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问道亭

    朝阳洞旁的山崖边有一处亭子，名为‘问道亭’，相传上古时期轩辕黄帝曾在此地得仙人传授御风云的‘龙跻之术’，因此而得其名。

    从此地向东便能达轩辕主峰，往西则为天仓峰，北连清泉山居，南通天师洞，因此成为青城前山最为重要的枢纽之地。

    此刻，时逢正午，这里没有树荫的遮盖，七月的太阳又显出了它毒辣的一面，游人上下山至此，大多都会选择在亭中小憩，因此这里也吸引了不少小贩，他们有的把饮料零食摆在石头搭起的木板上，有的干脆就是摆在随身背来的竹框之上……所卖的东西如果放在山下，估计大多数人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然而此地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却让每个摊子前都围了不少购买的游人。

    亭中靠近北边山崖的一方做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戴着大大的墨镜，在这样的天气下，居然都还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棒球帽。如果冯烨在此的话一定能够认出这两个人正是李兵和张超。

    早晨从酒店出来，他们就不疾不徐地远远跟在冯烨三人的后面。在天师洞的那一个多小时里，李兵甚至就这样坐在几人后方不远之处，所以对他们的交谈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对他们又是讨论川剧，又是聊到洞经音乐，对于冯烨这样的年纪也能和老人家聊起这些，实在是感到有点啼笑皆非。他自以为很小心，不大可能会被对方发现，却完全没想过冯烨对他可是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张超狠狠咬了一口手里拿着的黄瓜，还不住地抱怨，“真黑，这么一根黄瓜都卖五块钱。”

    “得了，在这个地方，有得吃就不错了。”李兵对此不以为意。

    “兵哥，你注意到没有，就这一会，这小子卖掉的黄瓜怕不就有百来根了吧？”张超对着亭外正在利落的削着黄瓜皮的年轻人努了努嘴。

    现在各行各业都少不了论资排辈的现象，在警察系统也不例外，李兵不过加入工作比张超早了一年，但在所里，不少人私下里都是把他叫兵哥的。

    “嘿，好家伙，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这么看下来，这小子一天怕不得卖上四五百根。这一天的收入都快赶上我们一个月了。”李兵略微算了算就忍不住心里的那份震惊。

    很多游人出来爬山旅游，到了这里，来上一根黄瓜，虽然肯定不如一瓶矿泉水来的解渴，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因此，亭外卖黄瓜的小贩前围着不少手拿着纸币的人们，一个人拿着削好的黄瓜走了出来，放在嘴里咬上一大口，似乎也显出几分豪迈之气。空出来的位置立刻就会有人填了进去。

    看见这样的情景，让两人都有些无语，想到大城市里那些累死累活读了十几二十年书的大学生们，出来找个工作也就顶得上别人一天卖黄瓜的收入，一时也觉得很是滑稽。

    去菜市的批发市场，黄瓜不过五毛钱一斤，一根黄瓜还不到一斤，加上运费也绝对要不了一块钱，这是超过五倍的利润啊。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早就指出：‘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可惜冯烨现在不在这里，如果他也在的话，没准会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前几年天天宅在家里的日子真是虚度了，机会果然是无处不在啊，就看个人能不能发现和把握住了。人家卖个小黄瓜，每年就干三个月，起码年薪二三十万。

    李兵和张超感叹了一番之后，也不再关注身边。望着山崖下方云遮雾罩的那处山谷中的清泉山居，两人都有点头大。

    刚才他们已经尾随在冯烨三人身后去过，那里边的消费之高，完全不是他们这个小派出所能够承受得了的，就算高强自己也没法报销得了一晚上两三千的住宿费用。而山林之地，就算不管夜晚的湿冷，人家山庄里边也不允许他们混在其中。

    不过刚下去那一趟，他们也不是完全就没有收获的，至少弄清楚了三件事：第一，目标三人要在此地逗留的时间可能会很长；第二，目前山居中除了冯烨三人外，另外只有一批客人，通过一些技巧和手段，还是从服务员口里套出了有用的信息，那是蜀都军区一位大佬的家人在此疗养，显然和冯烨三人没有任何关系。第三就是清泉山居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那里位于半山腰，进出都必须通过‘问道亭’旁边的这个路口。

    所以，两人就守在这里，也不怕跟丢了目标，只不过现在他们还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

    “兵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昨晚从后半夜开始就是张超在负责监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眼，又爬了一上午的山。

