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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我来买纸

    张文若将小囡囡强行带走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东胜街,而是去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城东菜市口。

    也没有很特殊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身上没钱,需要去城东的孙家产业那里与孙屠子汇合,顺便再向他预置点工钱。

    然而他却要失望了,原来孙屠子早早地就回了庆和镇,现在义阳城内孙家rou档的主事人是一个张文若从未谋面的孙氏族人。

    不过好在孙屠子临走之前与他有过交代,要不然张文若贸贸然地领着一个小女孩上门攀亲,还真不一定能讨找好处!

    “张大叔,现在咱们该去哪?是回我家的悦来客栈,还是去东胜街逛庙会?”望着有些呆呆的张文若,小囡囡不由得问了一句。

    “嗯,去东胜街的庙会吧!”张文若摸了摸揣在怀中的一包银钱,不由得暗自苦笑,“不过去庙会之前,咱们还要去趟书斋置办些东西!”

    “去书斋?张大叔,你是置办笔墨吗?”小囡囡也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张文若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小囡囡的后脑勺,然后又弯下身子将其抱住,说道:“在那之前张大叔要带你买串糖葫芦!”张文若一脸温和的笑意,并用手指点了点怀中小人儿的可爱琼鼻,道:“要不然,你又该说张大叔不讲信用了!”

    张文若回首打量了一眼身后的孙氏rou档,不禁暗自叹息,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与小囡囡相视一笑,也渐渐隐入人流之中。

    ………………………..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张文若扯着小囡囡,人手一串糖葫芦,晃晃悠悠地就在东胜街头的一家书斋门前出现了。

    松鹤斋?松鹤延年…明义,有松有鹤,充满宜趣;暗义却道自己书斋的字号久远;这家书斋的东家倒是有趣!

    张文若莞尔一笑,也不再多想,便扯着小囡囡迈入了这家不算大气却略显精致古朴的书斋。刚一进门,首先听到的并不是跑堂伙计的殷勤招待,而扑面而来的书香墨气,再抬头一望,便是陈列在四面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各色书籍,古籍,新本,《论语》、《春秋》应有尽有;再往里面走进几步又能看到书架后方鳞次栉比的各式字画,有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有仿作吴道子的《步辇图》,还有几幅张文若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口的新作。

    “这位公子可是光临鄙店购置书籍的?”就在张文若沉浸在“知识的海洋”的时候,耳畔响起了一阵苍老的声音。

    “小子失礼,老前辈当面竟未察觉;还望老丈海涵!”张文若刚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位头发斑白,面容苍老,浑身透着儒雅之气的老者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心想此人气度不凡颇有礼仪,定然是这家书斋的掌柜的,不禁连忙告罪施礼。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公子多礼了,小老儿不过一介老叟,倒是当不起公子这声老前辈!”

    “老丈此言,恕晚辈不敢苟同!”张文若呵呵一笑,说道:“老前辈气度不凡,举止儒雅,谈笑间若有一股书香意气,置身于百家经典之中尚且谈笑自若,想必胸腹之间定然是藏满儒家经典,在下后进末学初见长者惊为天人,称您一声前辈自然是儒门后辈应尽的本分!…老前辈在上,晚辈张姓文若向您请安了!”话音刚落,张文若就理正衣冠,长揖一拜。

    “诶~?!”见到张文若对自己恭敬有礼,老者顿时失了风度,赶紧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并嘬着大牙花子劝道:“您这是做什么,老朽不过是个书斋商贾,即使先前侍奉过孔圣,但与此时也早就是满身铜臭,再也当不得公子如此大礼了呀!…公子如此行事,其实不是折煞老朽!”

    “老前辈此言差矣!”张文若起身后,仍旧满脸肃容,举止郑重,浑然不改神棍本色,“老前辈言称自己为一介商贾,但即使如此,您也是年高德勋的儒商,岂能是坊市之间争名夺利的贩夫走卒相同而语的?!…老前辈受晚辈一礼,受的坦然,受的当然,受的…”

    “好了!公子,您别说了!再说下去,老朽这张枯朽面皮就真的愧不敢当了!”张文若刚要感慨,就被老者连忙打断,“这位公子,小老儿就像问上一句,您今日光临陋舍,到底所为何事啊?”

    “哎呀!光顾着和老前辈陈表激动了,竟然险些误了大事!…实在不该,实在不该啊!”张文若恍然大悟,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老前辈,晚辈过来其实是想购置一些纸张的!”

    买纸?…那你一见面又是老前辈,又是年高德勋的,又是儒商的,到最后还来个“大事”,我还道你是过来借钱的呢!

    老者略显无语地看着张文若,嘬着大牙花子苦笑道:“既然公子是来买纸的,那么,敢问公子是买写字作画用的宣纸,还是日常练字用的草纸,还是…”

    “哦?!晚辈是来买写楹联用的瓦当对联纸!八尺六分的丹红纸最佳!敢问老前辈这里可存有否?”

