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御天话没有说完,就有嗖嗖地两声细微的声响传来,然后,砰--一声,有重物落地! 他转头看去,就见本是把剑搁在金晗柔脖子上的黑衣人,被一枚金镖封了咽喉。而花容失色的金晗柔,则扑进了奇章子怀中…… 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御天忙收回视线,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也刺了一枚金镖,血液迅速浸透了吉服袍袖……而且,整条右臂,古怪地动不了,渐渐开始发麻! 正在他恍惚之际,高背椅上的纨佳被一道闪电似的影子抱离到远处…… 他乱花的视线,随着那影子静下来,却见纨佳惊魂未定地与闻人拓紧密相拥,而她被封的xue道早在飞闪而过之时,已经被解开。 闻人拓杀气阴鹜地怒瞪着御天,轻拍着纨佳的背,温柔安抚,“没事了,不怕!” 一道白影突袭而来,御天低咒了一声,迅猛接招。 只是,与他打斗之人,正是奇章子,他有把握打赢这座皇宫里的任何人,却偏偏没有把握打赢自己的师父,而现在,偏他的右臂已经不能动,这场仗,要胜,只能拼一拼毒发的时机。 奇章子招招攻向要害,御天不禁胆寒,“师父,不要逼我,我可不想欺师灭祖!” “你弑父杀君,卑鄙地妄想毒杀所有人,欺师灭祖的罪名早已经定下了?”奇章子一掌打在他的心口上,“要活,就拿出全力来,为师清理门户之前,还想看看你从为师这里学到了多少本事呢!” 殿内打杀肆虐,闻人拓忙护着纨佳和金晗柔退出偏殿。 纨佳心里还是发慌,此刻该是婚礼正在进行时,奇章子此刻虽然在上风,但……如此运功出招,只会让毒发作更快。 前一刻,她一直盯着御天和闻人拓,御天手腕上那枚金镖,她当然没有错过是如何飞射而来的,那风驰电掣的速度,是她再多修炼十年,也难以达到的。 却就在那飞镖射出的前一刻,她还做了最糟糕的打算。 从昨晚,到现在,不过半日时间,她徘徊生死,进退维谷,而闻人拓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处理妥当了一切! 她怎么会忘记呢?她的闻人拓是一手可以遮天的魔,在她夺取天下之前,他将所有人算计于他的阴谋之中,而她夺取天下之后,他甘愿屈居辅政王之位,不过是因为宠着她,爱着她,纵着她,若是换了别人坐在那把龙椅上,恐怕他早已经掀翻了整座皇宫。 她精神刚刚安定下来,殿内却传来御天狂冷邪肆的嘲讽大笑,“师父,你武功的确高我一筹,可你怎么忘记了?你也喝了御膳房的水和毓仙宫的茶?你如此运功打我,正好催动剧毒,哈哈哈……” 在那阵近乎癫狂的笑声里,奇章子从殿内突然横飞出来,闻人拓迅速飞身过去接住他,一个旋身化解强大的力道,然而奇章子高大的身躯却站不稳,“噗--”他无力地按住心口,一口黑浊的血喷在了地上。 “国师?”闻人拓见他脸色暗青,一张口,血便溢出唇角,忙封住他几处xue道,“来人,快去传李炎裕!” 金晗柔惊慌地帮忙扶住他,一边拿帕子给他擦拭唇上的血,一边仓惶地在他怀里摸索,“解药呢?快找解药呀!” “太后放心,解药在李炎裕那。”闻人拓说着,看向纨佳所在的位置,却见她人影又不见。 他忙把奇章子放躺在地上,冲进殿内,就见窗子开阖呼啸,纨佳金黄的袍边正消失在窗口。 他忙跟过去追,内力却陡然逆转,五脏六腑刺痛地仿佛拧绞成了一团,他强撑着力气要跃上窗口,却偏偏那么矮的距离,仿佛是万丈高墙…… 李炎裕赶过来,给奇章子喂了溶化了解药的水之后,便又端着一碗进来寻闻人拓,正见他躺在地上,唇角溢出的黑浊的血,与奇章子症状相同。 他忙上前来,将他扶坐起来,喂他喝下那碗水,“主子放心,剩下的解药足够解御膳房水井的毒,新的解药就快研制出来,这水是从御膳房取来的,只要喝了就没事了。” “纨佳被御天带走了。”