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冷了
张文若登门求亲动静极大,冷家上下早就议论开了,怜月儿虽说是家中庶女不受待见,但此间之事与她有切身关系,却让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张文若才到冷家,怜月儿就收到了风声,并派出了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红鸾前去探听消息。所以,冷延鳞指派下人寻桑怜月儿过来客厅与众人见面的消息,便是由侍女红鸾带过去的。 红鸾带着消息急匆匆地赶回怜月儿所处的绣楼,才一进屋就与跪坐软塌、专心刺绣的怜月儿道出了她期盼已久的喜讯。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张公子他们此番过来,果然是为了向小姐求亲!”红鸾一脸殷红,显然是异常兴奋,只见她激动说道:“小姐这次咱们有救了,您再也不必担心大夫人会把您嫁给那瘸腿瞎眼的老鳏夫了!” 怜月儿却不喜不悲,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怜月儿默默地看了红鸾一眼,见她满头大汗、呼吸急促,便从袖口掏出一块锦帕递了过去,“擦擦汗吧!” 稍后,她才问道:“红鸾,我让你去客厅查探,可是探出了有用的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消息才对小姐有用,”红鸾略微想了一下,才又道:“但奴婢归来时,大夫人、二小姐她们才刚过去。” “我早就料到了!”虽然怜月儿这么说,但是她眉头却是猛地紧锁起来,似乎对于这个消息并不看好。“大夫人去了客厅见客,姨娘那边可有动静?”她是在问自己的生母是否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 “这…”红鸾被问的一愣,犹豫道:“前些日子,姨娘为了小姐的婚事才与老爷大闹一场,被大夫人罚去祠堂抄写经文,如今这个时辰,怕是正在祠堂立规矩呢!”说完后,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脸色,试探道:“小姐,此事要不要通知姨娘一声,也好让姨娘及时赶去客厅替小姐撑撑场面!” 怜月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微微叹了一息,才略带落寞地说道:“罢了,这件事儿就不必告诉姨娘了。她现在自身难保,我可不想在拖累她了!” “可是小姐,”红鸾有些摇摆不定地说道:“大夫人一向不待见小姐,老爷又是个软性子,若没有姨娘过去与小姐帮衬,奴婢害怕…” 怜月儿摇了摇头打断了红鸾的话语,她莞尔笑道:“红鸾不必担心,今日之事还轮不到大夫人插嘴,即便是父亲大人…呵呵,在‘叶洛梧桐’的张家面前,也只有奴颜婢膝、迎奉讨好的份!”说罢,她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婉娴熟。 “小姐是如何知晓,来人正是‘叶洛梧桐’张素公的?”红鸾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问道:“小姐又不曾去过前厅,怎么会知来人身份?” “我自然会有办法知道!”怜月儿诡秘一笑,若有所指地往身后的屏风处看了一眼,也不再多提此事,只对红鸾说道:“咱们走吧,莫要让父亲大人在前厅等得急了!”说罢,她便领着红鸾决然离去,却不曾回头望过一眼。 而就在她们主仆走过不久,方才那处屏风后面兀然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他面露憨笑、口中念念有词,时而挑起嘴角俨然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要是张文若在此定会认出这道人便是无故塞给他一房妾侍的陈圭道人。 …………………………………. 冷家宅子不算太大,前院和后厢房是相互连通的,二者之间仅仅隔了一道围墙,而怜月儿身为冷家庶女,身份低贱,所居之绣楼便是在背阳阴冷的冷府西苑。所以,从她住的绣楼去到前厅,便要比其他的宅子多穿过一条僻静泥路,好在最近不曾下雨,路面倒也干净,怜月儿领着侍女红鸾匆匆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也就来到了冷家宴客的前厅。 怜月儿是家中庶出之女,身份本就低微,再加上冷家主母冷姚氏又一向不待见她,这让怜月儿在家中的地位堪比奴仆一般卑微。 而冷姚氏为了宣示当家娘子的声势主权、继续打压已经成为花旦名角的怜月儿,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平时,她不仅克扣怜月儿的月例、减少怜月儿名下奴仆的配额;而其更有甚者,每当冷家有客来访时,冷姚氏总会让怜月儿以婢女的身份到跟前伺候,这对怜月儿来说无疑是一种变相的羞辱,但冷姚氏却把这美其名曰:立规矩! 是故,当怜月儿来到前厅门口却不是第一时间就步入屋内,而是先派侍女红鸾前去通传,待屋里给了应允的口讯,她才敢应令入内。 这个过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对怜月儿来说,却异常的难熬,要知道她可是冷家正正经经的大小姐,又是义阳城内有数的花旦名角。在戏台子上,所有人都得衬着她,如众星拱月一般的鲜亮;在高轩豪门,人家世家公子要请她登门唱戏也都得顺着她喊上一声月儿大家才算合理;可就是在冷府,她简直猪狗不如,卑贱如斯! 每一次家中来客,大夫人总是要她过去立规矩,就连进门还都得派人提前通报一声,怜月儿心中暗恨,自己甚至还不如一个街头乞丐来得自在! 不过好在,这种卑贱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只要今天的事情顺利,她就能逃脱牢笼,安享一世荣华。 