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纷纷而至

    虽然拿出了手机，也找出了号码，但牛兴生却迟迟没有按下最后的发送键。

    他一个人站在走廊的一头，呆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重新装回了衣袋。

    尽管他明白只要打出这个电话，眼下这点事情肯定可以被轻松摆平，但他同样也明白这么做也是需要花费成本的。

    在现代这个社会，并不存在单纯的人情。所谓人情，往往都是和现实中的利益相关联。现在一旦打出这个电话，或许在对方来说，只是打个电话，讲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但是对自己这边来说，却是一个大大的人情。表面看似乎没有什么损失，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会找到自己头上来了，到时候需要花费的说不定远远大于现在的损失。

    这个道理，牛兴生自然懂得。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生意人，这方面的事他还是看得门清。这个世界上不怕欠钱，就怕欠人情。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他一般还是不愿意去找上那些官场上的人。尽管很多时候官商就意味着巨大的利益，但那么做通常也有可能带来更多的麻烦。不管怎么样，他实在不愿因为今天这么点小事而去开这个口。虽然这么做了，也有可能更加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假如是在春城或是别的大城市，牛兴生肯定不介意这么做，让自己和官员绑得更紧密一些，但要知道的是，这里是河边，这么屁大点个地方，又有多少生意可做？还是那句话，不值当。

    所以，他就打算再等等看，大不了给眼前这些人，每人包一点，也就打发掉了。虽然他也有些烦这些吸血鬼，可他们的胃口也不大，这些人大多还是有分寸的。如果在今天之后也让这帮人不再打宾馆的主意，其实也是不错的。再怎么说，县官也不如现管不是？

    想明白之后，牛兴生也不着急了，吩咐保安去拿来了一张张的椅子，就这么放在过道上，让这些人坐，然后又让服务员去给每个人拿了瓶冰冻过的矿泉水。

    本来他也想去和带头的那个协警与消防聊一聊的，可看见他们远远的走开了还状似亲密地在小声说着话，于是他也就没有过去凑那个热闹，就这么独自一个人在走廊的另一头不停地踱着步。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小胡子四个人在房间里并不知情，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也能猜测到一二，既然已经都这样了，他们也不着急了。再说了，他们这次来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怕说出去。无非就是来找个人嘛，没有找到，反而被你们宾馆的蛇给咬伤了，无论如何现在他们是受害者，有什么好怕的。至于问怎么进的这个门？那谁知道啊，反正他们来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呗。

    这样的事情被他们遇上了，自然是不想轻易就错过的，再说了，花衬衫可是真的被蛇咬了，这点倒不是假的，血，自然是不能白流的。所以，他们现在就是一起聚在房间里商量要怎么从宾馆找点钱来。至于名义上是叫营养费、误工费、还是医药费，那倒是无所谓了。

    没过多久，消防的人又过来了。这次他们开来的是一辆小面包车，并没有任何消防方面的标志，现在的时间比起刚才又晚了一点，路上就更堵了，小面包车总归是要比大大的消防车方便一些，这一次他们只是来了两个人，同时也带来了两套防刺服，当然了，还包括面罩，和防割手套等等，自不必说。

    虽然他们这次来得很快，从打完那个电话到现在，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但这次随着他们过来的却并非只有消防的人。

    牛兴生看着这些从楼梯下面走上来的人，心里充满了苦涩。

    因为眼前来的，不仅有卫生局打着防疫办公室旗号的人，还有林业局打着野生动物保护办公室招牌的人，这些也就罢了，可后面居然县电视台的人也来了，当先的女主持人可算是他们县的名人，她身后还跟着扛着摄像机的以及另外几名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这时候，牛兴生终于开始在心里骂起娘了，尼玛这个时间都已经下班了好不好？你们用得着这样敬业吗？妈的，平时去你们局里办事都找不到人，现在却像一群见到血腥的苍蝇一样，突然全都冒出来了。

    对于县电视台的这帮人，他是最郁闷的，这下他考虑的就不是要包多少红包的问题了，而是要考虑怎么去避免让他们把今天的事给搬上新闻。一旦传开了，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还有人愿意来自家的宾馆？

    虽然来入住宾馆的大多是外地人没错，县电视台的新闻也仅仅只有河边县才能收看得到。可还是那句话，河边太小了，所以随便这么一点新闻，就会被大家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很短的时间就肯定会传得街知巷闻。而他的那些同行们，肯定会乐得帮他传得广为人知，可以想象，接下来所有来河边准备出境游的旅游团也都会知道，每当有游客问起的时候，总是少不了有人会告诉他们住哪里也不能去住四方宾馆，那里可是有名的蛇窝……

    牛兴生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那些画面，不由得心里就是一哆嗦，他绝对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所以，现在他要危机公关，必须要妥当的解决掉今天的这个麻烦，甚至，他不禁在心里恶意猜测，这是否是同行的一次恶性竞争手段。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他现在可没功夫继续去想这个，因为这些刚来的人已经找上了他。

