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我有苦衷
李存信口中的那个茶寮离得不远，张文若只才走了四五百步脚程便已抵达。 茶寮建的简单寻常，不过几张粗桌烂椅，几个环面透风草棚，便凑成了一桩买卖。 庆和镇地处偏远，再加上此时刚过正午，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所以此时能在这间茶寮里喝茶闲坐的也只有大丫一人了。 张文若离得很远就见到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俏生生地坐在茶寮一角，正陪着跑堂的伙计说着闲话，于是他便循着芳踪径直地走了过去。 “客官，您来喝茶么…是普洱啊，还是毛尖，不过…俺们这除了苦苦茶旁的啥都没有…要不您来碗苦苦茶，再配上一盘白馒头垫巴垫巴…” 张文若刚进茶寮就见到那个面色稚嫩，青襟短打，肩披白巾，髻插木簪，刚才还陪着大丫说话的小跑堂带笑迎来。 “额，”张文若对这个跑堂的逻辑思维很感兴趣，不禁问道：“普洱、毛尖，你们这都没有是吧？” “嗯，都没有！”小跑堂老实地点了点头，“这些茶叶都是有钱的相公才能喝起的，咱们乡下农人平常也就灌点苦苦茶，能解渴提神就成了！…客官，您是要一壶苦苦茶呀，还是要两盘白馒头啊？” “这个嘛…咱们先别急啊！”张文若对这跑堂无语地暗暗扶额，“你们这没有普洱，毛尖….那雨后龙井，武夷山大红袍总有吧！” “雨后龙井，武夷山大红袍？”小伙计迷茫地挠了挠头，“俺从来没听说过这两样啊！这是两道菜么？…俺们这就有苦苦茶，和白馒头，客官，您喝完苦苦茶后，剩着的馒头是要打包带走呀，还是留下不要呐？” “啊？…你这话啥意思？啥叫剩着的白馒头打包带走？我还没开始点菜呢！”张文若不禁有些无语。 “俺知道客官你没点菜啊！”小跑堂不住地搓着双手讪笑说道：“…可是俺们这除了苦苦茶、白馒头也没有旁的菜呀，你呀，根本不用点，俺一早就知道你要吃啥喝啥了！…掌柜的，一壶苦苦茶，两碟白馒头，你给备齐喽哟！” 小跑堂扯着嗓子朝伙房唱了一遍菜名，打腿儿就从张文若眼前溜达跑了。只留下某人仍在风中凌乱无语。 缺大德喽，我不过想逗你两句，咋还强买强卖了呢！…再说，大爷我穿的这么落魄像是个有钱的主么？！还两碟白馒头…想碰瓷你也得挑个腰圆膀粗的宰啊！ 噗嗤！ 得！一听这风铃般的笑声，张文若就知道自己这番窘相，算是惹笑了一旁端坐的佳人。 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还烽火戏诸侯呢！今儿个这两碟馒头，倒也买的值了！ “大…额，李家meimei…”张文若本想喊她大丫，可是这个大字刚出口，心中就不禁觉得这个称呼太过草率，“meimei叫李三哥唤小生行至此处，却不知有甚交代呀？” “谁是你的meimei，没羞没臊，美的你呢！”大丫俏生生地白了一眼，这小小年纪就有这如嗔似怨的可爱模样，端是有些妩媚入骨了呢！ “meimei说笑了！昨日咱们俩个定亲合八字时，小生可还记得李伯父曾言meimei今年十四，而小生今年却过了十五，这不唤你meimei，难道要唤你jiejie才成么！” “哼！十四怎么了？十四就不能做你jiejie了！奴家还没过门呢，怎地…你还想仗着比奴家早生一年欺负奴家不成！”大丫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水恨恨地灌了一口，“…奴家不管，反正俺要做你jiejie，要不然俺可不嫁给你…” “成，成！jiejie，就jiejie！反正咱俩也不是外人，小生喊你句jiejie也算不得吃亏！”看着大丫嘟起小嘴的俏皮模样，张文若不禁觉得有趣，“…大..额，李家meimei，要让小生对你换个称呼喊你jiejie倒也简单，只是…你得告诉我，这里面是不是有其他原由…是不是我哪里做的差了惹恼了meimei…我记得，今儿个我和二叔从你家离开时你还挺高兴的，怎么一转眼，你又换了一张面孔？…亦或是，你今儿个碰到个长得比我好的…移情别恋了？” “你胡说啥呢！你才移情别恋了呢！”