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通电话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 人民医院与西药房遥遥相望的中成药房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女子，趴在桌子上打盹。距离她不远的窗口，一个年纪少稍长的女子将一瓶止咳糖浆，两盒板蓝根递给夜间看诊的病人，呼了一口气，回头朝趴在桌子上的女子道，“静好！头疼好点了吗？” 被唤作静好的女子抬头，扯动嘴角勉强一笑，“余姐，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唉，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跟其他人换个班怎么了？死扛着干嘛！看着你就受罪。” “余姐，我真没事。”看到余姐实心实意的对自己的关心，静好干脆直起身子，敲敲自己的脑壳，“你看，我脑子结实着呢。” 余姐再次摇头感叹。 中成药房里，像欧静好这么实心眼，也只有她一个了。这孩子，做事认真，勤劳刻苦，又是个不爱与人争强，无欲无求的人。这样的人，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静好说：“余姐，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盯会儿。都十点了，晚上拿药的病人少，咱们轮班吧。” “我没关系，你头疼，再趴会儿吧。一会儿要是有急诊，我忙不过来，你再帮我也不迟。” “好吧。”见余姐坚持，静好也不假惺惺的推辞，又趴在桌子上休息了。 时间，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安静的药房里，手机铃声乍响，打破了一室宁静。 余姐打了个哈欠，侧头看着静好不紧不慢的将手机拿起来，按下接听键，“什么事啊王丽，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干嘛？” 声音清脆悦耳，与来电之人很熟念，疲惫与身体不适的声音被她很好的掩盖。 ……几秒钟后，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忙音。 电话那端的人竟然一个字没说，挂断了电话。 欧静好瘪瘪嘴，摇摇头，感觉莫名其妙。她有些担心的跟余姐说，“王丽打电话来，又不说话就挂断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哪个王丽？”余姐问。 “急诊病房的那个，每次来取药，都会在咱们这耗上一分钟扯八卦的短发漂亮女孩子。” “哦，是她呀。”余姐好像有了点印象，便道，“你去急诊室看看吧，万一找你有事呢！反正咱们这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 说着，余姐抬眼飘向对面的西药房。西药房的值班药师，正在忙碌的给前来看诊的病人取药。 静好寻着视线看去，暗自庆幸的笑，又思索了片刻，觉得余姐说的有道理，交代了一声，“余姐，那我去去就来，不会超过一刻钟的，你费心了。”说完，便出了工作间。 出了中成药房那间充满了中草药香味的房间，匆匆的走在医院不是很长的林荫长廊，爬山虎茂盛，繁茂的爬山虎占满长廊的藤架，遮住夏夜里的闷热与躁动，也隔绝了天上悬挂着的半弯月光，和无数眨啊眨的星星。 走在凉爽舒适的长廊里，微风浮动，带来阵阵凉意。静好奇迹的发现，她的头疼病好了很多，不怎么疼了。 在长廊的中央停留半分钟，深吸一口气，闻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更是感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穿过长廊，又走了大概半分钟，右拐，到了急诊病房。轻车熟路的找到王丽所在的护士站，笑意盈盈的在王丽的面前站定。 欧静好穿着白大褂，带着厚重的黑边框眼镜，步履轻盈的出现在急诊室的护士站，吓了王丽一跳。她捂着惊魂未定的小心脏，皱眉去看静好。 “刚才的电话找我有事？”欧静好淡淡的笑。尽管黑边框的眼镜下，她清丽的脸蛋少了几分颜色，却依然挡不住她出尘的气质。 “没啦，是病人无聊，乱拨的。”王丽声音恢复了淡定后的回答，心里恨死了调皮捣蛋的小青年了。 “哦！”欧静好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呢。” “今天你值班？”王丽所问非多答。 “嗯。我和余姐值班。不怎么忙，我又以为你有事抽不开身，过来看看。” “对不起啊，等我明天教训那个小兔崽子的。” 王丽说的小兔崽子，是急诊前几天的收治的一位病人，十五六岁的一个男孩子。 急诊室大概二十天前，抢救了一位在被车撞了的年轻男子。