    “自然是有的!却不知公子需要购置几对?”

    “嗯,先来个五十对吧!”张文若稍微一想便打定主意,后又支支吾吾地询问道:“…唔,老前辈,晚辈在您这购置的量单不少,却不知你们书斋可否赠晚辈一些添头,比如说横批瓦当啊…”

    难怪一上来就和我攀交情,原来是冲着添头来的!…现在的读书人啊,比我这个商贾还要市侩,与你们一比我可不就是儒商么!…人心不古哟!

    老者微微苦笑,略有鄙夷地瞥了一眼张文若说道:“公子放心,您就是不说这横批的瓦当,小老儿也一定免费奉上!”

    “那就好,那就好!”张文若一脸欣喜地轻抚胸口,颇有些侥幸的意味,“老前辈气度儒雅,不吝钱财,真乃当世之儒商典范也!晚辈佩服,佩服!不过,您既然送了晚辈这横批的瓦当,要不然…您再念着咱们都是孔圣门下弟子的缘分上,再送晚辈些添头呗?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一方徽墨,两刀宣纸,三四支狼毫,羊毫什么的…再不济您也得送我套儒学典籍吧!…再过两天晚辈就要重回书院研磨诗书经义了,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来得及购置书本呢!”

    徽墨?宣纸?还两刀?…还有那狼毫,羊毫,整套儒学典籍?…我的天,你到底是来买楹联瓦当的还是来讹我的!

    “这位公子或许不知,这一方徽墨是要半两银子的,而五十对丹红瓦当才二钱银子,还有宣纸、狼毫,最少都得一二两银子,更别说整套儒学典籍了….公子,小老儿这里是小本买卖,您还是高抬贵手吧!…要不然这样,您那五十对丹红瓦当,小老儿只收您三十对的本钱,剩下的二十对权当小老儿送给公子的添头怎么样?!”

    张文若讪讪一笑,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却不知老者暗暗诡笑,正要顺势收回刚才那句二十对的瓦当添头时,张文若又说道:“既然老前辈盛情相邀,那晚辈就勉强答应了!…唉!老前辈果然赤诚之儒商也!端是视钱财如粪土,宁可折本也要照顾后辈学子,端是儒雅的紧!…这样吧,老前辈你赶紧算算这三十对瓦当价值几何,晚辈也不存心赊账了,我这就把该需的银钱一五一十地给您码出来咱们当面会账!…哎呀,老前辈可莫要推辞啊,这是您应得的!…不过,这年头像晚辈这般赤诚的君子也着实少见的紧呐!要是咱们大明朝人人都像我这般赤诚…那岂不是…呵呵,惭愧,惭愧!老前辈当面,晚辈竟忍不住自谦了起来,让您见笑了!”

    老者无语地打量了一眼张文若,口中呢喃老半天也没敢漏出什么言语,不过他若是知道后世有一种“草泥马”的萌物,说不得心中就得万马狂奔一番!

    赤诚君子?就你?…我要是不送你二十对瓦当当添头,你是不是真打算赊账?…就你这样表里不一的祸害玩意儿,辛亏咱们大明朝独你一份,要不然咱们皇帝陛下可就有的头疼了!…还儒商,我儒你大爷!以后谁和我提这个儒字,我就跟谁急!

    “公子少待,小老儿这就去柜上交代一番!”

    老者强笑着和张文若道了一声,又随意拱了拱手,也不等老张回应,就恨恨地扭头走了。

    老前辈,真赤诚君子也!

    望着老人离去是的龙行虎步,张文若不禁暗叹一声。

    “张大叔,你果然是个让人糟心的祸害!”就在张文若准备为这不识姓名的老人在心中讴歌一曲的时候,身旁的小囡囡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感慨道。

    “小囡囡,你还小,不懂!”对于小囡囡的毒舌,张文若已经习惯了,浑然不会在意,他轻轻地抚摸着这个可人的小脑袋,悠悠地说道:“小囡囡,方才张大叔之所以会如此造作,其实是在给你上课,是在教你一门叫作《人际关系学》的大学问,你要好好领悟,仔细揣摩,张大叔不求你如我一般融会贯通,但求你能学得皮毛,也足以令你受用无穷了!”

    也不知小囡囡是否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一门无聊的学问叫作《人际关系学》,但是她对张文若的无耻认知却更深了一步…

    “张大叔,把你的糖葫芦给我!”

    “为什么要给你?你自己不是有吗?”

    “吃完了!”小囡囡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也不怕长蛀牙!”张文若无语地白了一眼,就要把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却突然夺回来说道:“你等等,我再吃一口!”

    “…”小囡囡白了某人一眼,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