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女人难料
竹林已经长出了嫩叶，风吹过沙沙作响。穿过竹林就是湍急的河流，上游冰雪融化，这个季节正是湍急的时候。 女人一身白衣，琵琶抱在怀中，轻轻停在了河水旁。风吹动了女人白色的衣裙，宛若天仙。 “姑娘。”林榭紧随而至，手按着腰间的剑迟迟没有拔出来。 “公子真是温柔，难道公子想要违抗你父亲大人的命令，放我一条生路？”看着林榭微微抽动的眼角，宫雨妖娆的笑着说道。 明明一身白衣那般脱俗，却被宫雨穿出妖媚之感，媚眼轻轻一挑，让林榭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只是想让姑娘解释清楚，即使是动手，也想要个明白的道理。”林榭声音坚定，皱着眉看着宫雨说道。 “真是个无趣的人。”宫雨听了林榭的话，微微的垂了眼，轻轻笑着说道：“看来林大人什么也没有告诉你。” 眉心皱的更深，林榭沉默着，他确实什么也不曾听说，林睿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过他。眼前的女人眼中毫无惧意，只是笑着，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应该是林府的府兵追过来了。 刀出鞘，林榭举起了刀指着宫雨，他想要在府兵来之前了解这件事情。女人还只是轻轻笑着，林榭却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疼痛。女人这样满不在乎的笑着，一如两个人第一次相见。 “公子认为你可以杀了我吗？”宫雨抽出了天洵剑，轻轻的问道，风吹乱了女人的黑发。 琵琶女是北境人尽皆知的杀手，其名自然不是浪得而来。林榭知道此人棘手，灌了十成内力在刀中。脑海中留下的还是女人的笑容，此刻却要刀剑相向。一个晃神之间，剑刃就已经刺了过来，林榭迅速躲开集中了精神。 女人只攻不守，打法可以说是不要命。府兵已经围成了半圆围在了宫雨身前，她身后是湍急的河水，却是插翅难逃。 两个人用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过着招，却不分上下。看出两个人陷入了胶着的战斗中，身后有人搭弓，瞄准了宫雨的眉心。林榭发现迅速挡住了那个士兵的视线，带着不舍的看了宫雨一眼。 下一刻，林榭抓住了宫雨的剑，手中的刀贯穿了宫雨的胸膛。手握着利刃，血顺着宫雨的剑滑落，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滴在了地上一小片血泊中，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再难分清。 “你知道那首君别，我是弹给你听的。”女人淡然的笑着，有鲜血从口中流了出来，“谢谢你，在京城的时候让我度过了和以前从来不一样的几天，从来没有一个人肯对我这样真心的笑过。” 白色的衣裙染了血，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宫雨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眼前看到的却只是虚无，缓缓的倒了下去，掉落在了湍急的水流中。 终于到了这一天，河水冰凉刺骨，宫雨却只觉得畅快。自幼长在禹国北境，被兵器铺的吕启收养，在商道上看见过形形**的人。 她不知道关于任何自己身世的事，只知道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吕启收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一个叫宫雨的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把名叫天洵的剑，一把琵琶，和《君别》的谱子。 宫雨八岁那年，林睿找到了她，告诉她只要肯为他做事，他就告诉宫雨她自己的身世。那时年幼，以为知道身世是那么的重要，没想到却成了自己需要一生背负的重担。 女人安然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天不是没有想过，从她当上杀手的那天起，就已经明白的很清楚这样的结局。 岸边，林榭看着河水卷走了女人，握着的刀的手狠狠收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露出端倪。他想告诉宫雨，在没有遇见她之前，他只和冷冰冰的武器为伴，从来不知道原来还会有这种心动的感觉。女人的鲜血还留在自己的手上，林榭站在河边，久久没有动。 “大人。”府兵上前问道：“需要派人去找吗？” “不必了，她已经死了，就算没死，河水这样湍急，也绝没有生还的可能。”林榭背对着士兵，声音格外清冷。 收刀入鞘，林榭不想看再多看这河水一眼，转身径直的离开。 月光洒在院子里格外清冷，洛安臣坐在亭中，一个人，一副棋。黑白子在棋盘中交错，每一步都用尽了心力。西城匆匆从房顶落下，快步走到洛安臣的身旁，带来了一阵风。 “大人，刚刚传来的消息，琵琶女死了。”