闻人拓稍觉头脑清醒了些,便要起身去追,双腿却还是站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李炎裕按住他的肩,“解药半个时辰后方能起效。” “可恶!”闻人拓恼恨地一拳打在地上,拳势却软而无力,“传金山和苍龙去追……” 李炎裕为难摇头,“可是他们正在大殿内,那些使臣也有毒发的,正需要安抚。”见闻人拓怒色阴沉,他只能安抚,“主子放心,御天不会伤害女王的,他爱她。” 闻人拓尝试握拳运功,希望解药尽快起效,否则,半个时辰之后,再也追不上御天。“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给纨佳的,只有伤痛!” 李炎裕搀扶着他就近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他懂得,但是,与主子一样,容不得自己所爱之人多看别人一眼。” 闻人拓有气无力地冷哼,“你这么了解他?” 李炎裕摇头苦笑,“不是了解,而是人一旦陷入爱情,症状都是相同的。” 闻人拓听出他口气中掩藏的悲伤,不悦抬眸怒瞪着他。 李炎裕倍感压迫,尴尬地低着头,脸颊耳根涨红,急忙说道,“臣得回去王府瞧瞧解药搭配的进展,臣……臣告退。”说完,匆匆溜出殿去,心里却还是忐忑。他刚才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显然,主子是已经把他当成情敌了。 金晗柔进来,在他面前停住脚步。“辅政王,你可有好转?” “让太后担心了。是臣无能,没能保护好纨佳。” “你尽力就好。”隔着紫檀木茶几,金晗柔坐下来,却并不再多看他一眼,“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灭掉西夏,但是,战火一起民不聊生,救蓝儿之事,我希望你能慎重些。” 慎重?他当然应该慎重,单凭强攻西夏,绝非明智之举。“太后……” “御天想夺天下,又抢走纨佳,说到底,不过一个贪字,一个情字。辅政王睿智多谋,要打败御天,定然有多种计谋。”金晗柔对他俯首恳求,“我知道你爱我女儿,但请看在她为天下和平所作出的努力,也请你珍惜眼前的和平。” “太后是在给臣出难题!就算臣同意不发兵西夏,齐康王,瑞贤王,安和王,他们也不会同意。”闻人拓扶着茶几站起身来,“太后已经说服了臣,还请太后去说服他们吧!” 金晗柔也忙起身,“我就是说服不了他们,才来说服你的。蓝儿不在,你便是大周皇朝的帝王,他们都听你的,你一声令下,情况便有转机。” 闻人拓斩钉截铁,“请恕臣不能从命。军令如山,不能随意更改。” 不能随意更改?金晗柔听出他话语不对,“辅政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早就下了命令,让安和王备战。” “蓝儿知道吗?” “应该她知道的事,她都了若指掌,不必呈奏,不必多言,然而她对这件事沉默,便是默许。”闻人拓说完,才转头看向她,“太后还是专心照顾国师吧,待到国师身体康复,再举行婚礼。臣还有很多事要忙,告退。” 他字字句句都不客气,偏偏又客气地滴水不漏,金晗柔无奈地重又坐下来,更加担心女儿的处境。 昨日寿辰宴,她虽然坐在奇章子身边,却并没有疏忽对女儿的关注。 纨佳对满桌美食挑挑拣拣,似乎胃口不好,但她却又吃了很多。 而今日早膳母女两人一起用膳,纨佳又避开了有腥味的虾仁粥。 她更换吉服之时,从镜子里注意到,纨佳对甘甜的冰镇荔枝不满摇头…… 这一切一切“症状”,足以让御天再杀她一次。 如果闻人拓执意发兵攻打西夏,只怕打过去了,纨佳早已尸骨无存。 思及此,金晗柔顿时如坐针毡,赫然想到慕容袭,她忙起身走出殿来,正见慕容袭策马朝着千秋宫这边奔过来。 正如从前,她每次需要这个孩子时,他总是会及时出现…… 只是,如今一身护将铠甲的他,已全然不见当初的稚嫩青涩,阳光下的他,器宇轩昂,虽然只是带刀护卫的铠甲与披风,却仍脱不去一身狂霸的王者之风。 