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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张文若杀人事件(三)

    法华寺依山而建,背靠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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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处寥无人迹的幽深僻径,前可直达寺院大堂,后则高墙厚壁;左方是一排排林林总总的佛冢石塔,右面不远处则是一块郁郁葱葱的荆棘丛林。

    正午时分,骄阳肆孽;偶有微风徐徐,却带不起四周的树梢耸动,直把一股燥人的热气扑面送来,更把三两只附树吸汁的夏蝉热的不耐鸣叫。

    却说燕不平断臂残肢,身受重创,仍是咬牙坚持,以其单手虎爪,扼喉人质,徐徐后挪,步步为营;而他此刻,正目眦欲裂地与众人对恃。

    于他面前的则是,一老僧为首,四五个手持尖锐利器的护卫为辅,将其围成半圆,把他慢慢逼近后方高墙,险成一处四面受制的绝杀之地。

    “狗贼,你若识相,就赶快放了手上人质….如若不然,莫要怪我手下无情!”老僧仍旧慈眉善目,只是口中语气却不带丝毫人气,显得异常的凶狠毒辣。

    “秃驴休要猖狂!方才,若不是你这阉人走狗骤然偷袭于我,爷爷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燕不平面露阴毒,恨恨地朝那僧人吐了一口血沫,冷声喝道:“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你这秃驴阴险如斯,神佛皆知!而如今,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尽管放马过来吧!”

    燕不平嘴上说的豪迈,可是身体却仍是往后腾挪,丝毫不见想要动手之势,只是强撑威吓道:“阉狗,休敢再前一步,若不然…我手上此人,便要命送黄泉!”

    只不过他这番做派,却是没有吓到身前众人,僧人仍是慈祥带笑,护卫仍旧面目狰狞,就连他们围成的包围圈,也渐渐开始收缩起来,仿佛只等一声令下,便就杀僵过去。

    而这,却是苦了被挟作人质的张文若。

    许是众人渐渐逼近所带来的危势,使得燕不平愈发的躁动不安,而其手上则不断地施加力气;直勒得张文若的脖颈显露出四处红痕,一道血丝,痛苦之余更让他喘息艰难。

    “燕兄,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能不能…”

    见一干众人罔顾自己的性命,仍在不断逼近,如此危机时刻,张文若只好施以自救;然而他话未过半,就被燕不平粗鲁打断,“住口!汝再出声呱噪,吾必杀之!”

    “可是…燕兄….我…”张文若还要争辩,却被燕不平的一只虎爪勒的直翻白眼,口吐唾沫。

    “阉狗,再往前一步,此人必死!”燕不平察觉到身前众人趁着张文若与自己分神之际,又暗暗靠近几份,更使他心烦意乱,暴怒莫名。

    “狗贼,莫要再做无用功夫,你若想杀,便就杀了!大不了…待这施主下葬当天,老衲多给他念诵几遍往生经!”老僧慈悲一笑,手上的金刚杵却悄悄地抄了起来,似是准备偷袭。

    “好秃驴,竟如此绝情!”燕不平也是看到了僧人的私下动作,只觉得张文若在其心中并不重要,暗道一声:押错宝了!

    “张公子,你说的对!咱们往日无仇今日无缘,燕某人自己闯的祸事,确实不该拉上你垫背!”燕不平嘎嘎苦笑,只此一言却让张文若生出无限希望;然而燕不平后面一句话,却又让他当即遁入地狱,“可是张公子,想必你也看到了!…今日要你命的是这满口仁义慈悲的秃驴,而不是我燕不平!张公子见谅,不是燕某不愿放你一条生路,只是眼下这般…燕某人必死矣!…哈哈哈!”说到此处,他不禁膛目狂笑,又作疯狂状嘶吼道:“张公子,咱们一见如故,便随燕某一道下地狱吧!…黄泉路上有燕某作伴,定不会让你再受这世间苦楚!....张公子,咱们一道下去享福吧!”

    说着,燕不平面露狰狞,单手虎爪成鹰爪,似要捏断张文若的喉咙与他陪葬;而在此时,他身前的众人仍旧不为所动,甚至于那领头的老僧还面露慈悲,会心一笑,高唱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能有此觉悟,甚好,甚好!…二位走后,老衲定当为尔等多多念诵往生经义!”说罢,他手上的金刚杵再也不藏着掖着了,便直接抄起来,欲要栖身上去厮杀一般。

    “住手!”就在张文若命悬一线之际,一直缄默不语,暗自窥探的李若水倏然喊道:“诸位且慢!张公子性命,万万伤不得!”

    闻得此言,众人不禁一愣,而燕不平的手上力气也不由得松了许多。

    只见李若水怀抱宝剑,越身人前,与老僧抱拳说道:“玄悲大师,今日之事,还得多谢大师不吝援助我等!只不过眼下这般…”说到这里,李若水不禁苦笑摇头,又道:“罢了,罢了!白莲余孽虽然罪大恶极,但是我们东厂乃是恩奉皇命的公门中人,自不可罔顾法纪,再作出草菅人命之事!”李若水语气一顿,转向燕不平又道:“狗贼,看在张公子的面子上,今日权且放你一次,若下次你我再见,吾必取你之狗命!”

    “此话当真?…这就放我走?!”燕不平面露惊诧,显然不敢相信;只见他眼珠一转,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便赶紧问道:“这姓张的小子,到底什么身份?竟能让一向六亲不认,残暴无情的东厂走狗放过到嘴的rou食?”

