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影转斜廊 1
弥觞喝醉的那晚，是个星期四。所以当她被老佟强迫在医院里躺了差不多两天，于第三天下午出院的时候，她还有周末一天两夜的时间，比较悠闲。 她回到自己的蜗居，把老佟撵走——毕竟人家也是有家有业的人，辛辛苦苦照顾了自己两天，也该回去看看了。之后她便把自己泡进浴池里，骨节还是酸痛的，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在医院里背床板时间太长的缘故。 她轻轻地撩着水，思绪去仍然脱不开那个迷局。按说，这个人怎么也该出现了，至少应该道声歉啊！什么事儿嘛！ 弥裳有点耿耿于怀。 她几乎一点都不记得自己醉酒那天的事情了，看来，是真的醉了。醉了的感觉一点不好，除了胃里难受，嘴里也一个劲儿地泛苦，三魂七魄仿佛是中了邪，眼睛也老是乜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动不动就出神，仿佛没睡醒一样。 她想好好地洗个澡，然后足足地睡上一觉。 因为虽然医院的条件不错，但是不是自己的家，总也睡不踏实。要不是老佟非得让她在那儿“善后”，她早就跑回来了。 身子虽然不算很强壮，但是她却不愿意娇着自己。首先她没有那资本，其次，她也没有那习惯。 不过，是谁呢…… 她把自己扔在床上，蜷成一团，抱着膝盖，将头掩在肩胛骨间。眼睛麻酥酥的，太阳xue一胀一胀的。酒啊！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样一想，她眼前却忽然又浮现出那个人醉的样子。他乜斜着眼睛，趔趄着脚步……哦！她吸了口气，甩甩头，企图把那个影子甩掉。 可是到底是谁呢？ 难不成恶作剧可以这样搞？而幕后的主谋竟然这样耐得住性子不显山不露水？那么看来这一定不是朋友了，朋友怎么会忍心嘛！把人家折腾的都住院了，自己也不浮出水面道个喏啊…… 会是谁呢？ 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是有点傻，太容易上当了。偶尔也真的相信自己有那么点小聪明，可是这样一看啊，不要说聪明，简直笨得像鹅啊！哈哈！她不由得自己哑然失笑，笨得像鹅是英语里的一个习语——asstupidasgoose——当满大街的人都用“蠢得像猪”来指责诅咒时，她们三个一直是说笨得像鹅的。因为鹅嘛！只是在英国人眼里是蠢的，大概是因为鹅的头小？所以英国人就误以为鹅脑袋里面大脑小脑的量少了吧！岂不知鹅在中国人看来没有那么笨哪，并且一步三摇的样子，颇为悦目呢。 这话第一次“出版”，是老詹的功劳。那次老刘不知道怎么回事“得罪”她了，偏巧那次她们几个刚刚去游泳回来。说是去游泳，但是老刘天生的怕水，怕水而又不甘心做旱鸭子，所以，每次号召游泳都是她很积极，去了之后又属她胆怯。因此，她架着游泳圈眼巴巴地望着三个人在水里“左右逢源”的时候，那副神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了。 她三个常常远远地望着老刘，一边作态可怜人家，一边努力地打水嬉戏。结果老刘就常常会一手扶着游泳池边，一手在那里配合着脖子脸头一起做身势语发泄愤慨。姿势够“宛转”，人又够白，不意老詹就说了句，老刘啊，白得像鹅，怎么就不回游泳涅！ 听到这话弥裳不由得笑翻。因为“鹅”“娥”谐音，后者指女子姿态美好的样子，暗中了老刘的名字。 老刘叫刘婵。婵原本也是指美女。 最初弥裳等人一直称她“后主”的。虽然此婵非彼禅，而且据说那个禅字读“shan”，但是，管他呢，学中文的人又不是学历史的。而且，即使是学历史的，也不会喜欢这个祸国殃民的废物，哪里有心思管他爸希望汉祚得传所以给他起名字的初衷啊！ 老刘得名“后主”，除了她的名字凑巧很似蜀汉国君之外，还因为她一般比较地慢，上课常常是最后一个出门。因为在这几个人里面，弥裳够懒，可是做事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拿书走人，那老刘则不然，常常丢三拉四，于是每逢上课，往往有强迫症一样要在宿舍里发呆三分钟，苦思冥想是不是所有的用品书本一应俱全了。 另外，这家伙虽然邋遢，但是呢，遇到大事却很有魄力，譬如几个人一起上街，买个衣服什么的，不管谁犹豫啊拿不定主意啊，大家总会问：老刘，给拿个主意呗！于是老刘就做沉思状，从风格颜色品味实际用途诸多方面给大家评头论足个周到，结果，倒也常常打消了那跃跃欲试的买主的犹豫，最后忍痛割rou。 当然，说的主要是老佟老詹。弥裳买衣服不如她俩多，也不如她俩对衣服热心。她更热心的是书。因此往往在这样的事情上，她既没有发言的欲望，也没有发言的权力。老刘乐得在这样的场合大权独揽，而且每每“蔑视”地瞥着弥裳做大获全胜状，道：洒家今天可是崭露了头面！ 弥裳微笑颔首，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啊！ 几个人于是打道回“寓”，那时候住宿舍，可不是回“寓”呗。 那回弥裳回宿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笑闹声。推门一看，老刘和老詹正在动武。一问，原来不知怎么的老詹脱口而出叫老刘一句“呆头鹅”，还振振有词地把弥裳对老刘名字的联想说了出来。老刘一直安心地做“后主”，未料突然被与嫦娥之类产生渊源。同时又深恨英国人不开眼，干嘛造那么个关于鹅的成语啊？ 她一着急，脱口而出：我是鹅，那你就是“蟾”！好在我可以摇身一变变成你的主子嫦“娥”，你就永远是我身边的小蛤蟆小蛤蟆。 老詹未料自己祖宗流传下来的姓氏被老刘玷污，哇哇怪叫着要报深仇大恨奇耻大辱。 旁边的弥裳，早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