她是该恨他对纨佳的伤害,但是,多年前,她于后宫之内水深火热,慕容袭小小年纪却已经懂得围护她们母女--但凡那些妃嫔要对纨佳不利,他都能助她化险为夷,顺利脱身。 那时的纨佳,却浑然不觉,有多少人视她为眼中钉rou中刺。 在争权夺利弱rou强食的可怕深渊里,他让纨佳完好无损,功过足以相抵。 金晗柔搭着贴身宫女的手,走下台阶迎向慕容袭,一声“袭儿”,及时修补了疏冷的与养子的生疏。 慕容袭下马便轻功飞身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忙伸手扶住她向前倾倒的身躯,“母后慢些,台阶高,别摔着了。” 金晗柔反手握住他的手,仿佛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袭儿,你要去救蓝儿。” 慕容袭略俯首,却是避开了她焦急的眸光,“儿臣听闻消息赶回来的,恒应该已经有所准备。”他去救,不妥。 “袭儿,我要你一个人去救,不要惊动任何人!兴师动众,反而会害了蓝儿。” “可是,母后,儿臣去救真的不合适呀,这个时候,儿臣最应该避嫌。蓝儿和恒……他们……”就算他想去救,也没有资格。“我去了,蓝儿也不可能接受我的保护。她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恨我。” 金晗柔这才惊觉事情不对劲儿,虽然纨佳将他留在身边,却封了金山苍龙等人为王,就连毒鸩等人官职也在四品以上,却惟独慕容袭是个例外。 堂堂淮浏国君,如今成了大周皇朝的护卫,这分明是奇耻大辱,他却默然隐忍,尽职尽责,这与他争强好斗的性情完全不符。 “袭儿,你和蓝儿到底到底是怎么了?她化解了你和闻人拓之间的恩怨,应该早就原谅你了呀!她亲口答应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慕容袭尴尬地愧疚一叹,金晗柔劝纨佳原谅他时,他是亲耳听到的,也知道,养母希望他与纨佳能重归于好,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母后刚回宫,有很多事还不知,我曾害蓝儿失去过一个孩子,还害她绝育,永远不可能再有子嗣。她和恒却没有杀我,还让我继续留在皇宫我已无憾,再不敢奢求其他。”他越说,眼眶越是灼红,自责,懊恼,在眼底煎熬成一片火海,“其实,蓝儿之所以撮合恒与任墨萱在一起,亦是这个原因,蓝儿不想让恒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她知道,恒早就期望有孩子。” 金晗柔匪夷所思地盯着他,顿时明白,纨佳为何如此排斥与慕容袭在一起。 她纤细白皙的手,慈爱地落在他宽厚的肩上,“傻孩子,蓝儿恐怕……已经有孕!” “什么?”慕容袭不禁怀疑,金晗柔是在安慰他。“母后,这是不可能的。” 金晗柔忍不住笑道,“这件事恐怕连蓝儿自己都不知道呢!” “蓝儿在这方面的确愚钝。”上次被他得逞,便是因为,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已有身孕。“可是……母后如何能断定她真的有了身孕?” 金晗柔对他细数了纨佳的可疑症状,又道,“母后是过来人,一眼便看出她状况不对。倒是孕期太短,怕判断有误,不敢直言让御医为她把脉。母后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乱说。辅政王看上去霸道又小气,万一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失去理智,反而害了蓝儿……” 她话还没有说完,慕容袭转身便朝着自己的马奔去,她着急地叫住他,“袭儿,母后话还没有说完呢!” 慕容袭站住脚步,转身笑着对她说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将蓝儿安然带回来。” 当得知纨佳夺取天下,是为化解他与闻人拓之间的矛盾时,他就期望,时间能倒退到他与御天交易的那一日,让御天不要喂她绝育丸…… 倒是没想到,御天竟真的是爱她的,就算他知道,纨佳心里没有他,却还是没有给她喂食那种剧毒之药。 凭这一点,他应该留御天一命的。
