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七块金属

    听完铁手的这一席话，几个人心情都有些复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龙山顶上一片安静，唯有清风拂过，卷起地上的根根青草，使得人心不宁。

    良久，大明才缓缓开口，“阿铁，既然你觉得这个毒品生意碰不得，后果又是这么严重……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到底还要不要做？”

    此言一出，其余三个人也都抬头一眨不眨地看向了铁手。

    铁手转过头去，望着天空淡淡地说道，“做！当然要做！既然洪爷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反抗过他老人家的意思？”

    大明皱了皱眉头，有些欲言又止，“那又何必……”

    铁手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有些话我不能不说，至于洪爷听不听得进去，那是另外一回事……总之，我会尽力做好我该做的那一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再说了，大家伙也都是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的，虽然不敢说相互间随时都能猜透每个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在这种大事上，像这样的想法，众人又岂会不明白？

    沉默了一会，铁手这才又继续说道，“这件事……说到底，我们根本就从未涉足过这个领域，一旦进入了，恐怕就再也无法脱身了……这可和我们过去拿刀片砍人完全不同……事实上，2000年以后，即使在越南那边，当街砍人的情况也不多见了。这些年，咱们也都很少亲自动手了……可你们要明白的是，一旦做了……接下来我们就要和现在这样的安生日子说再见了……今后面对的无论是金三角还是警察那边，都缺不了各种喷子……每一天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这话显然有些过于沉重了，铁手说到这里，就略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已经回过头来，面向了众人。

    “所以，我会再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你们有谁要退出还来得及。”

    见所有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铁手笑了笑，“怎么？以为我这话是故意在试探你们？放心！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我铁手是什么人，你们会不知道？对于兄弟，我永远不会怀疑，不会猜忌！我现在说这些是认真的……大明，强子，这里就你们两人是成了家的，有老婆和孩子了，真的没必要还拿命去拼。你们已经付出的足够多了……你们真的不欠洪爷什么。”

    疤脸男听到这里就想要开口，铁手摆摆手阻止了他，“你们好好想想再决定吧……”

    “不用想了！铁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跟着你。”短发女语气平静，没有任何的心理波动，像在说着一件极为简单，极为寻常的事情一般。

    “嘿，不就是玩玩毒品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街头那些杀皮子（小偷混混的意思）的烂货都敢碰的东西，难道我会连那些人都不如？再说了，我现在根本就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还怕什么？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长发青年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先看了看一旁的女人，又看了看身旁两个西装男，最后才望向前方的铁手，朝他点了点头。

    大明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轻轻碰触到了装在衣袋里的一个金属小块，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发生在今早的一幕……

    ※※※

    就在今天早晨的七点钟，还没睡醒呢，他就接到了德叔的电话。

    德叔不过五十来岁，比洪爷小了不少，可他的外貌看上去却要比洪爷苍老许多，宛若行将就木的老人。他无儿无女，一直以洪爷的老仆自居，从来都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多少年以来，就只负责着洪爷的衣食住行和生活起居……据铁手说，德叔才是跟随洪爷时间最久，也是洪爷最为信任和倚仗的手下。

    电话里，德叔只是通知他过去青园一趟。

    青园的名字十分普通，可这里的主人不仅不普通，反而是动动脚就能让整个河边县地区抖上一抖的地下皇帝——洪爷。

    大明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洪爷了，这次过来，他就发现洪爷的身子比起上次见面时，似乎又差了不少。原本，他还以为洪爷把自己叫过来，这是有什么要事需要自己去办。结果却没想到，在青园坐了半个来小时，洪爷就只是同他说着闲话，拉着家常，和蔼的如同一位邻家老人。就在自己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洪爷居然说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年轻时拼得太凶，落下了一身的病……又说什么这年头的物价一天天的猛涨，别看现在大家手里有些钱，可再等上几年，那点钱恐怕也就只够买上两套房子的。所以，才不得不作出转型的考虑，打算在最后关头再狠狠地捞上几笔……这不是为了自己，毕竟自己年龄也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还要钱做什么？洪爷笑着说这是为了替大家，也是替子孙后代考虑。这样，就算他有一天走了，也能给帮他打拼了半辈子的一众兄弟和自家子女留下一笔足够丰厚的钱财……

    最后，洪爷拿出了一块小小的三角形金属块，钛钢的，很是光滑，看起来就像馅饼中分出来的一小块，上面还有着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花纹，其中夹杂着一些数字和字母。

