卡才发现这里处于山之巅。通过这里可以彻底地俯瞻风景。山兽神之森的全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阿席达卡的眼中。 明明是超脱世俗的美丽景象，但是阿席达卡却一片茫然。 诅咒加身，九空熏不见踪影，此刻他又失去了立足之地。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阿席达卡很清楚。 那么现在他这个半残疾的人又能做什么呢？就凭他这个流浪者？ “很痛苦吧。”意料之外的声音从阿席达卡的头顶上冒出。 大山犬端坐在扁直的山岩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席达卡。 阿席达卡并不对大山犬的出现感到意外，只是奇怪大山犬为什么会找上他。 “如果累了的话，从这里跳下去吧。那就什么都结束了。”大山犬面无表情地摇了摇耳朵，眸子无情地瞅着阿席达卡：“得到了第二次生命，但是仍然苦痛于诅咒，那么为什么要濒死挣扎呢？” 对于大山犬的劝告，阿席达卡摇了摇头。 “我好像昏迷了好几天，这段时间内珊一直这么照顾我吗？” “别叫得那么亲密，我不认同你和珊的感情。事实上，如果你在那几天内发出哪怕一声痛苦的叫喊声，我就有正当理由咬死你了。”大山犬趴下来俯视着阿席达卡，满脸不屑：“真是可惜。” 大山犬那接近挑衅的话语并不能给阿席达卡带来什么影响，事实上阿席达卡非常理解山犬一族和人类之间的仇恨，哪怕阿席达卡本身就是人类。 其实大山犬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阿席达卡讲话，这已经是某种程度上对阿席达卡的最大容忍了。 “很美的森林……”阿席达卡放眼望去，绝美的夜景让他愣了愣。大山犬哼了下鼻子，就当这件事揭过去了。 阿席达卡回头朝大山犬问道：“那么，野猪群现在要进攻了吗？” “滚回山洞，小子。这不关你的事。”大山犬仰头朝远方望去，似乎看见了野猪群们缓缓前进的样子：“身为人类的你是听不到森林被野猪践踏所发出的悲鸣声的。想多管闲事的话先掂量掂量自己。” 说着，大山犬变得安静下来。 “我在这里等死，森林的悲鸣声传入我的耳内。哪怕是这样也好，我还不能死。”大山犬的血眸似乎更加殷红了几分：“我要咬碎她的脑袋，那个女人……我做梦都想杀了她！” 阿席达卡攥着拳头，朝大山犬喊道：“山犬神！森林和人类之间，真的只能不能调解吗？只能以争斗的方式解决一切？” “现在是人类不肯放过我们呢，你应该听说过他们已经开始召集军队了吧。”大山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阿席达卡：“你想让我们放弃抵抗，乖乖被刀剑砍死，被石火矢轰死？” “那珊呢？她是人类啊！你要和她一起死去吗？” 阿席达卡的话语让大山犬脸色沉了下来，双方的气氛变得异常严酷。 然而阿席达卡毫无畏惧地注视着大山犬，拳头攥地更紧了。 “……人类，你在玩火。”大山犬盯着阿席达卡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阿席达卡毫不畏惧地回答道：“我爱她。” “爱？可笑！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珊作为山犬之女，定然和森林共存亡！” “你应该让她离开！她是人类啊！” “住嘴！你这混蛋！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一直以来都显得冷静沉着的大山犬此刻却勃然大怒，满嘴的尖牙全部显露出寒光。 “你能治愈珊她的不幸吗！那些垃圾人类为了在我们的獠牙下活命，把他们的一个女婴送到我们的爪下！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山犬，这就是珊！我可怜而丑陋的女儿啊！你能拯救她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立刻自杀又何妨！” 大山犬的凶相毕露，吼出的话语已经带上了颤音，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哭腔地恳求。 阿席达卡明白了，这是眼角湿润的母亲在临终前嘱托给他的最后请求。 “……我不确定，但是我们能一起生活，在没有任何人类的地方生活。”阿席达卡向大山犬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大山犬狰狞的巨口咧起，发出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 “哈哈哈哈！生活？人类都打上门来啦！你要怎么生活？选择和珊一起并肩作战吗？” “不！那只会引起更大的仇恨！” 意料之内的回答，大山犬丝毫不感到意外。 “稍微提醒你一句，你的时日无多了。我是妖怪，哪怕濒死也比你活得久一些。你呢，则要被诅咒所害死。带着所剩无几的生命滚吧，天亮的时候走得越远越好，离开这里。” 阿席达卡没有回答，走回了山洞。 大山犬强装出来的狰狞表情一松，显出更加的疲态。 【幽魂啊……我的时日无多了，但是你所庇护的这小子，真的能活过四天吗？】 趴在山岩上的大山犬闭上了双眼，迎着月光静静地假寐。 阿席达卡走回山洞内，坐在了地上思考起来。被阿席达卡的动静所扰醒的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坐在地上的阿席达卡，略带惊喜地问道：“已经可以走路了吗？” “这几天多亏了珊，不然就算是山兽神出手救活了我，我也会因为饥饿而死去。”阿席达卡朝珊笑了笑。 珊缩回被窝里，已经睡着了。 阿席达卡看了眼熟睡的珊，把自己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最后，阿席达卡坐在原地，等待着日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