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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芥生民谁于怜,翁妪雏子趋草间(五)

    混杂在俘虏里的纪检部在片刻间就揪出来了二十多惯匪,陈雨对黑暗里挥挥手,几个护卫迅速地没入人群里,随即人群中开始了议论:就是他们吃人,裹挟我们冲阵送死。

    人群开始纷乱起来,形成一个个人潮,人潮的中心就是揭发出来的一个个惯匪,等游骑兵呵斥各自归队,人群分散后,地上多了二十多堆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血rou块。

    一个年青人洪亮的声音在夜空里响起:“尔等可愿意有饱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不用担心谁来杀尔父母,抢汝子女?”

    夜幕下的人群沉寂如死水,流民们迷茫地思量,真有这样的地方?是哄人的罢?

    “我愿意!”声音极其弱,却坚决无比,似乎有着种金石击打的脆,像雷一般在人群里炸起。

    人群慢慢地分开,陈雨脸上露出笑意,他冲着走出人群的小嘎子招手。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微带着战抖:“我相信哥哥!”

    一些护理兵救助过的人渐渐地清醒过来,声音慢慢响起:“愿意!”

    夜暮里,田野上呐喊声滚滚远去,盖住了数里外的马蹄声。

    下弦月终于挣破乌云的束缚,向大地撒着惨白的微光。

    呐喊声慢慢安静下来,月光里人们视线投向戏台上,那上面多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戏台上,女孩声音在月光下的田野浮现:“如有人不让你们过这样的生活怎么办?”

    又是沉默,李晚晴随即听到杨铁心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没说的,谁不让就打倒谁。”

    这一次是无数人的声音喊起来:“谁不让就打倒谁。”

    杨铁心和几个乔装的护卫从人群里挤出来:“将军,请发给我们武器,我们愿意跟随将军。”随即,俘虏的青壮里有好几百人走出来。

    陈雨的照夜白马出现在人群前:“诸位,没有人可以不经过努力平白获得,你们的勇气让我感到欣慰,现在有一批流寇来夜袭了,你们如不愿再过无法生存的生活,就安静坐下,出来的几百人护卫你们身后的亲人。”

    白马在篝火的亮光里飞驰而出,身后是七百铁骑滚滚而去,迎向西方一里外逼近的人群。

    杨铁心看着几个护卫赶着一辆马车过来,车上全是缴获的刀枪等物,他冲过去拿起一杆长枪,大喊道:“各位,千户前去杀贼,乡亲们的安危靠咱们了。”几百青壮纷纷上前拿刀执枪,在杨铁心与护卫的呼喝下在老弱妇孺群前散开。

    他们不知道的是,二百步外,篝火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有二百铁甲士兵沉默地列队盯着他们。

    来袭的队伍刚一接触,就在凶悍的陌刀密集的箭矢下丧失了最勇猛的前排战兵。

    这是一股人数不过三千的流寇,步战的九成以上,许多人手里拿着的甚至是木棍与农具。陈雨与两个总旗的陌刀兵仿佛如箭矢般前冲,照夜白在月色下就处在箭矢最前部,半盏茶功夫,马前一空,这一百零一人居然透阵而过,凿穿了来袭击敌人的阵型。

    月光下,白马以一个扣人心弦的动作扬起前蹄,猛地转身冲向人群,所有的陌刀兵在转向后换位,再次随在白马后冲入敌阵。疏淡的月光里,白马鬃毛飘扬如同银色的羽毛,不时有血点洒落。

    一把三股叉架住了陈雨的陌刀,对面是一个黑马的汉子大吼:“给我杀啊女人对面有的是。”

    陌刀只是微微停了一下,随即发出让人牙酸的刮铁锈一样的声音,咔嚓一声,一个叉尖断了,雪光一样的陌刀在月色里沿着叉杆反撩上去,破开了对面敌手的胸甲,马上的人摇晃着扔掉钢叉,双手捂着胸口,月色里,对方的神色古怪无比,似乎是不可置信的盯着陈雨:“我还没有三宫六院,没有大杀四方啊,怎么会这样啊?我不是应该永远不死的吗?”

