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天师洞经

    冯烨坐在台下摇头晃脑地听着台子上两个表演者抑扬顿挫的唱腔，虽然听不大明白，却也无碍欣赏。

    这时候，旁边桌子上独自坐着的一位老爷子毫不见外地就凑了过来，“小友也喜欢川剧？”

    冯烨这才注意起旁边之人，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的这位童颜鹤发，加上青城山洞天福地的加成作用，看起来倒也仙风道骨。冯烨赶忙起身，让老爷子在自己旁边坐下，至于王薇则被赶到冯烨对面的座位去了，反正她对台子上表演的川剧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说来惭愧，我是完全没有听懂。”冯烨实话实说。

    老头笑容不减，“这出戏是‘五袍’里的《青袍记》……”说罢，又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很少人知道了……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冯烨点点头，“我一直都认为这些传统的文化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应该传承下去……无奈现代社会的生活压力太大，平时是难得有时间沉下心来欣赏这些。”

    这时候一出戏演罢，台上表演的几个人鞠躬后退去……

    “这些都是戏剧学院的学生，放假了就来这里来串个台，主要还是练习。”老头已经自发地给冯烨三人做起了向导。

    对于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冯烨也很是愿意和他聊聊。看了看他手里端着的那个大号玻璃杯，外面还套着一个绿色的塑料网子，可以很方便拎在手里，里边的玻璃杯已经满是茶锈，冯烨随手拿起旁边的铜制小茶壶先给老头的杯子加满开水，再给自己的茶盅也加了加水，这才问道：”老人家这么早就上山来了？

    老头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点头笑道，“六点出门，七点上山，20年了，每天都是如此。”

    冯烨听得就很是诧异，“20年了？老人家，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老今年高寿？”

    老头哈哈大笑，“依你看呢？”

    冯烨想了想，试着问道，“古来稀？”

    老头摇了摇头，笑道，“老夫九十有二……”

    冯烨听得暗自乍舌不已，人家老爷子九十多岁了还能爬山，耳聪目明，冯烨想着自己刚才爬山就累得个气喘如牛。顿时老脸微红，心里道了声惭愧，不禁又兴起了要好好锻炼下身体的想法。竖了竖大拇指，冯烨由衷赞叹，“老爷子好身体！”

    “哎，老啰，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啊。以后的时代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这时候戏台上重新上来十几个人，分别带着不同的乐器，没有主持人，也就没有人报幕，他们自己找好位置坐下，然后就开始演奏起来，顿时，一阵悦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种音乐有别于冯烨曾经听过的任何乐章，声音时而轻缓，时而急骤……宛如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让冯烨的整个身心都彷如得到一次彻底的洗涤。所有的烦恼、琐事、忧愁、焦虑等等负面情绪都被一扫而空，就连上山的疲累似乎也消除了几分。

    老头也停止了说话，半闭双眸，侧耳聆听起来。

    冯烨此时的目光也全部放在了台上。只见他们手里的乐器，有竽，有笙，有竹笛、有洞箫，也有二胡、扬琴、古筝、琵琶。还有碰铃、铜磐、云锣……

    冯烨认识的乐器也不到一半。这些都是我们传统的乐器，只是没想到居然可以演奏出如此动听而美妙的乐曲……

    此刻，就连王薇和蒋怡都沉浸于其中……尤其是其间偶尔响起的一声碰铃的清脆之音，直透人心。余音过去许久，仍然回响在耳际。

    就连旁边几个桌子上原本相互交谈或是打牌的老人，都停下了动作，安静地倾听起来……

    直到一曲终了，冯烨带头鼓起了掌……

    台子上十几个人一起起身，微微鞠了鞠躬，然后坐下继续演奏起来。

    冯烨现在的心情很是不平静。这些年，他在网上也接触到不少的人，大家一说起乐器，都无限哈着西洋的东西，大部分的父母里，让孩子从小学习钢琴和小提琴的比比皆是，而我们传统的乐器呢？现在经常可以在很多的节目上看见很小的孩子上台表演这些西洋乐器……可是，客观地讲，就乐器本身而言，国外的那些乐器，音质各方面未必就比得上咱们的传统乐器。事实上，我们五千年的文明，我们玩音乐的时候，西方还不知道在干嘛呢？而现代，因为国外的科技水平高出我们一筹，似乎就让国人产生了个误区，似乎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是国外的好。其实则不然，就用最简单的小提琴和我们的二胡来对比，小提琴或许能表达出喜悦与忧愁，但是这两种情绪的更高领域，豪迈、洒脱以及看透世事的沧桑，发自心底的痛楚与孤寂呢？一句‘断肠人在天涯’，小提琴永远都无法表达出来，而二胡却能轻松诠释出那种意境。

