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得见仙颜

    谷山非常开心。

    原本他也没有料到在改革之后，教里会派出由他麾下这旗人马首度进驻‘石峪亭’。

    然而，他却完成得很好。

    这半个月来，不仅收获到的路钱就有数万，以物抵钱而得来的粟米和麻布各有若干，除此之外，没收充公之物更有好几批，其中价值颇为不俗，光良马便有十数匹之多。

    想来，这次回去之后，不仅能得到神教的表彰和一众同僚敬佩艳羡的目光，说不定还能被先生看中，从此往后，前途可期。

    “谷旗使，那里有一只野兔。”

    谷山顺着这说话之人手指的方向朝左前方密林瞧去，一抹灰色在远处的草丛间露出了一角，可不正是一只灰兔嘛！

    “取弓来。”谷山勒紧缰绳，然后左手朝后伸出。

    后边的队伍跟着也全都停了下来，期间并无一人发出声响，可见谷山这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本事，区区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这支队伍训练得初见成效。

    身后自有人从背上解下弓箭，递在了谷山的手上。

    谷山也不下马，就这样骑在马上，弯弓搭箭，略作瞄准，便见箭支‘嗖’地一声，闪电般的射了出去。

    远处草丛后的那抹灰赢，应声而倒。箭支穿透了野兔的身体，然余力未消，直到深入地下数寸，这才停了下来，尾部却仍在不住地晃动。

    野兔并未发出什么惨叫，只是不断地挣扎，可只凭它那小小的身躯和力量，又如何挣扎得掉？

    最先发现有野兔的那人，这时已经跑了过去，并且很快就提着那只兔子走了回来。

    他恭恭敬敬地将拔下的箭支递回给了谷山，然后才满脸笑意地说道，“谷旗使神威，吾可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箭给拔出来呢……嘿嘿。”

    “谷旗使一身神力，全教皆知。何须汝在此多言！”旁边也有人看不惯那家伙的一脸谄媚。

    谷山知道自家的水平，虽然对自身的一把子力气也是很有自信，但却也知道绝对没有这人说的那般夸张，不过，这样的话听着就是舒服。

    “继续上路。”他朝着前方挥了挥手，打断了身边几人的鼓噪，“把兔子拿好了，今晚吾要请其余几位掌旗使吃酒。”

    一队人马再度起行。

    走出树林后，右边一路相伴的那道溪水就折向打横拦在了众人的身前。

    溪水清澈，这是由远处山间流淌下的山泉汇聚而成。谷山十分清楚，这道溪水将顺流而下，并最终汇集到东南边的那处大型湖泊之中。说到那处大湖，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啊！那里随时都有数不清的野味，无论何时，只要前去，就必然会有收获。不过可惜，月前教里就有规定下来，将那湖泊周围方圆数十里都列为了禁区，无论是谁，不管职位高低，都绝对不允许贸然踏足其中，违者将以叛教大罪处以极刑。如此，却是少了一处极好的狩猎之地。虽然谷山心中对此略微有些遗憾，却也仅此而已，他绝对不会违抗教规，反正这连绵大山，茫茫老林，还怕没了猎物？

    眼前的这溪水虽然宽达五六丈，不过却很浅，最深处也不过三五尺而已。底部是早已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异常的鹅卵石，人当可涉水而过。反正此时乃是夏季，溪水冰凉，既能降暑，亦能稍事缓解长途跋涉的疲乏。若是放在冬季，每次出行路过此地或有所不便，但冬季水流亦有所减缓，远非夏季可比，以一二大石垫支，当可顺利通过，不至于使双足浸水。

    虽然溪水就这么点深，谷山完全可以骑在马上就此通过，但他却是下了马。一来是不愿马蹄被水底的石缝崴伤；二来，他毕竟当上掌旗使的时间并不太长，偶尔还是要表现得和属下同甘共苦；三来嘛，骑马虽好，但要考虑到后边的队伍都是步行，他也只得降下速度，如此一来，时间长了，身子多少也有些酸麻，能冲冲冰凉的溪水，也是极好的。

    只不过，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被这一干人马踩踏之后，下游就出现了一片浑浊不堪的泥汤……没办法，这林间野地，本就没有路，前几日的那场大雨过后，地面仍然泥泞得紧，一众人等，谁不是双脚裹着厚厚的黄泥？

    度过这片溪水，再往前走，就已经进入了团山的范围，事实上，这已经可以算是在山脚了，只需要再转道向左，顺着溪水继续向上游行去，约莫再半个时辰，便能上山。

    到了这里，另一侧就不再有密林存在了，视野也因此变得开阔了起来。谷山那颗一直紧绷的心也总算能够放松下来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可能存在任何的埋伏，自是不用再像此前那般小心翼翼。

