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面对
李子昂伸出手，诸葛长卿面上一喜臂间一用力，将她带进了怀里。一夹马腹，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惊云便如离弦的剑急驰而去。 一路飞驰，穿过重重山林，越过青艳草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鸟儿，终在开满无名小花的悬崖边停下。 这是一个有些陡峭的悬崖，崖底深不可见，峭壁上却满是灌木丛，显得生机勃勃。隐约间还有鸟儿从崖间略过，唱着动人的歌。 李子昂张开双臂，迎接着从崖底吹上来的清风，那是青草和野花的香味，那味道显得那么的干净好闻，仿佛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月光洒在她白皙平静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 “阿卿，这真是一个可以忘记烦恼的好地方，和十万大山的断崖很像。” 诸葛长卿看着眼睛微闭，嘴角上挑的她，手轻轻环住她的腰，面上露出一抹满足，轻轻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 “陶陶若喜欢我们可以常来。再在这里种上成片的桃林，到时候就有满山的桃花。” 只要是她喜欢，便什么都好，哪怕他寻这个地方寻了好久。 这有些暧昧的一幕落进了后方林间马上男子的眼里，他握紧了拳，目光清冷的看着前方的诸葛长卿。带着隐忍的怒气与杀意，他看着对方搂在女子腰间的手，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它斩断！ 似乎是感觉到了杀气，诸葛长卿轻轻回头看去，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似乎感觉到了诸葛长卿的不对劲： “怎么了，阿卿？” 李子昂回头看着诸葛长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只觉心头一跳。 他来了... 这一刻李子昂有些慌张，似乎有一种偷情被抓个正着的感觉，这让她明显有些局促不安。 甚至，她有些不太敢直视卫宣的眼睛。 不，他不是卫宣了，现在，应该叫他二皇子，夏侯轩！ 这样想着，李子昂的神色松缓了许多，压下心中的不安，抬起眼帘，面上挂着那抹如往常般的淡然，对着夏侯轩浅笑，那笑，笑的恰到好处。 夏侯轩感受到李子昂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松开紧握的拳头，眼底换上一抹浓情，嘴上虽嗜着笑，但眉头却略微有些轻皱，显然是对诸葛长卿很不满，就如同抢了属于自己的食物一般。 夏侯轩下了马，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深的看着李子昂，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李子昂稍稍挣扎了一下想要下马，可诸葛长卿环在她腰上的手却没有松开。 “阿卿！松手！” 李子昂的语气有些薄怒，她觉得诸葛长卿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不免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 诸葛长卿灼灼看着她，眼神中是nongnong的悲伤，声音带着依恋与不舍： “我不想松手，我怕松手了你就回不来了。” 这悲伤令李子昂的呼吸一窒，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迁怒于他。 感受到了李子昂的情绪变化，诸葛长卿便松了手，面上换上了以往的玩世不恭。 “嘻嘻，开玩笑啦，你去吧，要是他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我也想了很多，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终归是要讲明白，要面对。” 李子昂叹了一口气，缓了神色眼神黯然的说完便下了马，向夏侯轩走去。 诸葛长卿看着她的背影，嘴脸溢出一抹惨笑，眼底的沉痛越来越深，心中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正在潺潺的流淌着鲜血。 自己终归是不如他么... 如是想着复狠狠一夹马腹，急驰而去。 其实他本是可以等她一起回家的，但是他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他怕自己会嫉妒，会嫉妒的发疯！ 一个人又该怎么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子，与她深爱的男子在一起，哪怕只是看一眼，心里都会慌乱，会不安。 呵呵，为什么？因为她不爱自己啊... 夏侯轩冷眼瞧着诸葛长卿离开了，微皱的眉头松了开来，眼中亦是满目柔情，他快步走向李子昂，伸出双臂，用力一把将李子昂带入怀里，紧紧的，深深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碾碎了揉进骨头里。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可以将她带在身上，再也不要分开，他知道，那种得到又失去的滋味太难受，仿佛被人撤掉寒夜里的被子，而他只能冻得瑟瑟发抖，冻得心颤。 他将头埋在李子昂的颈窝里，嗅着属于她的气息，感受着怀中真实的触感，这一切令他无比的心安。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告而别，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有你的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怕，怕永远见不到你，怕那只是一场梦。为什么这么狠心，留下我一个人。” 夏侯轩缓缓的说着，声音带着哽咽，几滴guntang的泪水滴进了李子昂的脖子上，泪水的温度愣是灼伤了她的心，令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如烈火般将她准备好绝情的话燃烧殆尽。 一个男人，需要付出多少的深情，才能在见面的时候留下泪水... 她本想伪装着做一个狠心的，绝情的人，可当她真正面对他的时候，那准备好的一切便都崩塌了。 他温柔的脸，他深情的眼神，他踏实的怀抱，还有他身上淡淡青草的味道，都如洪水猛兽般将她筑好的堡垒冲逝的一干二净。 心底原本对这份感情的悸动也快速的升腾，面对他的眼泪，他的柔情，他软绵绵近乎祈求的话，她突然有些后悔。 如果当时自己不一个人离开的话，如果当时自己可以告诉他一声的话，这一年来，两个人又何苦如此思念，彼此折磨。 李子昂咬了咬唇，轻声道： “对不起...” 夏侯轩轻轻一笑，似在耳边呢喃：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永远都不要。