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刀兵相见（3）
半空里“嘶嘶”作响，两人刀锋未及，刀上劲气却若有形质。旋即是刀锋滑击“砰砰”的声响，细密如雨、响声如雷，两人运刀如风，招式变换，在寻常人眼里已是眼花缭乱。在一阵细碎的刀击声中，黑无常腾身升起，孟开落地折身翻飞，不约而同的劈出了一刀。 城楼上窥视的九幽门门主握紧了拳头，紧盯场上的争斗，这一战已到了极限，胜负马上就会见分晓。而那个青衣老者则脸色平和，不知心下在盘算甚么。 “砰”的一声，半空里如同炸了一个焦雷，两道人影乍合即分，孟开庞大的身躯倒飞而回，落地一个踉跄，喉头一甜，涌出大口鲜血，却被他硬生生咽下，只嘴角流出一道血丝。 而黑无常则飘飞近丈，方跃落地面，阎罗刀倒提手中，长发披散，其实沉凝，显然占尽了上风。孟开紧紧握住长刀，虎目圆睁，缓缓抬起刀锋。 黑无常油然道：“好汉子！好刀法！”说完一手护在身前，长刀拖在身后，虽是接招之态，却也有相敬之意。孟开的内功刀法或许稍逊一筹，然而他一往无前的气势，视死如归的豪情，足矣让人心折，即便是对头，英雄也会惺惺相惜。 唐靖雨上前一步，按住孟开肩头，顺手接下他手中长刀，将一颗疗伤的金丹纳到他手中，温言道：“孟大哥，有劳了，你歇息一下！” 叶七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孟开摆了摆手，挺立如故。 唐靖雨将长剑递与叶七，倒持长刀，淡然道：“无常前辈！古人云不打不相识，你已出手一场，功力消耗大半，晚辈出手也是胜之不武，不过这道鬼门关却是非过不可，请前辈斟酌！” 城楼之上的门主盯着卓尔不群的唐靖雨，缓缓问道：“这年青人如此傲慢，究竟有甚么来头？” 青衣老者叹道：“属下一时疏忽，虽探过其底细，却只断其为世家弟子，虽有顾虑，仍……仍以为不难应付。现在想来，这年青人极有可能是当今风头最劲的唐门少主唐靖雨。只是唐靖雨新组少唐盟也不过短短一日，现身此地实在是出乎意料。加之……加之……” “加之东平那不成器的东西软语相求，先生违拗不过他，所以出手对付这个年青人！”那门主絮絮说来，却是不差分毫。 青衣老者躬身道：“门主明鉴，都是属下糊涂！” “唉！”门主轻轻叹了口气，“都是他娘把东平惯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注定了场中那个年青人，双目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良久方沉声道：“不过这年青人擅闯我九幽门禁地、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已极，说不得……哼哼！” 那青衣老者本想委婉的提醒这门主不要招惹眼前这年青人，哪知这门主居然说出这些话来，不禁为之愕然。 黑无常手捧阎罗刀，瞧着瞧着这语气淡然却神情坚决的年青人，要是方才这年青人这般说话，他可能要叱他狂妄，不过此际当然不同。 这姓孟的铮铮铁汉在这年青人面前都甘心俯首帖耳，那么这年青人身手可想而知。不过这年青人分明使剑，却用随手拿到的长刀出战，岂非对我太过不敬。黑无常心下胡思乱想，终于还是缓缓举刀，淡淡说道：“老夫职责所在，小兄弟请！” 唐靖雨轻轻挥洒，鬼头刀随意的左劈右旋，炫起一溜银光，刀锋破空。“嗤嗤”作响，黑无常大惊，腿弯下躬，抱元守一，摆出了一个稳稳的马步。 城楼上那门主摇头道：“青龙即便刀法不济，也不至于如此气短，唉！人老了，难免失却锐气！”青衣老者惟有一脸苦笑，更是无言以对。 叶七的目光炽热，这尚是他首次见少主正式出手，而孟开则浑然忘记了伤痛，他知唐靖雨打算以刀法为他赢回场面。 唐靖雨身形微晃，已到了黑无常身前，刀锋翻动，银光乍起，瞬即幻出片片刀影，层层叠叠，只奔黑无常面门，令人称奇的是，刀光这般迅疾，却是无声无息。要知道鬼头刀势大力沉，大开大阖，威猛霸道不难，难得是这般如同流星赶月、激浪披风，却不带一丝一毫破空之声。 黑无常神色凝重，全身功力几乎都提聚到了持刀的右手。刀影迫近，黑无常舌绽春雷，发出“呔！”的一声，双膝挺直，足点地面，斜斜向前纵起，阎罗刀左挡右遮，刀影重重，化作铜墙铁壁，迎向前去。 唐靖雨手中鬼头刀化了一个怪异的轨迹，无数刀影散去，只有一道银光自黑无常刀影中毫无滞碍的插了进去。