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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121 父子

    巴比伦王宫深处,霍顿走进少年安歇的寝宫,二话不说当头喝令周围仆从:“出去!”

    屏退所有人,当诺大宫殿里只剩父子二人,霍顿亲手关殿锁门,如此异常的举动让西斯吃了一惊:“阿爸你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霍顿不吭声,关好殿门后,转头迎面向他走来,到了近前竟陡然一个用上全力的耳光将他狠狠抽翻在地,从牙缝里挤出痛彻心扉的咒骂:“你这个畜牲!”

    西斯被抽蒙了,捂着脸满是惊骇的爬起来:“阿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了?”

    霍顿的悲愤怒火在一瞬间爆棚:“你还有脸问我?!所谓赫梯双鹰,原来也不过如此,到头来,不过都是我的掌中玩偶!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你什么意思?!”

    西斯更觉荒唐:“阿爸你到底在说什么?谁告诉你我说过这种话?!”

    霍顿更怒:“不承认?那我再问你,同样都是中了海蛇毒,也同样都曾断臂救急,更甚者,我们这里的医药储备比起哈尔帕领主所能享受到的,也实在差不到哪里去,却为什么,赛里斯中毒后撑了七天,而你阿妈却没能熬到次日天亮就过世了,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你阿妈咽气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陪在身边,为什么她到死都是瞪圆了眼睛歪着头,她在看谁?为什么闭不上眼?你说啊!”

    西斯勃然变色,神情在一瞬间闪过的惊恐,当然逃不过霍顿的眼睛,他气得连指尖都在发动,无以言说那种难以置信的心寒悲愤:“你……是你……果然是你!”

    西斯这才反应过来,激言否认:“不是我!阿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

    霍顿呼吸错乱,步步紧逼接着质问:“好啊,那你看着我的眼睛,不准看向别处!说,你有没有海蛇毒?!夏克去哪了?他人呢?!”

    西斯的脸色更是一僵,努力克制着心慌拼命摇头:“我没有!夏克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这些天都在派人寻他,可是没找到……”

    霍顿眼神如刀,直接了当告诉他:“还用再找么?他死了,是被人毒死的,是用海蛇毒给毒死的!对着众神起誓,以巴力女神为证、以风神马尔杜克为证,夏克早就死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西斯嘴角的肌rou都快抽搐到扭曲,可是神明压当头,这一句‘不知道’,他却是怎样都说不出来了。

    至此,霍顿已然全都看明白了,眼中流下guntang热泪,那是寒透心的悲愤痛苦:“果然是你!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你……竟然是你,那是你的亲生母亲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从小手把手教给你所有她能教的一切,更给了你所有能给的一切!你怎么敢?你还有没有人心?你……你这个狼崽子!”

    西斯忽然就不再惊慌了,恢复惯有的平静,冷冷对着父亲说:“你不用这样来指责我,我早就告诉过阿爸,为了摩苏尔的未来,即便是要付出再多,代价再大,该付出的时候我也不会有半点迟疑。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永远不会让感情乱了头脑。”

    再度听到这种表态,味道已是截然不同,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霍顿勃然大怒:“你这个没人心的东西!你付出的是什么代价?那是你的阿妈!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不让感情乱了头脑,难道竟可以没有感情吗?你……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西斯毫不客气的说:“我的心里,只有天下!因为从我开始懂事的那一天我就发誓,我永远都不想再像你们一样活得那么窝囊了!既然你们做不到,那就只有交给我,才能真正开创未来!”

    霍顿颤巍巍指着鼻子,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有胆你再给我说一遍?你今天能拥有的一切,全都是你的阿妈还有我们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拼出来的!”

    西斯对此抱之冷笑:“拼出来?你们到底拼了什么?这些年你们不就是始终被别人捏在手里cao纵的傀儡木偶吗?赫梯人要你生,你才能生;要你死,你就只能去死;他们要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你们只能去做他们要你们做的事,而从来就不可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更别想奢望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有错吗?旧日故乡哈尔帕,你们要得回来吗?整天念叨要向巴比伦王庭复仇,可你们做到了吗?能让人看到一点希望吗?但现在呢?看看……”

    环顾华丽殿宇,他满是傲然的说:“这些,都是由我做到了!是因为我!此时此刻你才能站在这座王宫里!是因为我!今后的巴比伦才会是属于我们的天下!这才是未来!这才是称霸一方应该抱持的野心、应该去做的事!而永远不该是像你们那样,窝在一座小小的摩苏尔城,就多少年自足自满的再无进取!”

    他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才不稀罕去做一个小小的领主,我要的是可以真正称王称霸的未来!今后,人们对我的称呼,是西斯王!”