    然而就在此时，谷山就见到远处天空中的云层里，一片白云忽然脱离天际，缓缓向下飘来……

    说起这天色，前些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若非如此，估计这次收到的路钱还能再增加个两三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天爷要下雨，他谷山又能如何呢？随后，雨倒是停了，可日头却并未出现，连着又是几日的阴天……如此，道路上泥泞怕是还得好些天才能干透，估摸着祁戈这几日的收入也高不到哪里去吧！想到这里，谷山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倒不是说他小心眼，恨不得别的旗都被自家远远比下去，这只是一种人之常情。武人嘛，自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

    如此阴天，空中有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谷山何曾见过一片云彩会脱离天际，就这样从空中飘落而下……

    这片云彩落下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也绝对不慢。初见时还仿若远在天边，但下一刻就已近了一半……

    谷山突然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一股不敢置信的惊惧……其实，感到震惊的又何止是他古山一人，整支百来人的队伍，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人人皆抬头看着那片逐渐靠近的云彩。

    若只是一片云彩，虽然这样的情景同样也算得上特异，但绝对不会使得百人规模的队伍都失态成这样。

    之所以众人会感到震惊莫名，不为别的，只因那片云彩之上，竟然站有一人。

    那人身着奇怪的白衣，洁白若雪，（注：其实冯烨身上的衣服只是米白色，但以这个世界之人的眼光看去，这已经算得上是雪白了。）和那云彩宛若一体……那头黑色的短发，煞是奇特，和神教里先生的头发倒是有些相似。尽管相隔不过咫尺，可此人的面容前却仿若漂浮着一片白雾，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谷山当下心中凛然，莫非这便是仙凡有别所致？

    虽然无法看清对方面容，但谷山总是无法抑制的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他能够感觉到对方那白雾背后的双眼悠悠，似是能看透人心……那眉宇之间，饱含笑意，令人浑身仿若一轻……他衣衫飘飘，如神似仙……

    谷山好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俯身便拜的冲动。若他只是一人，定然不会如此抑制内心的情感与激动，但他现在可是神教的掌旗使，代表着神教的脸面，在并未搞清对方的来意与身份之前，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提高了警惕。

    谷山还能勉强做到表面上的镇定，可他身后这一干人马却没有他的那份沉稳，顿时有不少人就已经跪了下来，口称上仙，完全不顾地面是何等的泥泞。

    这也还罢了。

    队伍中那十余名被绳索捆绑串联的人，却是人人都喜极而泣，连连叩头不止，只当是由上天下凡，前来解救他们的仙人到了。

    ※※※

    来人自是冯烨无疑。

    对于自己的出场方式，他也颇感满意。不过对方那领头之人，在自己这么拉风的登场下居然还能保持戒备，倒是值得冯烨高看他几分。

    但他却不知，谷山此刻的心里却同样也是极不平静的。

    仙人的故事，他听过不少。但真正亲眼见过的，放眼当今天下，又有几人？传言中或许有之，但能经得起推敲的，却一个都没有。然而，今天，他谷山却得遇仙缘……并且，这绝对不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视，毕竟身后这一百余人不都同样看见了吗？

    数年前，大贤良师当世之时，千万人皆言其乃上仙降世，通符水术法，能祛人内邪，撒豆成兵……但这些东西，又有谁亲眼得见？若是真的能够撒豆成兵，又何须聚集天下黄巾，以豆兵对抗汉廷军队，岂不更好？

    近段时间，自先生驾临山寨，改革易名以来，教中多有传言，不仅先生乃是仙人门下，就连卞张二位将军也有幸得见仙颜……甚至就连不少教众也都言曾亲眼目睹……这种事，谷山自然也是有过耳闻，不过他却将信将疑，并未深信。没办法，这些年来，类似的事他听过的也有不少，自是不会轻易相信，然众人言之凿凿，甚至有人敢发誓赌咒，这又令他有些动摇……

    不过嘛，以前的那些想法在此时都没了任何的意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教中兄弟所言，都是真的。

    这个世间，果然是有仙人存在。

    见自家掌旗使居然敢正眼盯着上仙看，早前那指出有野兔之人，忽然拜倒在地，高呼道，“拜见仙师！”

    冯烨微微一笑，“哦，你知道我？”

    那人不敢抬头，仍然保持着叩头的姿势说道，“上次随同张将军在遇仙坡有幸得见仙颜。”