人影翻飞，唐靖雨倒飞而回，行若无事。而黑无常翻身落地之后，则黑脸迟滞，嘴唇颤抖不止，良久方喃喃说道：“原来是刀帝的幻龙刀法，怪不得精妙如斯……” 城楼之上那门主脸色铁青，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可曾看清青龙败在哪里？” 青衣老者叹道：“长刀透过刀影而入，抵胸方回，只怕青龙胸襟之上仍留有痕迹！” “哼！”那门主冷哼道：“这年青人如此卖弄，实在是该死！欺我门中无人乎？传令！摆九幽迷魂阵，另外让东平请聂师叔过来！” “这……”青衣老者面有难色，“聂老当年负气出走，门主大概也知其中微妙，属下总觉此人这次回来，与我九幽门并无……” “哼哼！”那门主打断了青衣老者，“先生过虑了，本尊也不过是借重师叔威名，让黑无常依门规引那年青人进府，去吧！” 青衣老者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唐靖雨将长刀递于叶七收起，问了一下孟开的伤势。此际拦谷而建的城门里奔出来一个白衣人，疾步到了黑无常身旁，低声嘀咕了几句。黑无常眉头微皱，旋即拱手道：“年青人，你武功出众，气度不凡，我黑无常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想求见门主，必得按照我门中的规矩！” 唐靖雨淡淡说道：“那又如何？” 黑无常一挥手，只见城门洞里忽然涌现数十白衣鬼脸人，一个个手持明晃晃的长刀，两两相对，长刀架起在空中，刀锋冲下，叠加成一排阴森恐怖的刀阵。 黑无常侧身挥手道：“请！” 唐靖雨淡淡一笑，说道：“九幽门别的本事没有，却把戏台上的杂耍搬过来，还真是令人好生期待！” 说完，当先举步，孟开和叶七一左一右追随其后。唐靖雨到了刀阵入口，毫不迟疑，径直向前行去。明晃晃的钢刀眼看触到头顶，唐靖雨熟视无睹，昂然迈步，钢刀倏得撤回，三人从容前行，胜似闲庭信步，一把把钢刀撤回，如同雪片翻飞、潮水滚涌，煞是好看。这剑阵成了真正的礼仪，而那挫人锐气唬人胆气的本意，反而消匿于无形，挺立一旁的黑无常瞧得目瞪口呆。 穿“城”而过，已是一片开阔的腹地。三山错综交汇，峭崖壁立如削，将这里与世隔绝，成就了一片隐秘的绝境。这片腹地呈梯形起伏，土质松软，覆盖密密麻麻的植被。夏日里绿树繁花，美不胜收。这时节叶枯花瘦，就有了几分萧瑟。 沿幽谷上行，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石基阔道，曲曲折折，通往腹地深处的一座庄园。要不是已熟知内情，谁会想到，这一片世外桃源，却已被鬼怪盘踞。 青石路基通到了一座雄伟的门楼前，按说这儿该叫“阴曹地府”，或者“鬼王府”，实则真有人暗地里称呼鬼王府，不过这儿门额上题写的却是“九幽门”，至此，遮遮掩掩的九幽门的门户正式亮相。 大门左右两侧，各有四个着红色劲装的汉子，擎枪而立，目不斜视。而一个青衣小帽的老者则当门而立，神色平和中有几分尴尬。叶七眼尖，脱口道：“那人……算命的道长……” “呀！”孟开一瞧之下，勃然大怒，猛地拔出长刀，就欲上前动手，唐靖雨忙即按住他，低声道：“营救紫凤要紧，先听听他怎么说！” 青衣老者老远抱拳道：“请恕老朽眼拙，夜里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唐少侠，得罪之处，还请少侠海涵！” 孟开怒道：“即便不是唐少，又岂可胡作非为，你昨夜道貌岸然，如今却要撇清吗？” 孟开本是杀人越货的山大王，纵有一点良知未泯，烧杀抢掠却也司空见惯。而追随唐靖雨虽不久，耳濡目染，说出话来同从前已判若两人。 青衣老者惭然道：“壮士责问的极是，老朽无话可说！” 唐靖雨抱拳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青衣老者再还一礼，道：“老朽姓吴，贱字半山。” 唐靖雨点了点头，矜持中略显自负，加之谈吐风雅，不问可知，这老者乃是九幽门的智囊人物。 唐靖雨正容道：“在下非请而至，却非不速之客，请告知紫凤姑娘下落，她有没有受委屈？” “这……”吴半山脸有难色，“理当如此，只是……” “甚么？”孟开环眼一瞪，“紫凤难道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