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最后的推论1

    原本寂静的山谷，被这些惊鸟的啼鸣声彻底的打破了。

    “身姿渺小五脏全，叽喳乱叫秉性欢。”

    “惟有幕鸦知客意,惊飞千片落寒条。”

    这两句诗分别对应着眼前的这两种鸟儿，如果不去管诗句中各自的意境与引申出来的其它含义，只是单纯来比较这两种鸟的话。现代的年轻人对麻雀的感觉还好，虽然同样是不怎么喜欢，但却也不会有明显的厌恶。但说到乌鸦，却几乎是人人厌嫌，认为那是不祥之兆。然而事实上呢，麻雀以植物的种子为食，因此对农作物和庄稼的威胁极大，以致于早年曾被当做了‘四害’之一，举国灭之。而乌鸦呢，因喜食腐rou，所以常会被人认为不吉利，会带来灾祸与死亡。但须知乌鸦的主要食物是诸如蝗虫、蛾类等害虫，有益于农，同时它喜腐食和啄食农业垃圾的特性，还能对环境的污染起到一定程度的净化作用，实是益大于害。不过，世人总是会以个人的喜好作为评判的标准，不得不说这也是某种悲哀。

    扯远了，回到眼前。

    在鸟儿惊飞之后，孙兴立刻举起望远镜看了过去，很快，他就有了发现，然后脸带笑意地把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李武男。

    至于严云农，在枪响之前，他就转过身背向着山谷，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坡下的那条大路。枪响之后，又引来了这无数鸟儿的鸣叫，就更令他绷紧了神经，深怕此地的异象被远处路过的人所注意到。

    透过在空中乱舞的飞鸟，李武男在望远镜里看见的是，在早前那聚集乌鸦最多的几处地方，那一尺多高的杂草下，似是隐隐约约有些白生生的东西，其上还挂着些碎布条般的物事，随风飘荡。那本该翠绿的草地上，也呈现出点点斑驳的麻色。

    李武男揉了揉眼睛，再次凑上望远镜看去，可任凭他眼睛睁得再大，看到的景象也依然如此。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飞舞的鸟群，已经在不断地开始落下，有些落于旁边的树枝上，更多的是落在屋顶和地上。

    此时就能看出来了，原本三个人都没有留意的地方，现在却是非常的明显，麻雀多停于田边，以及那附近的树上，而乌鸦则栖于地面和房顶的最多，树上也有，不过却是止于距离屋舍最近的那几颗大树。

    “老严，你也来看看吧，那地上白色的东西究竟是些什么？”李武男拍了拍严云农的肩膀，等他转过身后，就把望远镜塞了过去。

    留给严云农的时间也不多了，还没看上几分钟呢，那几处地方就重新被乌鸦们所占领，一个个昂着小脑袋，张开长长的嘴巴，声嘶力竭地发出‘嘎嘎、呱呱’的刺耳叫声，似乎是在示威一般。

    严云农放下了望远镜后，三个人也不说话，纷纷转过身，靠在山脊的斜坡之上，面朝下方的大路躺着。

    后方的山谷在慢慢恢复着原样，暂时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所以，他们就打算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外边比较稳妥。

    “都看见了吧？嘿，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孙兴一脸笑意地问道。

    李武男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不敢肯定，于是他就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老严，说说你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严云农迟疑道，“那些草地上白色的东西，都是……枯骨吗？”

    其实这也是李武男的猜测，但毕竟他们长这么大别说枯骨了，就算是死人都直到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对此心底里总是有些不太愿意承认。

    孙兴一边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没错，我本以为会是死尸，所以才会在那里聚集这么多的乌鸦，但没想到已经是枯骨了，它们仍然不愿意离去……”

    好在距离够远，而且杂草丛中的那点白色并不显眼，因此就连严云农也没有太大的恶心之感，事实上，如果只论带给人的恶心程度，或许枯骨远远不如尸体，只不过是看起来有些恐怖而已。

    李武男吧唧了几下嘴巴，无力地说道，“为什么我们早前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否则刚才也不用瞎猜一气了。”

    孙兴放下了笔，正色道，“你也看见了，即使用上了望远镜，但我们从这里看去，在经过针对性的观察之后也仅仅能看到一抹白色，而被乌鸦遮盖之下，早前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如果不是通过此前的种种推论以及数学模型的论证，得出了这种惊人的结果，可能发现得了吗？即使看见了那点白色，恐怕也会忽略过去吧？”

    李武男点点头，他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望着天空说道，“这就是你说的第一个证据了吧？其实，就只是这么一条证据，就很说明问题了，现在我已经相信你的判断了。只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你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孙兴伸出两根手指，然后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证据了。结合早前我们推论出这里并没有遭遇外敌的判断，我唯一能想到会造成一个村落几十人全体死亡的原因，只有可能是某种疾病。”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排除掉自然死亡、被人杀死、意外死亡之后，还剩下的也就只有因病而死这么一个选择了。李武男和严云农面面相觑，如此简单的一个说法，实在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疾病，他们为什么不出外求医？”李武男猛地坐了起来，扭头看着孙兴问道。

    孙兴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求医？也许此地距离城池过远；也许外间世道太乱，即使出去也无医可求；也许他们求不起医；也许这种疾病刚感染时都没有察觉，等潜伏期一过，发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孙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也许，使得李武男楞在了当场，他一条也反驳不了。最后，也只能是降低了声调，弱弱地问道，“那这得什么样的疾病啊，居然如此可怕？”

    孙兴仍然不疾不徐地说道，“那可能性就太多了，具体是什么我不可能知道，但肯定是一种传染病，具备高度的传染性，否则不会让所有人都中招。”