    霍顿彻底看呆了,在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原来,他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这个儿子!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的疯子!

    “你……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会把所有人都拉进地狱!”

    西斯眼含冷蔑:“怕了?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的问题,连最起码的一点胆量都没有,又奢谈什么野心?而一个连野心都没有的人,那又怎能成事?既然怕事,那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回去继续再做水寇?!”

    霍顿彻底心凉了:“你果然是头狼,说来说去,竟是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了你?委屈了你?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西斯毫不心虚:“我知道你不爱听,可这的确就是事实有错吗?不是我想这样的,我努力过,拼命的劝过阿妈也劝过你,不要总是被别人利用,而要懂得反过头去利用他们!是要让赫梯人为你所用!为你效劳!要自己想办法去把凯瑟·穆尔西利的开战矛头引过来,或者就是想办法敦促赛里斯助战出兵!他们不干,你们大可以想办法逼他们去干!是要让他们给你做刀枪,而不是永远可怜的只给别人做枪!可是你们听吗?接受吗?”

    霍顿怒极大喝:“是啊,为什么不接受?因为你的这些念头根本就是没有边际的狂妄!赫梯双鹰,你亲眼见识过那兄弟俩是什么人吗?是有着怎样的实力和手段吗?真要斗心眼,你到底凭什么敢说自己能斗得过?你从小才见识了几场战役,和几个国家打过交道?在摩苏尔你才见过几个部下朝臣?更甚者各国的历史地理、信仰敬拜、君王传承,你才又了解多少,看过几部能称为史籍著作的东西?仅凭这份积累你就差得太远了!”

    西斯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事实呢?现在的事实是什么,我的确做到了不是么?他们的的确确就是败给我了,是傻乎乎的全都被我利用为棋子了!”

    “你想的容易!”

    霍顿简直要生生气背过去,忍无可忍厉声怒吼:“看清楚,你这只是一时得逞!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来就没有永远不会败露的阴谋!等到赫梯王一朝察觉真相,那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你有这份能硬碰硬去抗衡的实力吗?你经营出来吗?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敢如此胆大妄为,你这是要给摩苏尔、要给所有人招来灭顶之灾!”

    西斯骤然激动起来,冷冷的说:“果然没错,你们就是全被吓住了,当日做水寇的胆子恐怕都比今日来得更大。赫梯王就有什么了不起么?我既然能要了他兄弟的命,就一样可以去要他的命!凭什么事事都要坐等着别人来审判清算?你们怎么全忘了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是主动出击!是在别人动手之前先除掉敌人!”

    霍顿怔怔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颤声追问:“是谁给了你这份底气?是不是在你背后还藏着一股势力?你说!给我老实说!要害死赛里斯会有那么容易吗?是谁在帮你布局?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西斯却说:“很抱歉,这是我最大的底牌,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随后,无论霍顿怎样追问,对这个问题,西斯都是坚决不吐口。霍顿的心,因此一凉再凉,他终于陷入无尽的悲凉黯然点头:“是啊,我早该好好想想了,这些年,从你十岁往后,身边服侍的仆人就着实死了不少,有掉在水里淹死的,有所谓喝醉了酒打架斗殴被打死的,还有生了病,结果很快就病死的……这应该都不是偶然吧,你瞒着所有人,在背地里经营的这份秘密,凡是稍微发现点端倪的人都必须死对吗?那么现在呢?你是不是也想要我这个父亲死?”

    西斯说:“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今天问我的这些话,都是从哪听来的?你还有没有再说给别人听。”

    霍顿悲凉一笑,眼泪成河,彻底的死心。他并不介意告诉他:“是塔铂留给我的一封信,他因为害怕所以跑了,可到底还是没能跑得了对吗?他也死了,也是被毒死的,也是海蛇毒,你应该一点都不会惊讶吧?”

    西斯脸色阴沉,只追问最关心的问题:“我相信今夜阿爸问我的话,还没有对旁人说过对不对。”

    霍顿痛快点头:“是啊,谁让我无法像你一样,那么的没心肝!塔铂说的没错,我果然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个儿子,不,我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走吧!既然不惜去勾结外面的势力,反过头来残害至亲,那摩苏尔也就再容不下你了!我做不到那么狠心,要杀你……我下不了手,所以,只能让你走!永远的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我不能让所有人,都被你拖进深渊,我必须要为大家负责!”

    终于轮到西斯大吃一惊,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看清楚,我才是摩苏尔的领主,是拥有血统传承的正统继承人。”

    霍顿冷然一哼:“是么?不是你亲口说,根本瞧不上这样一个小小的领主位子?既然看不上,那就不要再占着!等你走后,我会立你的meimei伊米娜来做新的继承人!既然你有人可以依靠,那就去投奔他们吧,从今后你们干什么都与摩苏尔无关,这里的一切,也再与你没有关系!”