    “显而易见,张公子是个读书人!”李若水冷哼一声,便右手一挥;燕不平误会来人偷袭,赶紧勒着张文若连退数步,却见到围在自己身旁的一众护卫自觉地闪到一旁,为他留出一缺逃亡之路。

    “李施主,此人乃是白莲乱党,罪孽滔天,十恶不赦,万万放不得呀!”玄悲老僧一见情况突变,连忙上前劝道。

    “玄悲大师不必再劝,吾意已决!”李若水转过身子,悄悄地和玄悲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李若水又朝一众护卫说道:“尔等速速后退,且放此獠离去!”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玄悲大师,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

    玄悲老僧还要争辩,却被李若水一个冷峻的眼神给制止了。

    而后,随着李若水一声命令,一众护卫无敢不从,连忙退步后撤,只留下玄悲老僧还抄着金刚杵怨念不断。

    而燕不平临死还生,心中自然庆幸,眼前这般异象转变,便让他断定李若水身份不凡,所言非虚,只不过他又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阉狗,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你这般在意他,莫非这姓张的小子是你的姘头不成?”

    “要走便走,休作妄语!”李若水一脸冷峻,呵斥道:“狗贼,你就当今日姑奶奶心善,留你一条性命,速速放下张公子离去,若再耽搁,否则姑奶奶就要改变心意!”

    “留下rou票?…哈哈哈!”燕不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的狂笑不止,还道:“黄毛小儿,真以为老子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成?…哼,老子是要走,但是这姓张的小儿,却也留不得!”说着,他就勒着张文若往那西侧的一片树林,缓缓退去。

    而一众人等没有李若水的发话,也不敢上前阻挠,只好待命原地;唯有玄悲大师望着燕不平渐渐离去的身影,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只不过,他刚有动作,就被李若水及时拦下。

    李若水这边的细微动作,却不曾逃得过燕不平的眼睛;待他见到一切后,这才放心下来,继续后退;而就在他快要隐去身影的时候,仍然伫立原地的李若水仍是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只是对他喊道:“燕不平,我敬你是一条汉子。如今放你离去,还望你能信守承诺,就此放过张公子!”

    燕不平没有停顿,仍是努力的往后撤退,只是喊道:“阉狗,你放我,是你自己的决定;燕某人可不曾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会放过这姓张的小儿!…哼哼,老子本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想临死捡了个重宝换了一条性命,你以为老子是个傻的吗?…我会信你的鬼话?别做梦了!…这姓张的可是老子的保命符,我怎会轻易就放他离去!”

    而在此时,燕不平见到自己已经走的够远,觉得李若水等人一时半刻追不上来,便独臂夹住张文若,往这莽林间快步急行;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地上只留下一道鲜血痕迹,却再也见不到他的踪迹。

    李若水仍是一脸冷峻地伫立原地,并未下答追击的命令;以至于,使得众人疑惑不已,却无人敢上前询问缘由;唯独玄悲试探问道:“李施主一向明断果敢,今日却为何如此决断?…怎会因一弱质书生,就放过了燕不平这样罪无可恕的贼子….此事若叫孙公公知晓了,恐怕…”

    “本特使自有道理,毋须大师再多赘言!”李若水冷哼一声,呵斥道:“玄悲大师,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孙公公那里,我自会如实禀报,至于你…不过是锦衣卫遗弃的暗桩而已,也敢僭越人前,妄想搭上孙公公的门路?…哼哼,真是不知死活!”

    玄悲年逾六旬,平常时分都被世人尊称一句得道高人;然而今日却被一个后进女流当面呵斥,心中自然愠怒不已,只不过碍于身份,忌讳把柄,只得强忍着万般不快,连连告饶。

    玄悲这般,李若水仍旧一脸冷峻,却没有再多计较,只是敕命左右的护卫吩咐道:“那燕不平现已断臂,逃离时自会留下许多痕迹;跳虱,矮虎,尔等都是在东厂负责侦缉的好手,便去循着这些蛛丝马迹给我找出他的下落!…路上多做暗桩路引,遇到贼子时能避则避!…还有,尔等此行,务必要保证被燕不平充作人质的张公子之性命!”

    “喏!”

    李若水声音刚落,护卫中便自走出两个身材短小,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躬身拜服;而后便循着燕不平遗留在莽林中的血腥气味,倏然消失。

    ……………….

    视线一转,便又来到燕不平这边。

    却说燕不平裹挟着张文若一路逃亡狂奔,只是半个时辰,二人就已经在这郁郁葱葱的莽林中左腾右挪,消失的无踪无迹;却不得不说北地猛虎燕不平,虎落平阳,仍旧身残志坚,厚得参天造化,使得东厂能人竟无迹可循。

    好吧,其实并不是燕不平会什么隐身遁地的功夫。

    他身受重创,断臂残肢,流血不止;而后又和李若水等人强打镇静对恃良久,早就不复昔日的勇猛之态;后来又一路挟着不大配合的张文若狂奔许久,身子早就没有一分气力,唯独靠着仅剩的求生欲望死撑一根神经,才能让他机械似地往前行进;

    许是上天有德,特意放他一条生路;燕不平狂奔不久,就在这满布荆棘的丛林中见得一丝光亮,他行走江湖数十年,自然知晓这是出了丛林才会见到的光景;他更知晓,只要出了丛林混入人群,不管东厂来人再多厉害,也不能轻易寻到自己,更何况他还记得距离法华寺不远处,还有一处地方是白莲教秘设的分坛…如此这般,如何不让他心生欢颜。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他满心希翼着大难不死,逃脱升天之际,脚下不慎,失足踏空,而后他便拖着张文若在这山林间耍了一出“滚地葫芦”…

    也是该他…不,应该是该他们俩倒霉,摔了个驴打滚也就罢了,竟好死不死地误入山间猎人设置的土坑陷阱中,更倒霉的是这两人都是脑袋着地,相继昏厥…

    而在这时,山林间又传来一阵虎啸狼嚎,以及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