    “嗯。”李兵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这个话题，他又何尝不想呢，只是看了看周边，也只有苦笑。

    “唉。上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就派我们两个来，一般的监视不是至少要有两组人吗？我们这次什么支援都没有。”张超忍不住的抱怨。

    李兵闻言轻笑一声，“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次的任务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任务，只是头儿个人的判断。”

    “老大这次也不知道怎么这样畏首畏尾的，要我说，直接把他带回所里，不怕他不招。”

    “哪里有这么简单，如果市里不是来了联合调查组，你说的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他们在，就不适合了。”李兵解释道。

    “那咱们就把事情汇报上去，让他们来查呗，咱们也省事。”张超仍然不解。

    李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咱们得罪的人就多了。无论最后事情查不查得出来，最后倒霉的肯定是我们，就算高所怕是也扛不住。何况……说真的，你觉得这些事情真的会是那个胖子干出来的吗？”

    张超呆了呆，片刻后才迟疑说道，“这几天监视的情况来看，虽然也有不少疑点，那个胖子应该是个有秘密的人，不过要说天坑这个事情和他有关……至少，我看不出来。”

    李兵也点了点头，“是啊，这几天的监视报告都没法写。”停了停，他突然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其实，我们出来了也好，蜀都这段时间出的事情很多啊，先是大巴车，又是天坑，前两天城南又闹出来了猛虎吃人，昨天你还不知道，听说一家大型超市被盗了个一干二净。等这些事过了，系统内还不知道有多人要被调整呢，咱们现在离开那个漩涡，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其实，你只要换一种心态，别当是在出任务，就当是放假呢，出来游山玩水，顺便监视对方就行了。”

    张超仍然有点不服气，“蜀都出的事情多，但是对我们来说，机遇也同样多啊？现在这样子……我就觉得憋气。”说着，把手里最后一小段黄瓜准确地扔进了亭外的一个果皮箱里。

    “机遇？”李兵听得就是一声冷笑，“对我们来说，只有跟对了领导才是机遇，你以为冲在前面，破了案子，就是机遇？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还太年轻了。破了案子，功劳那是领导的，我们的最大可能，是案子破不了的时候被当成炮灰和弃子。就蜀都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你等着看吧，要不了一个月，绝对会有大调整，不少人要被拿出来平息民众和媒体的怒火，给大家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张超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件事，高所处理的这样低调……唉。”

    两人的交谈到此暂时告一段落，因为李兵已经起身离开，张超辛苦了一夜，现在就坐在亭子里继续留守，他则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借宿之所。他没有去下面的天师洞，虽然那里肯定可以借宿，不过在那里不利于监视，所以就直接向西边而去。

    没过多久，他就兴奋地走了回来，“找到了，走。”

    从‘问道亭’到‘祖师殿’其实也不过八九百米，如果放在平地，要不了五分钟，即使换在这里，两个人一路爬着石梯过来也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

    祖师殿，大殿的入口对着来路，背靠巨石峭壁，不过左右两方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两人向门口的一位中年道士双手合十，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之后，李兵就带着张超来到了最靠近右边悬崖的禅房里。

    禅房全部是用木板搭成。走在上面吱吱呀呀的，甚至透过房间边缘处地面木板间的缝隙，还能看见下方的悬崖，心脏不好的话还真是受不了。不过以两人的心理素质倒也不在乎这个，进到房内，李兵推开了右面墙上的木窗，只见下方豁然正是清泉山居。

    李兵从登山包里取出一架军用望远镜，看了片刻后，指着下方悬崖处的一座草庐说道，“就是那里。”

    张超接过望远镜看了片刻，也大喜起来，这样，他们就轻松多了，在房间里就能观察目标，虽然比起昨晚的酒店，条件是差了点，但毕竟不用天当被地当床了，在这样的地方，还能有房屋，已经是意外的惊喜。

    李兵算了算距离，“他们从下面出来，走到‘问道亭’的那个路口，绝对比我们这里过去花费的时间更多，接下来，只要看见他们出门了，我们再出发都来得及。”

    张超也跟着笑了起来。从包里翻出一个小铁盒，举在手里，耸了耸肩说道，“不过还是要找个机会把这个放进去。”

    李兵点了点头，一脸的苦笑，窃听器啊，目标在蜀都屋里的那三个窃听器，这么久了也没听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对此，他是不报多大希望的，只不过也没有反对，毕竟这也是程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