急匆匆的行了礼，西城说道：“是被宰相的干儿子林榭杀死的。” “找到尸首了吗？”洛安臣闻言抬起头来，夹着白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眉心微动问道。 “已经派人去找了，还没有找到。” 白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形成了合围之势，把一颗黑子严严实实的包在了中间。伸手拿出了这枚棋子，洛安臣看着棋局，形式依然胶着。 “你下去吧。”洛安臣把棋子放在了一旁，淡淡的说道。 只是风微微动了一下，西城已经离开了亭子，消失在了夜空之中。洛安臣皱着眉看着棋盘，终究还是轻轻的叹了一声。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自己，还是林睿，都已经拼上全力了。洛安臣起身，走回了房中，拉开柜子打开暗格，里面的牌位露了出来，第一个牌位上，写着的是师姐宫薇。 宫薇是洛安臣的师姐，师父还在的时候，宫薇是师父的最得力的住手。宫薇人好，善良，人也漂亮，当时万象寮中没有谁不敬她三分。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一次随师父祭祀的时候，遇见了还少年轻狂的林睿，公子温文尔雅，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却奈何身份地位悬殊，只能远远的看着。 那日之后，洛安臣发现宫薇不似平常一样开朗，反而心事重重，上前询问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宫薇平日里疼爱洛安臣，洛安臣不忍心看着师姐这么伤心，背着师父约见了林睿。 那是洛安臣第一次和林睿有接触，宫薇弹了一曲《君别》，让林睿记住了她，后来宫薇又在洛安臣的掩护下出去和林睿见了几次面，直到宫薇离开了万象寮，嫁进了林府。 思及此，洛安臣燃了一炷香，对着灵牌行了礼，把香放入了香炉。他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带着宫薇离开万象寮，而是装作不知道，那么之后的所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不同。 宫薇嫁入林府之后生下一女，取名为雨。后来林睿得到先皇赏识，官拜右相。洛安臣成为少祭司，代替年迈的大祭司掌管万象寮。 万象寮从建立之初就不涉朝政，不理时局，虽然不是文武百官，手中却有着巨大的权力。那时党争激烈，朝臣们都在争论究竟是立淮王齐煜衡为太子还是魏王齐煜桓为太子。 就在这种时候，边关吃紧，皇上派淮王带兵迎敌离开京城。洛安臣永远记得那时的京城，先皇接到密信，大祭司勾结外敌想要造反。大祭司是齐煜衡的师父，即使万象寮不理朝政，却也让人猜测纷纷。皇上下令逮捕大祭司，林睿亲自带兵到万象寮抓人。 师父年迈，哪里经得起牢狱之灾。宫薇知道师父绝不会做出造反之事，求林睿进行调查。 胸中有升起了熟悉的痛感，洛安臣咳嗽着，扶着柜子缓缓坐下，狠狠的喘着气，没忍住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当年宫薇为了查出真像只身犯险，得到的答案却让她自己险些崩溃。齐煜桓勾结外敌，吸引齐煜衡离京，林睿伪造信件，控制万象寮。秦夜带兵控制皇城，逼宫造反，扶齐煜桓登上皇位。 宫薇得知真相之后，孤注一掷，把孩子托给洛安臣照顾，一个人想要行刺齐煜桓，却被乱箭射杀于殿前，斩首示众。 洛安臣为了护孩子周全，把孩子送到了北境，本想让她远离纷乱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却没想到林睿竟然有本事把她重新找回来。 这条路是宫雨自己选择的，洛安臣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看着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师姐，是师弟对不起你。”洛安臣轻轻抚摸着牌位说道：“当年你把万象寮托付于我，告诉我一定要照顾好寮中众人，我努力做了。” 师父死后，先帝驾崩，洛安臣当上了大祭司，在齐煜桓手下做事，与世无争。淮王偏安一隅，好像也再也没了动静。 “当年先皇恳求师父守护禹国基业，师父托付于我，我也正在努力。”洛安臣淡淡的说着，说着这些平日里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的话。 “只是，林睿始终是敌人，雨儿帮助我们的敌人做事，也并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吧。”洛安臣微微皱着眉，眼中好像又看到了宫薇的笑意。 或许死亡对于宫雨来说并不是坏事，可以让她不必再理会这些纷乱。 香炉里的香慢慢的燃烧，洛安臣没有时间伤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香终于熄灭，洛安臣重新关上了柜子，眼神变得更加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