    洪爷告诉他说，在国外，他有一个不记名的账户，里面放着他这辈子的所有积蓄，就连接下来毒品生意赚的钱，也会把其中的七成都放进这个账户……账户里的钱，将来会分成七份，洪爷自己的一对子女各一份，阿德、阿铁，以及到目前为止跟随自己时间最久的阿强和你，也各得一份。至于最后一份，则会拿出来分给其他兄弟……

    洪爷说他也知道毒品生意的风险会很高，但世间的事情本就是如此，没有高风险，又怎么会有高利润？趁着大家伙现在心里还有一股锐气，也趁着自己这把老骨头现在还勉强能够动弹，就豁出去做吧……哪怕最后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或是有人出了意外，那这笔钱也足够让他们的家人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大明今儿个从青园出来之后，脑子里都是乱麻麻的。手里的那块金属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必须要把七块都拼在一起，最后才能得到那个银行的账户和密码。对此，他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是有些感激洪爷的信任。虽然他也有些奇怪，洪爷居然还有一个儿子，以前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以为他就只有一个女儿呢！想来那儿子是从出生后就一直留在国外吧？

    这么想着，大明也有些佩服洪爷，真是老谋深算啊，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而自己呢？要不要也提前把老婆和孩子都送到国外去？让他们带着这金属块先离开了再说？

    他脑子里今天一天都在琢磨着这些事情，直到下午被铁手叫了过来……

    ※※※

    现在，铁手希望自己几个人慎重选择要不要退出？可是，自己现在还能退出吗？大明在心头苦笑。洪爷都表达出了如此的善意和诚意，自己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弃他于不顾？

    他没有去考虑过洪爷这是察觉到了铁手的心思，才会在今早把自己找了过去……是与不是都并不重要。毕竟，无论是洪爷、铁手还是自己，都没有异心，谁都没有对不起谁的念头……至于说铁手，他同样没想过对方这是为了自己手里的那块金属板，从而才希望自己能选择退出……铁手也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他摇了摇头，正想要说点什么呢，旁边的疤脸男阿强就抢先开口了。

    “老铁，老子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现在你居然变得跟个娘们似的。多的话就不用说了，你问我们要不要考虑退出，那老子就问你一句，你呢？你退不退出？”

    他一口一个老子，听得那个叫阿红的短发女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悦，不过终究没说什么。

    铁手毫不在意，他反而就是喜欢对方的这份直爽，他看了看阿强和大明后笑道，“我可不像你们俩，都拖家带口的。我这辈子……现在活着就是为了要报答洪爷的恩情。”

    阿强摊开双手，“那不就结了，你都不退出，却偏要俺们做怂蛋？老子们英雄了半辈子，总不能到头来反倒做起了缩头乌龟吧？再说了，哪怕就算出了问题，死就死吧，反正老子的手里也早就赚够本了，怕个球！何况，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没准屁事都没有，大家到最后都能赚到一大把的票子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最后这句，他却是朝着其他几个人说的，哪怕他语言有些粗鄙，但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这番话说的还是很对众人的胃口，不由得纷纷点头。

    铁手也哑然失笑道，“好嘛，既然这是你们的决定，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了。”

    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每个人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上似乎都轻松了不少。

    大明也在考虑要不要把那金属块的事现在拿出来给铁手说说，不过，眼下却似乎又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从洪爷口里知道，这玩意只有七块，这里也就只有自己、阿强和铁手有，红妞和小刀却是没有的。虽然从年龄和资历来说，这事也不是说不过去，但就怕他二人会心里不痛快，万一有了别的想法那就不好了。所以，想了想后，大明就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个事现在就拿出来说，而且想来那个金属块，阿强和铁手肯定也都有了，洪爷的那些话当时自然也都对他们说过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拿出来多讲。

    俗话说‘丑话要说在前面’，既然前面的那些丑话已然说完，现场的气氛就为之缓和了不少，铁手的脸上也没了刚才的那份惆怅。

    他笑着掏出烟盒朝每个人都丢去了一支，就连短发女也没有例外。开玩笑，出来混的女人哪有不抽烟的？

    “阿强，大明，尽快把你们的家人送出国去，澳洲、加拿大……什么地方都行，动作要快。今天都十五号了，顶多再一周的时间，咱们就要开始动作了。早些把这些安排好，到时候做起事来才能没有顾虑……我当年……唉！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铁手摇了摇头，把脑子里刚想到的一些陈年旧事抛开，“对了，你们钱还够不够？这方面有问题的话，只管和我开口。”

    阿强咧开嘴哈哈一笑，“放心，要是老子没钱了，肯定找你，你躲也躲不掉。不过，现在俺们可不缺钱。哈哈，我明天就安排他们去……”

    铁手挥了挥手，打断道，“行了，你们的家人，你们自己安排好就行了，不用拿出来说。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不信任在场的各位，而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说别的，就说我自己吧，要是喝醉了，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说漏嘴。”

