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清妙道姑
有李观海从中回寰,赵老先生得明事情真相,自然也就应允了给张文若借笔借墨的小事。 很快的,李观海便从学堂中一个学子那里借到了笔墨带与张文若,借物那人与李观海有亲,与张文若有故,正是前文中提到的俊秀公子李文翰,此人倒是个人物,早早地答录出了赵先生出的三题帖试,而今正在书案上研读《四书集注》倒是刻苦至极。 待他见到李观海过去寻他,李文翰也是知道其来意,也不敢怠慢,道了声“族叔”便把收拾妥当的文房四宝恭敬奉上。 ……………. “那个李文翰是你的侄子?是亲的吗?怎么不像啊!”张文若的座位与李文翰相隔不远,此前他与李观海之间的对答自然也就瞒不过他。 “少废话,好好的答录文章,咱们耽搁太久了…我怕未央贤弟那里快要撑不住了!”李观海白了张文若一眼,也不作答,只是小声地催促着张文若破题写文,但是言语间却是泄露出了一些异样。 “不是师公他老人家命兄长过来唤我的么?怎么….还扯上未央贤弟了?他不是邀了杏儿姑娘过去与他助臂,和京城来人相约斗法了吗?”张文若闻言一愣,有些奇怪的问道:“难道此前…是兄长假借师公威名糊弄赵先生的?” “自然不是!愚兄哪敢擅自主张,自然是承禀过师公,待他老人家同意了,我才敢过来寻你的!”李观海闻言一怔,连忙矢口否认,但是眉宇间却偶露闪烁异样,直教人分不清真假。 张文若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信,但他也不好揭穿点破,只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便又埋首书写。 因为早先已经打好腹稿,所以书写时便是一蹴而就,很快的,他便答完三题,又将笔墨收拾妥当,再吹干宣纸上的墨迹,就把文稿呈与讲堂上的赵先生。 “这么快…”李观海望着张文若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禁有些惊叹,他见赵先生正在审视卷录,而张文若也是恭恭敬敬地侍立左右等待答复,便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是帮着张文若收拾了笔墨宣纸并还与其族侄李文翰。 “….唔,答的不错,却有些见地!”望着张文若呈上的卷稿,赵先生很是满意,他逐条逐句地品味起来并未发现不妥,相反这上面给出的答案不仅老道异常,而且不乏精彩犀利之词。 “好好好!”卷稿上的答案赵先生越看越惊奇,越品越喜欢,不禁连赞三个好字,便当众逐条点评起来,“鸡鸣而起….无他,利与善之间也。此一出自孟子尽心篇,其文理大意老夫自不再多说,想必诸位也该通晓;那老夫便与诸位学子说说其破题方向,若寻常人自当从文利之辨来做文章,且不说对错如何,但从此出而言,毋须锦绣文章,只要言之有物,自当为考官取之,此乃中庸之道。” 说着,赵老先生不禁摇头晃脑起来,俨然一副老派学究模样,而学堂诸位学子见先生畅谈八股文制的破题秘闻,一个个停下手中动作,全都正襟危坐仔细听讲。 “…然,此题若要破之出彩,却不可循规蹈矩,以此为例,诸位可知此是何故?…无他,老生常谈耳!此帖依此承题破题,能想到此处者不乏枚举,人之常言道,凤毛麟角万中无一方为出彩,而今万众如一,且如过江之鲫,何其之多,何其之盛,又如何能博得头彩呢!…是故,诸位须当以此为尤,诫之慎之,如不遇到难解之题,切勿寻此方正规矩;”说也奇怪,赵先生明明一副老派学究做派,可是他与众人的教导却是大相径庭,于八股制艺破题一道,他不告诫门下学子保守稳健,反而苛求他们突出新颖,这种想法与眼下大明朝科举一道上人人稳健保守的不思进取之态却是显得另类反常了。 正在一众学子对赵先生的言语告诫大为不解时,却又听他说道:“眼下,此文制艺却有一例,可与诸位一观,以作榜样,正如诸位之同窗张文若如此破题:以善利分天下之人,而为利者庶乎其止矣!此帖破之奇妙,看似老生常谈,拾人牙慧,实则不然细细品之,却是与正道之上反其道而行之,确实谙嫡深意!” 众人一听,不由得全部懵了,待他们反应过来,一个个竟无语吐槽:这太不要脸了,刚才还要我们破题新颖,破题出彩呢!现在自己打脸了吧,张文若这个破题不也是从善利之辨的方向来写的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换一个说法,反其道而破之么! 见众人均是疑惑不解,堂下又起糟杂议论,赵先生也是猜到了众人心中所想,他神秘一笑,便解释道:“方才老夫已然说过,此题若要破之出彩却不可循规蹈矩,须得从他处着手,另觅新径,然我等之所学八股制艺所谓何求?无他,不外乎中举做官罢了!是故,帖目制艺破题一道还是得稳健的好!