    说完，孙兴也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李武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先不要去下面的村子了吧？”

    李武男浑身剧震，刚才他一时还没想到这点，现在听孙兴这么一说，顿时浑身都冒出了冷汗。虽然孙兴现在说的只是猜测，但结合三个人这阵子的推敲，和部分事实的证据后，这种猜测的可能性非常之高。假如真的是因为某种传染病而使得一个村子的人全都死了，那他现在贸然过去，会有什么下场，就不好说了。

    他举起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放在了孙兴的肩上，“老孙……真的……谢谢你。你这是等于救了我一命啊……”

    由不得他不感到后怕，刚才如果孙兴没有阻拦，或者说的话力度差上几分，他可能就不管不顾地下去了，这种生死一线间的感觉，如果换个心理承受力差些的人，可能直接就瘫软在地了。所以，这实乃人之常情，也怪不得李武男会感到如此紧张了。

    孙兴微微一笑，“行了，你可是我们的队长呢，不要这么rou麻好不好？哈哈。”

    李武男被孙兴这么一说，总算是让心里好受了一些，放在孙兴肩膀上的手也改成拳头，在他手臂上轻轻敲了敲后，笑道，“好！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老孙，以后你说的话，我会……更加重视的。”

    他原本是想说，‘你的话，我都会听的。’只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临时改掉了后边的几个字。

    孙兴像是没听出来似的，笑道，“我说过，你是队长，我是军师吗？嘿，分析问题，本就是我的责任啊，你这么说，真的是言重了。”

    严云农这时也笑道，“只要我们大家都能团结起来一条心，一定会平安度过这次试炼任务的。”

    李武男这时候的心态已经恢复了大半，于是哈哈一笑道，“老严说得不错。”然后，他就带开了话题，“老孙，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瘟疫啊？”

    孙兴摇头道，“这方面我所知并不比你们更多，或许等回去后可以问问楚珺和小妮子，她们应该知道的会更多一些。但只要想想，就算在我们那个时代，都还是有很多人类无法克服的传染病存在，就可以想象出在古代的话，那种东西的杀伤力会有多大了。”

    李武男和严云农纷纷点头，一时间，他们也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武男又才抬起头，迟疑道，“老孙，刚才你说的这第二条应该不算是证据吧？我觉得这顶多也只能算是一种猜测，你说呢？”

    孙兴想了想，忽然笑道，“那这第二条证据，就算在早前从那大路上经过的车队身上好了。”

    李武男呆了呆，惊讶道，“那车队和这里的死人有什么关系？这里的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啊。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孙兴微微一笑，“这很简单啊。这个村子我们计算过，人数大概在三十至五十人间。如果要让他们全部死绝，假如是盗匪过来作下的血案，那他们的人数往少了说也不会低于三十人吧？我可不相信只是几个人在武器没有绝对优势的古代，就敢来屠村。”

    李武男打断道，“老孙，我们不是已经论证过没有迹象表明有外力进入过这个村子吗？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孙兴没有理会他的这个问题，继续说道，“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此地附近有这么一伙贼人存在，像刚才这样过去的车队，岂敢只是这么十余人还带着大批的物资打此经过？”

    “所以，孙兴你的意思只是要说明这附近没有大规模的贼匪存在，是吧？”严云农脱口问道。

    孙兴终于点头道，“不错！不管这附近有没有贼匪存在，但即使有，想必他们也是不会见人就杀的，否则这条路绝不可能有那样的车队出现。所以，第二个证据就是，排除了大批盗匪之后，能造成一个村子集体死亡的，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疾病就是唯一的可能了。至少，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们有不同的意见，也可以说说看啊。还有什么原因会造成这么多的人在短时间内死去呢？除非他们都活腻了，一起选择了自杀。但如果是自杀的话，那只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希望，可看看这处山谷，几乎无人知晓，田地里庄家长势也不错，完全就是世外桃源，又怎么可能失去希望？所以，关于自杀的说法，我才根本没有提出来，我们也不必去考虑。”

    李武男和严云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虽然人在这个世界上来说还是比较脆弱的，有太多的原因都会造成人类的死亡。但同时，人的生命力在很多困境之下又会表现得极为顽强，那种求生的欲望和意志力往往还能创造出生命的奇迹。他们现在也想出了好几种会造成死亡的原因，但能让那些村民致死都走不出这个山谷的，除了某种很可怕的疾病外，恐怕还真的是没有别的可能了。

    李武男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后，再次问道，“那这条也勉强算是一条证据吧，除开这两点之外，还有吗？”

    如果说，在看到那些白骨之后，李武男已经信了八成，那现在，他内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九成九，但他还想知道得更多一些，想听听更多来自孙兴的判断和说法。

    孙兴向下扭动了一下身子，抓了抓微微有些发痒的腰部，然后又吞了吞唾沫，这才说道，“证据的话，目前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李武男略感失望的同时又放下了心来，虽然说他心里现在是对孙兴充满了感激，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不会希望别人比自己优秀太多的，这种想法并非来自主观，而是一种生物的本能，至于是不是只有人类独具，那就不知道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受个体差异的影响很大，有些人这种想法很多，也会表现出强烈的嫉妒心，另外有些人却表现得不甚明显。

    不待两人开口，孙兴又再次笑道，“根据我们这阵子推测出来的种种结论，现在我就把整个经过还原一下……当然了，先说好，这其中有大半是来自于我个人的判断，至于是不是事件的真实再现，那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

    李武男和严云农纷纷点头，然后作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