    短发女忽然娇嗔了一句，“铁哥，你喝醉了只会睡得跟死猪一样，根本一句话都不说。”

    “哈哈哈……”

    阿强和大明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铁手，似乎是有了些什么联想，继而毫无形象地大笑了起来。

    短发女人不见半点尴尬，风轻云淡。

    铁手苦笑摇头。

    长发青年小刀虽然也在陪着笑，可他的眼睛里却哪有一丝的笑意？

    虽然说做事前这样‘未虑胜先虑败’，说起来，有些失了锐气，可他们毕竟不是当年那个身无一文的街头小混混了。能先把最为极端下的后果考虑清楚，并安排完相应对的解决之道。接下来，也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大展拳脚了。

    “阿铁……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既然确定了这笔生意还是得做，先前放出来的那些风声会不会……有些麻烦？”大明想了想后，还是有些不能确定。

    铁手微微一笑，“不会。大明，我问你，假如你是多年的老警察，遇见这种还没开始动作就闹得满城风云的小道消息，你会怎么想？”

    大明愣了愣，继而举起了一个大拇指，大笑了起来，“高啊，阿铁，还是你有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呵呵。”

    疤脸阿强顿时不乐意了，冲着大明嚷道，“狗日的，分明你都已经想到了，可偏却要藏在肚子里，不把话拿出来说明白！老子最恨你这样的人了。”

    “强哥，如果我是警察的话，肯定是不会相信现在市面上的那些传言。所有的毒贩谁不是小心再小心？这种事连亲爹亲妈都不会告诉，怎么可能传得人人皆知？”短发女淡淡说道。

    一直都很少说话的小刀，这时也笑着插言道，“红姐说的不错，有铁哥前面放的那个风，想来那些警察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了，我觉得咱们接下来的走货必然是一帆风顺。”

    铁手淡淡笑着，摆了摆手，“我的确就是这个意思，兵法有云，‘实则虚之’，前面那股风，既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打消洪爷的想法，也是为了能蒙混一下其他人的视线。不过，倒也不能这样就把警方想的过于简单了，毕竟那些条.子们在这方面来说，毕竟都是专业的。咱们这又是第一次试水，和人家一比，完全就是业余，可是不能有丝毫的大意呐……”

    众人听得心中一凛，纷纷点头。

    “前些天我让你物色的蝉，现在准备好了吗？”铁手朝着阿红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出。”

    铁手‘嗯’了一声，“这一步棋是关键，要仔细一点，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嗯，我明白。”

    铁手点点头，“你办事，我是放心的。螳螂今天才来，暂时先不要急，晚个一两天吧……你等着我的通知。”

    虽然这些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但其他人也都没有多问，还是那话，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无论如何，既然铁手大哥已经有了安排，他们也就放心了不少。”

    正事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饭要一口口的吃，事情也得一步步的去做。再后面的事情，也没必要现在就拿出来说。谁知道到时事情又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所以，接下来，铁手又和他们闲谈了几句后，就挥挥手让他们各自回了。

    “铁哥，你呢？你不走吗？”短发女留在了最后。

    铁手叹息了一声，一屁股在一块墓碑前坐了下来，“我再陪陪这里的兄弟们……”

    “那我也留下来吧……”女人说着就想找地方坐下。

    铁手笑了笑，“不用了，你走吧，他们和你不熟……”

    “……”

    这话令短发女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想了想后，她只好点点头然后转身而去。

    等她慢慢走下山时，强哥和明哥的车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小刀却还没走，正坐在自己那辆橙色的Jeep车顶，玩着手里的刀子。见她过来，这才从车顶跳下，潇洒地甩了甩头发，“红姐，不介意顺路载我一程吧？”

    “介意。”淡淡说完这两个字后，她就上了车。赶在小刀拉开车门之前，锁死了车门，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把小刀一个人给丢在了这里发呆。

    无奈的苦笑着看了看还停在一旁的那辆孤零零的黑色路虎。

    叹了口气后，他便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二十公里呢！今儿个可有得走了。

    并没有走出多远，他就又听见了汽车的轰鸣声。刚才离去的那辆橙色Jeep，现在又以极高的速度倒了回来。

    车子准确地停在了小刀的身边，车门也同时被人从里边打开。

    “上车。”短发女冷冷地丢下两个字来。

    小刀敏捷地跳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汽车就再次向前冲去。

    “嘿，红姐，还是你对我好呀！我差点以为就只能走回去了！”

    “我是怕你会去给铁哥添麻烦。”女人的声音没有半点的波动。

    小刀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再次变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