而张文若此帖目便是如此,不仅稳健正平,而且内藏玄机,老夫先不与诸位道出内蕴,诸位且可细品一二!” 听到赵老先生再次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堂下学子那叫一个无语啊! 得勒,好与不好都是你老人家一言而定,直把我们这些人当作猴耍呢?!还教我们细品,这关子卖的…啧啧,这句话反过来说,复过来念,不还是老生常谈么,叫我们细品个毛线啊! 却见赵先生又摇了摇头,苦笑道:“诸位以为,老夫此前两语出尔反尔,善变否?”也不等学子应答,赵先生就自己解释道:“诸位或许还是不大明了老夫的一片苦心,我教尔等八股制艺不可墨守成规,另觅新径,是叫你们学堂之上、学友之间切磋砥砺之用,而非是强要你们院试贡举之需;而另科举一道,如无十成把握,切勿钻营取巧,以免弄巧成拙,切记、谨 记!” “好了,此间耽搁许久,且不好再多说什么,此帖目尔等便仔细摘录下来,待日后寻个时机,老夫再与尔等细细辩证!”就在众人交头接耳,私相讨论着张文若这个破题如何内藏玄机时,赵先生却是抽出戒尺轻击桌案,教众人不敢再作纠缠。 “时辰不早了,也不好耽搁,咱们接着说说你们文若师兄下面两个帖目吧!” “先说这文王视民一节,文王视民如伤….不自满足,终日乾乾之心也。你们文若师兄是这般破题的,心存乎民与道,见周王无己之学焉。这个破题妙啊,承题巧啊,却不是先前那个帖目可以与之相较的…” ………….….. “….最后这个帖目就更绝了,颜渊篇一节哀公问有若,你们文若师兄却是此般破题,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真是一言可破题,一言可承题啊…” ……………. 赵先生啰里八嗦的说个没完,若不是李观海实在熬不住了,冒着“有悖师长”的风险上前请辞,说不得,他与张文若二人便要被索性留下,直到天黑也不能擅自离开。 “兄长,咱们这是要去哪?真是要去恩师那里与师公一晤?”二人出了内舍,李观海便领着张文若马不停蹄地往书院大门的方向奔去;一路上李观海也不多作言语,只是绷着脸催促疾行,张文若有些奇怪便问了出来。
“去妙缘小筑!”李观海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道出了个地名。 “妙缘小筑?”张文若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便又问道:“这个地方有些耳熟,但又....” “贤弟毋须猜测,此处乃是清妙师姑结缘清修之地,想来贤弟也应有所耳闻才是!” “有些印象…噢~!可是在五年前在咱们义阳城内闹得满城风雨的花魁娘子清妙姑娘?” 张文若倒是记起来了,这个清妙他确实有些印象,五年前百花阁的头牌红姑,当初在任的县太爷与她一见钟情,还曾下过聘礼许诺纳她为妾,只不过倒霉催的,县太爷前脚送去聘礼文书,后脚就被吏部派人给拘了,说是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也让原本一件好好地喜事儿险些变成丧事,县老爷与清妙的婚契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更倒霉的是,县老爷当初送给清妙的聘礼当中有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乃是吏部记录在册的赃物,这也就让原本无辜的清妙受了连坐之罪,好在百花阁阁主人品不错,人脉也广,花了许多银钱打理上下,好不容易才把清妙的嫌疑“洗清”,但是自此以后,清妙却不能登台坐馆了,毕竟是被朝廷定疑过同罪嫌犯的,也是该避嫌;既然不能继续坐馆,清妙一想,那便从良家人吧,可谁知道,经先前连坐一案,她散尽资产才勉强保住性命,再要嫁人却是千难万难了,要问缘由也是简单,无他,四个字,高不成低不就。 门第高的,嫌她有案底在身,而之前那个案子又牵连甚广,那些个以前与她交好的世家子弟唯恐清妙的案底被人重翻,到时候便是引火上身有碍自己的仕途;而家世稍微次一点的呢,又嫌弃她没了家资,同样的她之前的那个案底也是个老梗;并且最重要的是清妙这个人太过要强,须知你嫌弃她的同时,她更看不上那群酒囊饭袋般的富家子弟;至于普通的老实本分人,嗨,那就更别想了! 所以,无奈之下百花阁一众与清妙交好的姐妹便各自筹资为她建了个茶室,却不成想清妙转手之间却把茶室改为净室,名唤妙缘小筑,而她本人也高束青丝盘作道髻,自称妙缘小筑主人。 就这样,从此义阳城内多了一处可买茶,可卖书的道馆吧,也多了一个似道非道满口风花雪月之乎者也的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