    想到这里，冯烨也只能在心底感叹：唉，我们的传统文化，所占比例越来越少……正是……任重而道远呐。而台上这些坚持演奏传统乐曲的人们，实在是令人敬佩。

    又听老头在一边喃喃说着，“刚才那是洞经中的《庆天宫》，现在这是《水龙吟》……”

    这时候，陆续有游客前来，繁杂声音，让大家都皱起了眉头，好在曲子到这正好也结束了，于是台子上的人致谢之后，从后台离开了。

    老头这才恢复了谈兴，不去看那些后来的游客，向冯烨介绍起这天师洞来。

    冯烨这才知道，天师洞原来是隋朝时期建立，距离现在也1400多年了，除了供奉有天师张道陵之外，还有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的石像……

    这些冯烨也只是听听，不过当他问起后山的时候，老头明显就是一脸的不屑之色，冷哼了一声，“后山也就是现在搞出来给大家旅游的，哪里比得上前山。”见冯烨还是疑惑不解的模样，他就继续说道，“当年佛教传来东方之后，见我东土道教昌盛，用尽了无数办法想打压，最后来到了青城山，居然说这里是他佛教的地盘，实在是可笑之极。”

    冯烨听得心里暗笑，这和现在某些国家动不动就说我国的一些历史人物和传统文化是他国的一样。

    “后来，佛道之争越演越烈，最后闹到了皇帝御前，唐玄宗陛下亲手写下御笔诏书，这才将佛教赶出了青城山，可他们依然不死心，就在旁边一座荒山之上建立了‘白云寺’，以此继续对抗我传统道教。这处荒山，就是现在的青城后山……不过一千多年过去了，佛道之争，早已不在，道教不复往日的盛况，佛教也不是当年的佛教……”说到这里，老头摇了摇头，住口不语。

    冯烨也在心底庆幸不已，还好没有去后山，不然知道了这些还不郁闷死。一直以来，他都对佛教没有太多的好感，你说他一外国的神仙，连他们自己国家的凡人都没有保佑过来，还指望他能保佑我们？搞笑吧。

    对于这个免费送上门来的向导，冯烨自然是不打算放过。接下来又询问了包括吃住在内的一些信息。

    只不过老头的回答让冯烨很失望。由于青城山也不高，一般游人都是早晨上山，傍晚下山。所以前山也没有适合他们三人住宿的地方，虽然有些道观里也有客房，却大多是供往来的道友挂单，实在是不适合冯烨带着两个女人入住。

    至于吃的问题倒是好解决，道观里有斋菜，各处景点也有附近村民贩卖的小吃。

    老头见到冯烨一脸的郁闷，忽然又说道，“不过在朝阳洞附近的山坳里，有一座新建的别墅群，据说是用来疗养和养生的山庄……只不过，可能消费不低。唉，前山就这点不好，不像后山，到处都是农家乐、小旅馆、客栈遍地都是。”

    冯烨才不在意消费高不高，只要有，他就很高兴了。于是摆了摆手，说道，“虽然后山是方便很多，但是就失去了来这里的意义。青城山的洞天福地，可指的就是前山呐……”

    说罢，冯烨和老头都笑了起来。

    冯烨从来到天师洞，先是看完了半出川剧，又听了两首洞经音乐，再和老头闲谈一会之后，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桌子上的那一小包花生，也全都被两女吃得干干净净。冯烨看了看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喝清，此刻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过了，也就不打算继续再呆下去，这里不过半山腰，如果还要往上走，那么该动身了。

    谢绝了老头邀请他品尝这里斋菜的提议，告辞之后，带着在一边拍照嬉戏的两女离开了天师洞。

    萍水相逢，又何必问名道姓？

    直到离开，他和老头都没有相互介绍过自己的名字，那没有必要，就像天师洞里的那些老人家，冯烨敢说，他们之间，也未必都知道对方的姓名和来历，但是完全不妨碍每一天他们在这里相聚和闲谈。人生，本就如此，平淡中见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