男子醒来后，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串数字。那串数字大家搞不懂是什么，交给处理事故的交警，交警一连三天，一点头绪也找不到。小青年与那男子一个病房，突发奇想，在那串数字前加了“1”，立马变成了一个人的手机号。小青年很是兴奋，又因为手机被他严厉的父亲没收，他就央求着借去了自己的手机，恶作剧般的用自己的手机将加了“1”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然后……可想而知。 号码通了不说，而且还拨到了中药房大美女欧静好那里。 小青年被静好甜美磁性的嗓音震得魂飞天外，呆呆的挂断了电话，幽魂似得跟王丽说，“丽丽姐，穆哥的朋友你也认识啊！” 王丽这才知道，那臭小子干了什么好事。 打算着，等天亮了，去找静好解释一番的，没想到静好今天刚好值班，找上门来，王丽不由得有些尴尬。 没事就好。 静好在心中道，然后转身准备走人，又忽然想起什么，问，“听西药房的人说，你们急诊又接收了一个三无病人。为了抢救那个人，急诊室已经欠药房两、三万了。” 提到这个，王丽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不无怜悯与惋惜的将促使小青年恶作剧根源，与他同一病房的那位病人，小青年口中的穆哥的事情声情并茂的说了一遍。 “你都不知道，那天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穆寒被人从急救车里搬下来，浑身是血，身体冰冷的像是从冰窖里出来的人。后脑与地面撞击，致使他脑内淤血，失忆。听报警的人说，他发现穆寒的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雨地里……” 王丽的话还没说完，却发现欧静好站在面前，身体不住的颤抖，仿佛置身冰窖，头上冷汗直冒。 “静好……”王丽心生疑惑，有些担心，便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欧静却好充耳不闻，转身掉头就跑，几步来到小青年与王丽口中穆寒的病房前，推门而入的脚步，却在临近门的那一刹那停住了。 心绪烦乱，踌躇不定，又担心万分，转身欲走，又忍不住回头。 反复几次，看的王丽心中疑惑更重之时，便看到静好好像下了某种决心，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制服，深深吐纳后，推开了病房的门。 “穆寒……”她进门，唤着穆寒的名字，声音颤抖带着哽咽，小如蚊呐。 病房内没开灯，只有淡的照不清人脸的月光弱弱的透过玻璃窗爬进来。 穆寒和恶作剧小青年已经睡了。 欧静好的声音很轻，又是颤抖着的，仿佛蚊子嗡嗡，根本无法惊动安然入睡的人。 她脚下的步伐沉重，每走一步，便唤一声“穆寒”，脑海里，开始浮现她和穆寒相遇的画面。 “姑娘，需要帮忙吗？”日语。 “姑娘，需要帮忙吗？”韩语。 “姑娘，需要帮忙吗？”马来语。 “姑娘，需要帮忙吗？”粤语。 “姑娘，需要帮忙吗？”闽南语。 最后一句，那张帅气逼人的脸，已经深深的皱了起来，很不确定的用中文问了一句，“姑娘，需要帮忙吗？” 他，那个仿佛清晨一缕朝阳般，映进自己彷徨无助的眼眸中，声声问询，关切，在一望无际的森林里，给她指引了生命的方向。 那是她与穆寒初次见面时，穆寒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却仍然是清晰在耳畔，久久回荡。 “啪——”紧随其后的王丽，按下开关，漆黑的病房顿时亮如白昼。 “谁啊？”恶作剧小青年被强烈的灯光刺到，很不舒服，醒来了，不满的咕哝。 “我！”王丽开口，口气很不友善。她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欧静好的一举一动。 灯亮了，人醒了，欧静好同时快速收敛了刚才的情绪，走到穆寒的床-前，微笑着跟那个睡眼惺忪正欲起床的人，试探的打招呼，“穆寒，好久不见！” 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缠着纱布，一只脚打上石膏，脸色苍白的俊美男子，就是那日，帮助她走出森林，与她游历黄石公园，清俊雅致，气质卓然的男子——穆寒。 她更不愿意相信，穆寒，失忆了。 这些只有在言情小说里和把人虐成狗的电视剧里出现的桥段，竟然在现实，她的身边上演了。 适应了强烈灯光带来的不适感，穆寒缓缓的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清瘦的，穿着白大褂的女子，深蹙眉头，嘴角却是含笑的，表情有些诡异的女子。 看他这个样子，欧静好的心凉了半截，眼睛里泪花闪闪，仿佛受伤一般，连忙抓起穆寒的手，攥入掌心，“我是欧静好，静好啊，你不记得了吗？美国，黄石公园，指南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