能遇见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子昂，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们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一刻夏侯轩的心无比沉静，从他将李子昂拥入怀里的那一刻，他便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想在乎了，他不想问她突然离去的原因，不想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不想问她为何从了军，也不想问她来皇城的目的，甚至他有种想要带着她远走高飞，不再理会这世间俗事，两个人隐居山林也好，云游世界也好，怎样都好。 什么皇子地位，什么金钱权势，在她面前统统都是不堪一提。 他，只要她！ 其实他是自私的，他存着自己的私心，就像一个孩子想要护住自己的宝贝，不希望别人染指，哪怕是一丁点都不行。 其实他也在怕，他怕他知道这一切后，她就不是他的了，分离？ 不！他不会与她分离！他无法想象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永不分离... 李子昂想起了诸葛长卿黯然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她还没有完成誓言，想起了远在军营的沈逸，还在府里等着她的申屠朗。 想起了那隔在二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理智最终将她拉回现实。 她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自己又何苦留恋这些许的温暖。 李子昂缓缓推开夏侯轩，面上已然是平静带着些许冷意，眼底是夏侯轩看不清的情绪，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反问。 “我的事情二殿下知道了？” 二殿下？她叫自己二殿下？看着她那明显有些疏离的神情，怀里忽然消失的空荡感，他只觉呼吸一窒，那些许的冷意似乎将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他的心仿佛被无数的小针一下一下的扎着，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这么疏离，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自己的怀里。 夏侯轩愣了一瞬，讪讪的将双臂放下，目光依旧深情的看着她，脸上还是带着宠溺笑意： “子昂，怎么了，我知道你啊，知道你从戊城来，你救了一个人是现在的富商乐正。现在也是咱们卫国的征西将军了。” 李子昂低头轻笑摇了摇头，忍着心内压抑到了极致的痛苦缓缓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我们...就此断了吧，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就当...你我从来没有认识过。” 李子昂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她不敢回头，不敢看夏侯轩的眼睛，她怕自己真的一时心软，那这所有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了。 这一刻李子昂只觉得鼻子酸得难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双手用力的拧着，仿佛要将它的血液榨得一滴不剩。 她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的沉重，眼前有些模糊，guntang的泪水缓缓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盛开出朵朵叫做命运的花。 我是爱你，命运如此，你我又如何在一起？ 夏侯轩有些不敢置信，他不相信她怎么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断了？她居然要和自己断了？自己刚找到她，她居然说要和自己断了？ 这样想着夏侯轩的眼里的柔情被薄怒取代，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她的手臂紧紧拽住，看见了她眼里的泪水，她哭了！证明她还是爱着自己的！便更加怒了遂大声道： “若是可以断了我又何须苦苦找你！又何须每夜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你！你现在却说断了！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断了！有些事我不知道，那你就告诉我啊！” “告诉你？” 李子昂嗤笑一声，红着眼睛冷冷瞧着他，注视片刻忽然就大声笑了起来，转过身直视着他。 “哈哈哈哈，好啊，我告诉你！” “我！李子昂！就是前将军李晋的女儿！” “你爹杀了我全家一共一百六十口人！一百六十口！你告诉我怎么面对！” “还有我师父！我相依为命的师父！我师父有什么错！却还是死在了他残暴无情的刀下！” “现在，你告诉我！怎么面对！” 李子昂就那么嘴角嗜着嘲讽，语气无比平淡的说着，她觉得这件事简直可笑极了。甚至可以说是这世上她觉得最可笑的事。 夏侯轩愣愣的杵在那里，李子昂的每一句话，就如同一个惊雷，将他从头劈到脚。一时间他竟没有从李子昂的话中回过神来。 心，好疼... 他就那么神情恍惚的，无措的站在那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她...竟是李晋的女儿。 他此刻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也都变得异常寒冷，那是一种刺骨的寒冷，令他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子昂，我们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 夏侯轩勉强的让自己脸上挂上笑意，小心试探着问着。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他觉得李子昂在和他开玩笑，其实这些都不是真的，她是在戏弄自己。 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她就那么冷笑着看着夏侯轩，如同在看一个最好笑的事情，对啊，这件事本身就是这么的好笑。 “所以，我要报仇。那么你呢，你怎么抉择？” 她看了一眼面色变换不定的夏侯轩，转身侧目缓缓道： “生死你定。” 生死你定... 是啊，现在李子昂将自己的身世，目的，都告诉了夏侯轩，甚至聪明如他，都会猜到自己的布局。自己要杀他爹，杀这个国家的王，这种事情本身说出来就是死罪。 所以她也在赌，她在赌夏侯轩会如何抉择。 赌赢了就是生，证明自己爱对了人。 赌输了就是死，证明自己爱错了人。 这场名为爱情的赌局，赌的，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