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月夜

    冯烨坐在火堆边的桌子前，望着篝火发呆。

    值得一提的是，这套桌椅比起后世常见的桌椅要低矮很多。不仅如此，就连屋里的那木床也是一样，之所以昨天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那也是因为当时的心思不在这些上面，更何况，就算是这样矮的桌椅，在后世也是能常常见到的，就像河边那些路边的夜市摊，烧烤摊，很多都是用这样矮小的桌子，然后就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独凳使用。现在静下心来，就让冯烨多了一层认识。孙兴他们还不知道现在的时代，所以没有注意这些地方也可以理解，但冯烨却是知道现在是汉末的，以前在电视上看过，汉末的人，几乎都是跪坐，屋里通常全都是软榻，席地而坐。很显然眼前这屋里并非如此，不过，冯烨猜测，或许电视上的那些场景摆设都是存在于富裕之家吧，像底层的大众贫民估计就没有那些讲究了。尤其是这家的屋主本身就是木匠，做些自己家里使用的日常物品，想来就更是随意了，怎么方便实用怎么来了，即使朝廷和一些规矩上有什么定制，怕是也管不到这样的荒郊野岭来不是？

    其实，冯烨对这个世界还没有怎么正儿八经地接触呢，可现在他都有点受不了啦。对于这个古代，他也仅仅是有些兴趣而已，这份兴趣更多的是出于对这个时代的好奇，但假如要让他融于其中，他肯定会受不了的，不仅是食物及生活上的不习惯，就连人们相互之间那咬文嚼字般的说话方式，如果让他和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在一起，估计用不了几天他就会疯掉。

    所以，冯烨现在就只想以旁观者的角度和心态来观察这个世界。

    这么说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加入到这个团队仅仅两天而已，就有点受不了这份苦，于是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就此放弃而已。或许，在很多书里的主角总是拥有一颗坚韧不拔、永不放弃、持之以恒的心。然而，冯烨却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整个游戏本就是他搞出来的，自然规则也应该是由他制定才对。本来，他只是觉得好玩，可以看看一些普通人真正遇到穿越的时候，会如何应对。但就这么两天的时间，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每天还搞得那么累……所以，冯烨就不打算再玩下去了，即使要玩，也不能再这么玩，应该换一种方式方法。

    当然了，冯烨也不会就这么不负责任的，不管不顾地丢下这个摊子然后甩手走人。他要想一个办法来，不仅要有一套合理的说辞，能正大光明地和他们暂时分开，而在今后某个时候，他想要重新加入这个队伍的时候，又能随时回来。

    除此之外，他还必须要想个办法，能让自己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也能随时知道他们这边的进展情况。不然的话，这个游戏也就失去了意义。

    而这些，就是冯烨此刻在思考的问题。前者还好说，后者就不太容易了，话说在后世想要跟踪偷拍而不被人发现，都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更别提要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山野之地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想了半天，冯烨依然毫无头绪，也就摇摇头，打算暂时先不想了，毕竟他早前也给自己订下了三天的时间，既然还有三天，那他现在也就不着急了。前面已经说过，冯烨就是这么一种懒散的性子，不到拖无可拖的时候，他是一点也不会心急的。当然了，他自己是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很多时候，绞尽脑汁也未必能想通的一件事，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没准不经意间就会灵机一动呢，对不对？就像一个月前他对刘辉提出开炸酱面店的点子，不也是当时灵机一动想到的嘛。

    人，其实真的很奇怪。明明此刻的景物和环境与半小时前没有任何的不同。但仅仅是因为心境的改变，就仿佛环境也变得不一样了。冯烨刚才只觉得无聊，看着黑漆漆的周围，心里是有些憋闷的。但就在他想通了，三天内就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却又觉得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顺眼了不少。反而，他开始珍惜起在这里的日子来，也开始静下心来享受这个宁静的夜晚。