    白马错过时,对方的尸体从马上掉落,敌阵里一片慌乱的喊声:“天,神子死了他杀了神子……”陈雨忽然狂笑起来,笑声在夜色里远远传开,他竟然笑出了眼泪。厮杀里的双方看着月色里陈雨边流泪边杀人,无不毛骨悚然。再次凿穿对方时候,流寇的士气跌落到最低点,有人实在受不了诡异的气氛,逼人的杀机,扔掉手里刀枪,举起手喊着饶命。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紧接着就是成片成片的人群跪倒在月光里,田野上。

    篝火的亮光里,杨铁心与护卫们耳朵听着远远的厮杀,眼睛却盯着拿刀枪的青壮,看到神色不变的就默默记下。何立秋聆听着远处的厮杀声,担忧地问周婉依:“月色这般暗,哥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你听,厮杀声停了,肯定是大哥打败了对方。”周婉依拉着她疾奔:“走,去救治伤员。”

    陈雨终于停止了笑,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

    落后一个马位的赵曦恍惚间看见陈雨挥手:“把那个贼寇首脑好好埋葬了吧。”

    这一次袭击战就这样在两盏茶的功夫里结束了。

    陈雨推开面甲,任由坐骑慢慢地回返,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夜空里宛如弯钩的月。

    马蹄声里,何立秋周婉依看着陈雨安全回来,欢呼一声,脱离护卫队伍,冲向陈雨:“哥、哥,我就知道你会赢。”

    周婉依紧张地问:“大哥,你没受伤吧?军士伤亡如何?”

    陈雨马后,一个纪检部的士兵施礼道:“回禀周百户,我部死了七个,只有十六个轻伤。”

    护理兵们欢呼起来。

    月色里,流民们不安的议论着:“你们听,厮杀声停了,看来是陈将军胜了。”

    许多人随之应和:“是啊,陈将军肯定赢。”

    也有不同的声音出现:“黑天里,谁赢还不一定,我说,咱们准备好,形势不对就跑。”

    混杂在人群里的纪检部士兵暗暗记住了这些人,故意挨挤着在这些人衣服上留下了印记。

    陈雨的白马仿佛从月光里突然跳出,在篝火光里浮现,浓重的血腥味道隐隐散开,随着白马的出现,铁甲骑士无声地一队接一队的出现,肃立在他马后。

    最后是一千多俘虏走进篝火的亮光里,紧张地在士兵的吩咐下坐下。

    一个纪检部士兵从人群里走出,左手敲击胸口禀报:“禀千户,按军令,发现有人散布不利言论,纪检部已经做好记号。”

    人群微微慌乱起来,人们看见那个白马上的年轻人微微笑了一下,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很多人一生也无法明白的话:“你们这些人啊,真有当汉jian的潜质啊。”

    他轻轻挥手,身后近百人整齐地下马,大声命令:“人群散开,每人距离一尺,不得妄动。”

    半盏茶后,白马前的空地上多出五十八个人来,青壮居多,老人占少数,但大多数人都是一脸痞相,人群紧张起来,压低声音地议论着:“这些人咋了?”一个女人指着陈雨马前,刚才在她身边的人“好像是刚才说陈大人要输,准备逃跑。”

    陈雨的声音有些疲惫:“我也想给你们民主,可惜看来目前只有专制才能救我们大家啊。”

    杨铁心恭敬地大声道:“禀将军,这些贼胚子就不是好人,不能放过他们。”

    陈雨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禀将军,我叫杨铁心。”杨铁心紧张地回答,心想大人你这戏演的有必要吗?

    “好一个汉子,愿意跟我干不?愿意干的就拿起手里刀枪,杀了我马前的人。”陈雨的声音在月色下带着血腥味。

    杨铁心猛地应诺,疾跑几步,手里长枪一抖,刺穿了一个人胸口,血花在苍白的月色里炸开。老弱妇孺惊骇地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声音惊动了那些肃立的铁甲兵。

    一百多人在陈雨马前围住了那些惊慌失措衣服上有记号的青壮。

    陈雨指着杨铁心:“你不错,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部下,嗯,你第一个听我的,给你个百户当,这可是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儿。”

    杨铁心的施礼声中,那数百手执刀枪的青壮轰地一下炸开了,陈将军这么爽快啊,很快地不断有人涌出,片刻后,数百人蜂拥而上,刀枪乱下,空地上多了数十具尸体。

    白马上,推上去面甲的陈雨脸色有些惨白,也不知是否月光照耀造成的。

    经过审讯,李晚晴很快弄明白了来袭的流寇自称天神下凡,据说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盩厔富豪刘财主家,有鬼神莫测之能,善于占卜。

    刘财主本来不信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但这个人显示了自己神奇的预测术,比如曹文昭战死,流寇入武功,等等,使得刘财主敬畏有加,这人说自己有九五之位,只要刘财主可跟随自己,开国元勋是跑不了的。

    于是刘财主欣喜之下,就献上女儿,并招收流民让来人训练,一时间和附近几个小贼火并也是战无不胜,这更加坚定了跟随人的信心。

    他们是前几天投靠张献忠部的,据俘虏的刘财主讲,那人对他说只要找机会做掉张献忠就可以火并掉张部下,然后据关中云云。

    盯着月光出神的陈雨听完禀报,苦笑起来。李晚晴听见陈雨低声说了一句:“真以为是打副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