大丫当即恼了，拉着脸子不依不饶地嘟囔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去了趟孙家rou档就被那狐狸精迷的连魂都丢了…那jiejie长，jiejie短的…叫的那叫一个亲热哟…凭啥她孙幺妹做得你的jiejie，俺就不成！…我看你就是相中那个狐狸精了，对待俺们俩就是偏心…” “额…大丫，你咋知道我今儿个去了孙家rou档？是看见了，还是听外人瞎传的？…但是，不管你先前听到了什么，可都千万别当真呀！我今儿个之所以去了孙家rou档，不过是陪着铁锤叔去买rou走亲罢了…至于孙幺妹，我确实是见到了…可是我们仅仅只是见了一面，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这孙幺妹是好看，但她又不是金子银子，我咋能一见就相中的…再说了，俺家大丫比起她孙幺妹也算不得差呀！我又不是个傻的，咋能做出丢了芝麻…哦不，是丢了寒瓜去捡芝麻的孬事儿，我又不是缺心眼，谁对我好，谁对我差，还是能掂量的清的。” “哼哼，你说的倒是好听，可是你背地里谁知道想的是啥！”听了张文若这番rou麻表白直让冷酷无情如大丫也不禁在嘴角翘起一抹欢喜，“…你说你不喜欢孙幺妹，那你凭啥说她长的好看？…我看呀，你就是把她的音容仙貌扎进心底里去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收她的红布兜的！肯定有jian情！…还有，你就是偏心，你刚才还喊我meimei的，咋一提起孙幺妹就又换成大丫了…你就是一碗水端不平！” “红布兜？那是啥？”张文若挠着后脑勺想了半天也没闹明白，“你听谁说孙幺妹送我肚兜了？这真是天大冤枉啊！” “你…你不要脸！俺说的是红布兜，是红绸布包东西的布兜，啥时候说是肚兜了！女儿家的私密东西是能随便给你的么！” “哦…”张文若总算想起来那玩意到底是啥了，他用手往衣襟里摸了摸，便取出了大丫口中的那个红布兜，“你是说这个？…这里面就是一本论语，能有啥jian情！…你也是知道的，我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也蒙过学，读过书，算是半个读书人…可后来…唉，不提也罢！…这孙幺妹也不知道从哪听到这些风闻，知道我爹娘去世后便辍学在家务农，她也不知是可怜我还是同情我，今儿个也不知怎的，我和铁锤叔刚过去不久，她便私自赠了这本书给我，还说了一堆勉励我勤奋向学的好话…我也知道收她这书有些不妥，可是大丫…你是知道我的，我现在虽然落魄于苍茫之间，耕作与泥水之中，但是这颗求学上进的心却从未停滞过…我是想读书的，因为知识改变命运，学问拯救未来…可是我家中赤贫，现在连日常三餐都有所不济，又何来余粮购买书籍奋读呢！…我是含泪忍痛才收下孙幺妹送的这本书的，大丫，我是有苦衷的呀！” “真的么？”张文若这番情真意切的解释直让铁面直断的大丫也有些辨别不清事实真伪，“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可你为什么一提到孙幺妹，就就叫奴家大丫，不再叫我李家meimei了呢？” “…”张文若：“叫你大丫，不是显得咱俩亲香么！…你也可以不叫我文若哥，喊我拴住哥也成啊！” “不行呢！….你刚才都说过了，只要奴家告诉你一切，你以后都得管奴家叫jiejie的！” “…”张文若：“那么…大丫jiejie，你是如何知道孙幺妹送了我一个红肚兜…哦不，是红布兜的呢？” “当然是jiejie我亲眼瞧见的呀！…今儿个孙幺妹送你出门时，大丫jiejie就站在你身后，jiejie还朝你招呼了老半天呢，是你光顾着瞧那狐狸精才没发现jiejie的！” “你打了老半天的招呼？我也没听见有人在后面喊我啊！” “大丫jiejie也没喊你啊！就是搁你身后挥了老半天的手帕呀！” “….”张文若：“大丫！jiejie！下次和我打招呼，请大声叫我的名字，我读书的时候太用功把耳朵熬坏了，声音要是喊得小，还听不见呢！” “哦..” …………… “来喽！一壶苦苦茶，两碟白馒头，客官，都给您备齐了！…客官，小的这个声音大不大？您听着了响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