    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也不起身，通过空间看了看厨房里正烧着的开水，见石锅里白烟升腾，水波翻滚，他心念一动，一层盾作用在了炉灶里的柴火之上，隔绝了其中的空气，于是，在极短的时间里，炉火就这样熄灭了。他再把石锅，以及旁边那泡在水里的夏枯藤，连同几只木碗一同收进了空间，下一刻它们就出现在了眼前的木桌上。

    挑出几根夏枯草的根茎和叶子，放入一个空木碗中，然后他又从厨房‘拿’过来一个木勺，从石锅中舀出几勺开水加了进去。

    空气中除了蒸腾的水汽外，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味儿，这让冯烨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他拿起木碗，吹了吹水面，然后轻轻吸入一点，在舌尖上感受着这自创的夏枯草茶的滋味。

    凭良心讲，味道真的不怎么样。青涩中还带着一丝的苦味。不过品到后边，却又带着一点回甘，喝下之后，全身毛孔都不由一阵放松，假如等水凉了之后再喝的话，估计会好很多吧。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冯烨亲手采集、亲手烧水、炮制出来的，不管在什么时候，这种由自己亲自动手完成的一切，总会令其滋味好上几分。

    正在喝着这‘夏茶’（冯烨自己对这夏枯草茶的简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屋里有了动静。尽管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屋里，但得益于他随时笼罩在周围的空间，周边随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也都是瞒不过他的，根本不需要刻意去留意什么。

    冯烨没有回头，继续这样坐在桌前，左手肘放于桌面，左手掌撑着脑袋，微微抬头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右手随意地拿着木碗，不时送到嘴边，轻轻喝上一口，悠然自得。

    今天是8月的12号，嗯，现在应该算是13号了。按农历算的话，应该是七月的十七、十八的样子。今晚在河边的时候，空中的月亮也是比较圆的，只不过受后世环境、气候等各方面条件影响，即使是在云省这样的地方，但看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没有多特别的。不过由此也能判断出来，两个世界虽然存在两个小时的时差，但从温度上看都是夏季，从今晚这月亮看来，也都应该是月中，想必日子也是大致上相同的。

    此刻，在这个世界，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是明亮之极。冯烨敢发誓这辈子他都没看过这么美的月亮。在这明月的照耀下，栅栏之外似乎也不是那么黑嘛，至少影影绰绰的树影还是能够看见的。

    之所以早前他们几个人都觉得外面是漆黑的一片，那不过是面对火堆久了，眼睛很难适应外边的黑暗而已，实是正常现象。

    “冯烨，你这是在赏月啊，雅兴不错哦。”

    冯烨依然没有回头，刚才在感受到屋里动静的时候，他就通过空间略微查看了一下，所以也就知道那是楚珺起身引起的一点动静而已。

    “你看，这里的月亮是不是很美？”冯烨头也不回地问道。心里却暗道好险，假如他今晚真的在河边过夜，而现在楚珺半夜醒来，没准就会发现异常，不仅是看不见自己，假如她想走出栅栏，必然会被他布下的那道无形屏障拦下，到那时，他的秘密也就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再也无法隐藏下去。

    原本，他只是觉得大家白天都很辛苦、很累了，晚上应该睡得很沉才对。却是忽略了一些客观的原因。

    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有很多人都有认床的毛病，换一个环境，换一张床，甚至换一个枕头，都可能令这些人失眠。

    也许是昨晚众人的安眠入睡让冯烨忽视了这个问题，但今天可是发生了很多的事，也不能以常理判断……这让冯烨暗呼失算的同时也感到一丝侥幸。

    “嗯，是的，很美。”楚珺披着孙兴给他的那件外套，径直走到冯烨的身边，在桌子的另一面坐下。

    冯烨放下手里的木碗，然后用木勺的柄从碗里挑起一些夏枯草，放入一只空木碗里，然后用木勺从石锅里舀出开水放了进去。这动作，冯烨已经很熟熟练了，只是开水的温度却不是那么guntang了，但依然还有温度，那白汽就是证明。