    西斯心慌了,开玩笑吧,如果没了这一切,那他又算个什么?谁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阿爸,你不能这么做!你以为把我赶走了,就可以从此放心了吗?别做梦了!到了赫梯王察觉知道的时候,你们一样跑不了!而现在,只有我才能有办法对付他,能给你们解决麻烦,保住未来!阿爸你要清楚,政坛上的游戏从来容不得感情用事,你必须要衡量怎么做才真正是对的!”

    霍顿不为所动,冷声催促:“走吧!今夜就走!趁着现在还没有更多人察觉,否则再拖延下去,当心我也保不住你!”

    西斯瞪大眼睛:“阿爸,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

    霍顿迎头厉喝:“所有你不放在眼里、看不起的一切,都是你的母亲和我们这些人拼搏半生才得来的!你既然看不起就不要再看!亲手害母,你早已不配为人!根本没有资格再继承你阿妈留下的一切!滚!”

    吼完最后一个字,他头也不回转身即走,然后怒气冲冲的脚步,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一柄匕首直插后心,霍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就看到儿子还挂着泪的脸上,所凝聚的冷酷狞笑:“阿爸,今天晚上的事,只要你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

    霍顿想说什么,但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利刃刺穿心脏,生命的跳动在迅速消失,他颤巍巍伸手指过去,瞪圆了眼睛只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他终于知道了,或许红婴在咽气那一刻,就是这样的感触和……震惊。

    霍顿从此倒下去,就和红婴一样,致死都无法闭上眼睛,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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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演凶杀的寝殿里,大门紧闭,还能站着的只剩西斯一人,凝望父亲渐渐冷掉的尸身,低声自语:“阿爸,我说过的,请你们不要逼我!为什么你们总要这样逼我?你以为我想让阿妈死得那么快吗?可是我没有办法,哼,你想问的,我倒是告诉过阿妈,可结果呢?已经到了性命垂危的那种境地,竟然还是要跟我唱反调,竟然还想叫人写信,去提醒赛里斯,这有多么荒唐?!你们这一生,全都活在别人的掌心里,真无法理解竟然还能活得这样心安理得,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喃喃低语,回荡殿堂,西斯根本没有发现,在灯火照不到的大殿房梁上,黑暗中始终静静蜷伏着一道身影,一动不动,几乎与梁柱融为一体,根本无人知道他是何时进来,又已经趴了多久,直到西斯离开,趁夜亲手去处理父亲的尸体,黑影才从高高的天顶落下,悄无声息的遁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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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雅歌看着传回来的结果信函,嘴角挂出锋利冷笑。哼,庞库斯幽灵遍布四方,在摩苏尔的阵营里会没有吗?多年来专门用于监视这个同盟的存在,当然不可能会让他们本身再知晓。长久以来,无非是因为有赛里斯负责掌控这方势力,万事得利顺遂,所以王的这些暗棋着实还没有动用过,因为实在没必要。可是到了今天,当真正有了这份需要时,棋子自然不会短缺。

    正是由庞库斯幽灵从中做局,才让夏克、塔铂那几个内侍失踪,的确,或许之前那些年失踪的人都是西斯干的,但这一次绝不是他干的,包括装在精致小瓶里的海蛇毒,当然都是由狄雅歌帮他精心准备。信笺留书、古董商+药商的证词,包括河中浮尸中剧毒而亡,一出一出都是安排给霍顿的好戏。等到这个性情直鲁、心里根本藏不住事的父亲找上西斯时,失踪的内侍中毒身亡的消息,当然是有人提前透给了西斯,所以才会造成霍顿一质问,他就分明已然知晓的假象。

    事态的发展,果然又被美莎猜中了,在交派这项任务时,布赫就说美莎一早料到,当这份真相在父子间闹开,那恐怕不是父杀子,就是子杀父,而若以两人的性情来衡量,要霍顿杀儿子,十有八九狠不下这个心,更大的可能是驱逐,所以更准确的形容那就应该是:不是父逐子,就是子杀父!总之,一旦闹出来,他们父子间能留下的,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而霍顿……要比阴毒狠心,应该很难是他这个儿子的对手吧!

    一场试探,关于赛里斯之死得到最准确的凶手铁证,或许唯一的遗憾,就是连狄雅歌都没想到这小子的嘴巴竟有这么严,关于背后合谋的势力,居然硬是没能套出分毫。

    至此,在巴比伦该查的事情基本都已查出轮廓,狄雅歌知道,他已经到了该要回去复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