    “遇仙坡？”冯烨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只怕这指的就是自家的‘一号基地’了。瞧瞧人家取的名字，再看看自己想出来的东西，冯烨就忍不住微微有些老脸发红。

    此刻，冯烨又发现自己隐藏面容的一个好处了，不仅不会令其他人因为自己的年龄而心存怠慢，同时，也能使得自己的面部表情变化不至于暴露出去。

    “原来如此，呵呵，你们都起来吧。”冯烨左手微动，那些原本仍然跪伏于地的人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力量把自己的身体给托了起来，整个身子也随之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这样的切身体验，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然而对他们各自来说，却绝对不比那驾云而至的震撼稍低。

    那人刚起身，就再次出言道，“尽寒先生如今正在教中，若知晓仙师降临，必然欣喜不已。”

    谷山这时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家手下这看似逾越之举，其实根本就是对自己的提醒，他虽然外表貌似粗鲁，实则并不愚笨，一想到自己心中佩服万分的尽寒先生，原来正是眼前这位仙师的门下，当下哪里还敢托大，当即跪倒，抱拳行礼道，“拜见仙师！望仙师恕吾怠慢之罪。”

    冯烨微微摇头笑道，“你忠于职守，何罪之有？起来吧。”

    于是，谷山也体验了一回被‘仙力’托起的感觉，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这时，谷山身后百人，同时再次跪下，齐齐朗声高呼，“拜见仙师！”

    冯烨心里很爽。虽然百人并不算多，放在纸上来看，这个数字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但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明白，哪怕仅仅只有百人……可当这一条条精壮汉子，一起虔诚地拜倒在自己面前时，才会理解那是何等的壮观……

    冯烨此刻的内心中也为此颇感热血沸腾，便是明证。

    这一次，他没有再次使用神念，只是淡淡挥了挥手，轻轻道了句“免礼。”

    随着冯烨的话音落下，这百人便同时站起，身上衣甲兵刃锵锵作响，煞是整齐。

    可远处那十余个被绑之人，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他们完全无法想象，为什么上界下凡的仙人，居然会和他们眼中的贼寇相识，而且还貌似相见甚欢的样子……这，这样一来，他们原本心里还存有的一丝幻想，顿时破灭，本以为，家族未有及时前来解救，只是因为路途遥远，亦或是前几日下雨之故。想来，等家中获知此时后，必然会差人前来搭救。通报官府，由汉廷派出军队前来剿灭这伙人的美好愿望，他们并不指望，如今谁不知青州一地黄巾遍地，汉军得保州郡治所不失，已是万幸，除非朝廷派出大军，否则实在是不可能还有余力顾及偏远地区的小小县城。但……经历了这从大喜到大悲的一幕之后，他们发现贼寇和仙人居然都是一伙的……得了，还是安心等待家人以钱财前来相赎便好，其它的念头，还是趁早免了吧……这一刻，除了个别婢女仍茫然无知，只觉得能见到有人从天而降，甚是有趣之外，其余那些见过些世面，有过些江湖阅历之人，心中俱都感到一阵沉重。前有张角作乱，如今又有仙人临凡，如此看来，黄巾气数依然未尽呐！只怕这天下还要乱上数年，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啊……

    冯烨此刻心中却是在琢磨那个什么‘尽寒先生’，虽然这个名字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却是不好发问。仙人嘛，怎能连这都不知道？仙人不是应该掐指一算，便尽皆了然于胸的么？

    “启禀仙师，吾欲派一人打马前行，回教中通禀，以使鄙教上下，前来恭迎仙师驾临，不知可否？”谷山双目低垂，双手抱拳说道。此时，他已经不敢再直视对方了。原本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既然知道了原来眼前的这位仙师，才是自己一方的最大后台，他又哪里还敢放肆。

    “可！”冯烨微一沉吟，便点头同意。他本就是打算要随机应变，找个说法，然后旁敲侧击地打听出来团山上伏虎寨的正确位置。既然对方这时自愿派出一人先行，那却是再好不过的了。等会他只需升上高空，当能寻其行踪而去，自是轻松之极。

    于是，谷山立刻就从身后拉过了一人，然后又从身上掏出了一块铁牌递了过去，“汝持吾令牌，不必在惜马力，回去后直接求见尽寒先生……此后之事，汝就不用管了，相信教中自有安排。去吧……”

    那人双手接过令牌，然后再次面朝冯烨跪下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上马，就此打马飞奔而去。

    待他走后，冯烨就一脸笑意地‘随口’问道，“我还记得你们是伏虎寨，如今却又为何自称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