    “来，尝尝，我炮制的夏茶。”冯烨笑着把木碗推到了楚珺身前。

    楚珺好奇地看去，“这是什么？”话音刚落下，她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夏枯草。”

    “不错。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些，弄回来泡水喝，总比咱们天天喝凉水来得好吧。”

    楚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顺着冯烨的手指抬头看去，“你出去了？你一个人怎么能在夜里到处乱跑呢？知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

    冯烨微微摇了摇头，抬头继续看向了月亮，然后缓缓说道，“我心里有数，不碍事的。”

    楚珺为之语塞，一时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但看现在冯烨的样子，总觉得似乎和印象中有了些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最后，也只是随口问了句，“你在看什么呢？”

    冯烨叹了口气道，“人间变幻，星空长存。这明月，那星辰，亘古以来，看过了多少人间的初见？又看过了多少秋风画扇？看过了多少英雄崛起？又看过了多少英雄的暮年？”

    楚珺呆了呆，完全没想到冯烨居然会发出这样的感概，假如是孙兴说这番话，她不会觉得意外，可怎么偏偏是这个团队里他最看不上眼的胖子说出来的呢？这时候，她忽然发现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人，只觉得他也许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想到这里，她不仅在心里笑了出来，能被主神选中的人，怎么可能会简单呢？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冯烨端起木碗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道，“我们从后世来到了这里，但我们也终究会被时光淹没。我们以看古人的心态和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而我们也终究被后人当作古人。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握之不得，留之不能。千古在前，万古在后。著我中间,渺然何有……该有何求？”

    楚珺默然无语。冯烨的话也引起了她的思考，刚才，她是被一个噩梦所惊醒，然后就没了睡意，又不敢躺在那里，甚至只要一合上眼，就会想起白天死在她手里的那两个人。于是披衣起身，打算出来走走。虽然，按理说，白天的两个人就是死在这院里的，但有时，人就这么奇怪，在这熊熊燃烧着的火堆旁边，就似乎觉得安全了许多，而在那黑漆漆的屋里，却更觉得恐怖。

    只是现在听冯烨这么一说，却令她感觉到了自己格局的藐小，自己心中想的那些和冯烨的感叹一比，简直不值一提，两者的高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不可否认地，受冯烨这番话的影响，她现在的心态再次得到了提升，似乎那种心底最迫切的愿望，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与之相比，昨天杀掉的两个人，就更不算什么了。是的，与时光的流逝，世界的变迁相比，这些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楚珺转过头，看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冯烨，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么？嘿嘿……”冯烨笑而不语。

    他现在倒也不是刻意在装逼装深沉，实际上，他确实是有感而发，早在前天晚上，在那五指山的山顶独自看着星空的时候，他就有过类似的思考，只是没料到居然引起了楚珺的好奇。

    对于楚珺的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法回答。事实上，这个问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难回答的，不信的话，每个人都试着讲讲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知道了。所以，冯烨就干脆避而不答了。

    只不过，他的这个做法就更令楚珺有了一种莫测高深的味道。

    “不说那些了。你怎么现在就不睡了？”冯烨收回了遥望星空的目光，看着楚珺笑着问道，同时也转变了话题。

    这句话也使得刚才那种意境被打破，仿佛重新回到了现实。

    楚珺笑了笑，“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也就不想再睡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呢？就一直在这里坐着看月亮么？”

    “哪有啊？我不是说了吗，在那外边采集夏枯草，另外还把昨晚我们吃过饭的那些餐具都拿去洗了。”冯烨可不是想表现什么，只是就算现在他不说，人家又不是瞎子，那装满开水的石锅可不就摆在面前嘛。

    楚珺意味深长地笑道，“看不出来哦，你还真的挺胆大的，半夜还敢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冯烨也感觉到她现在的笑容怪怪的，不过他也懒得去猜想，就当自己没看出来好了。于是嘿嘿一笑道，“那当然了，我心中有浩然正气，自然万物不惧。”

    楚珺却是一个白眼过来，然后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模样，真是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