怜月儿眯着眼睛痴痴地地看了一会太阳,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才让她冰冷的心房流过一丝暖意。 “小姐,老爷让您进去!”就在怜月儿暗自惆怅时,侍女红鸾回来了。她袅袅地走近自家小姐身边,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知道了!”怜月儿揉了揉泛酸的眼眸,转过身子,也不多言便径直地走进冷家宴客大厅。 怜月儿进屋后先是屈身一礼,才拜道:“拜见父亲,娘亲!”随后,她又向上首主座的张素公拜道:“晚辈怜月儿拜见张公!”又拜刘太监,再与张文若见礼,随后便在张素公的客套下站直身子,后又落落大方地走到刘太监身畔站定。 她个举动不可不谓之突兀,按照惯例,怜月儿与众人施礼完后应该走近冷家主母冷姚氏的身边站定才符合常理,但是现在,她却不顾冷姚氏的挥手示意,便径直地走向刘太监身边站定,却让冷姚氏在吃瘪之余又是一阵难堪。 这一幕,冷延鳞自然看在眼中,他也是知道怜月儿与冷姚氏之间一向不大和睦,但是好在这么多年,冷延鳞一直用冷家家主的权势威压着二人,却也不曾出过差错,可是偏偏就在今天,怜月儿当众耍的这一手,却让他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月儿,”冷延鳞皱了皱眉头,微怒道:“快回去你娘亲身边伺候,不要叨扰贵客清静!” 怜月儿不喜不悲,也不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刘太监的身旁,对于冷延鳞的斥责熟视无睹。冷延鳞见状,不禁脸色大变,就要怒不可遏再次出言斥责怜月儿。好在刘太监当时呵呵一笑,及时为怜月儿辩解道:“冷老弟休要发怒,月儿姑娘近前,咱…咱们也是欢喜,正好老夫坐得生闷,难得月儿姑娘过来与我说会话!” 见身份神秘的刘太监从中回寰,冷延鳞顿时换一个颜色,谄媚笑道:“既然刘老吩咐,小人自无不允!”话后,他又装模作样地对怜月儿道:“月儿,今日幸得刘老为你求情为父才勉强绕过你这次失礼之举,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怜月儿仍不理会,却让他好生自讨没趣。也亏得冷延鳞戏子出身,一向圆滑、颇有城府,这才生生压住一腔怒气。
而张素公见到此间气氛微妙,又见刘太监与他频频示意,知道轮到自己出场了,便轻咳两声,哈哈笑道:“冷家侄女果然长得倾国倾城,端是仙女一般的美人儿,难怪我家文若贤侄会一见钟情,并要老夫过来为其求媒!” 刘太监也适时地接话道:“张老弟所言极是,月儿姑娘确实出尘无双,堪称倾世佳人。不过…咱们的文若公子却也不凡,正好与月儿姑娘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说罢,他又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文若笑道:“文若公子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你不是还与老夫说过,今日你带了件宝贝要与月儿姑娘留作定情信物的吗?!…哼哼,莫不是月儿姑娘一来,文若公子就不好意思了吧!” 张文若无奈地暗暗扶额,原本他想沉默一时装作老僧入定,尽量躲过此劫,却不料刘太监与众人面前直言不讳,更险些点破此事。张文若暗道自己怕是装不了泥塑菩萨了,要再不拿出章程,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了。 于是,他微抖衣冠,起身施礼,与众人道:“刘老所言非虚,小生此番过来,确有两事要提;一来,欲让长辈为媒,好替晚辈求亲;二来则是…”说着,他便从袖口中掏出一长条锦盒,与众人当面开启,“此一物乃是家祖所传,虽不为传世珍宝,却是某家传家之物。在今日,小生愿请诸位作证,吾愿聘冷家庶女冷无艳为妾,并以此添作定情信物!”这一席话,张文若几乎是汗流浃背,才把它一气呵成地说了个完整。待说完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时的张文若,也不管众人是如何看他,更不管怜月儿是否应承,他就把手中镜盒又递还给了在他身旁的刘太监。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我已经“打完收工!” 而刘太监见张文若递还那方锦盒,不禁微微一愣,又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颇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才与众人笑道:“文若公子面嫩说不得事故的话儿,既是如此,此间的恶人便是由老夫来做好了!”说着,他便站了起来,才又与冷延鳞笑道:“冷老弟务要责怪,咱们这次贸然登门,虽说为了张、冷两家的联姻喜事,却不是为文若公子求聘正妻,而是为求汝家庶女月儿姑娘与我张家文若公子做妾一事!” 冷延鳞默默点头,脸上的颜色也冷淡了不少。虽然他早有自知之明,明知自家闺女与洛阳张家结亲,很大可能是嫁过去做妾室的,但是张文若等人未道明摊开之前,他对于女儿嫁去做正妻一事还是保有一丝幻想的。 而今刘太监当众点明真相,却让冷延鳞的幻想顿时破灭,怎不叫他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但是,冷延鳞毕竟是个处世圆滑,精明老道之人,虽然心中犹是气急,但是面上却是瞬间换作一副激动惶恐的模样。 他正要顺势答应下来张文若的此番求亲,却不料堂下兀地传来一声冷笑,后又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嗓音,鄙夷道:“原来是与人做妾,这么大的阵仗,我还道是要娶你做妻呢!” 冷延鳞循音望去,却见到说话之人正是他宝贝娇惯的嫡出亲女冷无双,冷延鳞暗道一声:坏了! 再看向堂中其他人,果然!张文若他们的脸色变了、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