    林业局和卫生局的小官员自然是打着官腔，说着套话。牛兴生对他们倒也不惧，毕竟对他们的来意是心知肚明，无非也是想弄两个油水，谁不知道那点事啊？河边这地方，有灰色收入的地方不多，因此遇见这么一点事，一个二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虽然他们也不是没有听闻这家宾馆的老板和县委的书记大人有些关系，可俗话说法不责众不是？这次来的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相关的行局都来了，那他们也都不怕了，就算是书记大人，也不能漠视他们底层公务员的利益不是？再说了，这次来的还有电视台的人，如果真曝光了，那他们就更不怕了。实事求是，依法处理就好了。

    所以，在摄像机面前，他们的形象自然是正面的，表现出了一个个标准的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形象，话说得是有理有据，义正辞严。

    牛兴生虽然表明现在他还不清楚情况，但无论如何都应该是救人要紧，表现出了一个有良知商人的形象，同时，他也承诺，如果最后发现事情的责任在于宾馆，那他绝不推脱，但希望大家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不要先入为主地做出定论。

    应付完这些官员之后，轮到县电视台这位女主持人的时候，他就有点头疼了。虽然人家年轻又漂亮，可他并不敢有任何的轻视，早有耳闻，她和县里的二号是有些……那个的，总之大家都懂。所以，虽然他和县里的一号，书记大人有些关系，但就算书记大人也不敢说在河边就一家独大，毕竟，在国内大多数的地方，一二把手之间，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尿不到一个壶里的，通常都是来自于敌对的两个派系。一号自然是希望掌控大局，把包括二号在内的所有人都压得服服帖帖的，可二号呢，随时都盯着你一号屁股下的那个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在小说里，那种但凡是遇到有人‘拦轿申冤’，仅凭着一面之词，然后官员就会当场表态，当众训斥的情况，除了作秀之外，就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真的出现。那么做既是没有政治头脑，也是对自己前途不负责任的表现，那根本就是将把柄送给了对手。

    虽然大家都知道，谁的屁股下都不干净，可在官场里，大家就都要遵守官场的游戏规则，吃相不能太难看，做事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现在，牛兴生有些后悔了，他如果刚才第一时间就打了那个电话，现在想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肯定这些人能接到消息，不会再前来。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都来了，说什么都晚了，就算现在再去打这个电话，也没用了。牛兴生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这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是眼前这位拿着话筒的女人，背后似乎还有县长大人的影子。如果他现在再去给书记打电话，那不仅仅无助于解决问题，还会给书记一个不堪大用，不会做事的评价，也会就此彻底把双方都给得罪了，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无法在河边立足下去。

    于是，他只能再次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然女主播现在并没有前来采访他，而是带着摄像师从他身边走过，跟在消防身后，向那房间走去。可他也知道，这次他上电视，估计也是不可避免的了，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他想着以前宾馆刚开业的时候，他还想请电视台的人来正面报道一番，虽然他还为此花了不少的钱，可电视台的人来是来了，最后上新闻的时候却仅仅是五秒钟的一个小消息，至于他牛大老板，完全都没有露脸的机会。这还得托福于四方宾馆是河边县星级档次最高的宾馆。否则，估计就那五秒钟的报道都不可能。但这一次，恐怕上电视的时间远远不会只有五秒钟而已了，可是这次，他却连一秒钟都不想要。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滑稽，想要的时候得不到，不想要的时候，却又摆脱不掉。

    其实李波在看见又来了这么多人之后，也是挺郁闷的，本来他叫来了消防，不仅是出于不用自己亲手去处理那些蛇的考虑，同时也是想分担风险，毕竟人家牛老板和书记之间的传闻也不是秘密，四方宾馆虽然不是县委招待所，但这栋楼后边那些绿树掩映之下的几栋两层小楼却的确是个私人宴会或者招待重要人员的好地方，因此也多次成为书记大人宴客时的选择。如果只是自己带着人欺上门来，没准事后就会被上面随意找个由头给处理了。但是现在，好家伙，来了这么多人，风险倒是没了，然而利益肯定也会缩水。人多了，每个人能分到手里的好处必然也就少了。但是，已经都这样了，他又能说什么呢？好歹今天这事也算是白捡来的，有总比没有好，这么一想，也才释然了不少。唯一令他觉得有点不爽的就是，刚才他还可以在这里说得上话，可现在，却已经没他一个小小协警说话的份了。当然，他眼中对这些人也很是不屑，就算是科长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冷衙门里天天喝茶看报纸的角色。

    所以，现在是他看这些人不顺眼，人家眼里自然也没有他们这群临时工的存在。因此，他干脆就带着手下的弟兄们走到了一旁，正好也乐得个清闲，反正他也知道，很快距离这最近的城关派出所必然也会来人，虽然现在rou没了，但既然是来到了这里，汤总归不会少了他们的那一口。

    虽然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还特意嘱咐过不要把事情传开了。可尼玛这叫什么事嘛？没办法，在这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那就会落得个满城皆知，想要保守秘密，在河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这里还是县城的中心地带，因此李波虽然是心里有点郁闷，却也没有对这些人的到来而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