金晗柔相信,他一定有能力救回纨佳,但是……“袭儿,孩子是你的吗?” 慕容袭一只脚差点踩空,忙稳住身躯,迟疑片刻,才道,“是恒的。” “什么?”金晗柔脸色顿时有些僵,“怎么会是他的呢?袭儿,你是一直在伊芙宫的呀?怎么会让他和蓝儿在一起?你糊涂了?蓝儿可是你自幼就认定的,你怎么能把她推给闻人拓?” “儿臣是伊芙宫的专属护卫,当然应该在伊芙宫。”慕容袭见她脸色黯然,忙又道,“母后不必担心把这件事公布,这是我大周皇朝之喜。” “母后不喜欢辅政王与蓝儿在一起。”金晗柔说完,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袭儿,你去吧,路上小心。” 慕容袭不疑有他,忙道,“是,母后也要照顾好自己。”说完,他转身便飞上马背,喊了一声驾,马匹朝皇宫大门直冲而去。 金晗柔脸上的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似地,再寻不到丝毫踪迹。 宫女在她身后轻声问道,“太后,接下来要去哪儿?回毓仙宫吗?” 神思飘远的金晗柔沉重叹了一声,侧首问道,“索檀雅和辛玉丽都被安葬了吗?” 宫女恭谨俯首,“是。都被埋葬在了从前的索氏墓园。” 金晗柔扶住宫女伸过来的小臂,轻敛裙裾,转身拾阶而上,“如果蓝儿还在宫里的话,今日若无事,她应该会去拜祭一下,毕竟那两个女子也是可怜人,她不杀她们,定是也对她们心存怜悯。不幸,这一对儿姐妹花,一个被闻人拓利用复仇,一个又被他饮血解毒之后丢弃。他的绝情太叫人心寒,若是蓝儿与他在一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宫女忍不住为天下无双的辅政王抱屈。“太后,辅政王是女王陛下的前夫,臣民们可都盼着他们能重归于好呢!听说,辅政王在伊芙宫留宿的翌日早上,齐康王正进入殿内,撞见了女王陛下和辅政王衣衫不整,大发雷霆之后,就生了后来的变故。” “竟有这种事?”金晗柔柳眉紧皱,心结却盘了一圈又一圈,不禁为纨佳捏了一把冷汗。 一个宫女都能说出这么多是是非非,不知道外面的百姓,如何看待纨佳这位女王陛下。 身在皇位,关于帝王**的谣言总是无风而起,压也压不下的。可……纨佳不是一般的帝王,她还是个普通率直的女子,如何经得住这些? 宫女见她不语,愈加小心地搀扶着她,徐徐说道,“齐康王和瑞贤王跟在女王陛下身边最久,齐康王效命于邢氏之时,曾经毫不避讳地对已是伽神皇后的女王陛下示好,而齐康王的性命,更是女王陛下救回的。瑞贤王也曾带女王陛下私奔过,倒是不知为何,后来就不了了之。他们对女王陛下忠心不二,无人能及。若是没有辅政王,恐怕女王陛下会从他们二人之中选一位呢!” 金晗柔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早先跟在女王陛下身边的巧卉jiejie说的,这些话准没错,她是从伽神过来的,除了小新jiejie,就只有她对女王陛下最了解了,我们这些宫人要了解女王陛下的喜好,都找她打听。” 一个巧卉,一个小新,金晗柔记下她们的名字,“为何不找小新?” “小新jiejie脾气可倔呢,给礼物也不收,银子也不要,又不爱说话,听说,女王陛下早先是想把她赐给瑞贤王的,可瑞贤王把她留在身边一阵子,后来就硬是不肯再留她,女王陛下也不好强迫,便把小新jiejie留在伊芙宫了。” 金晗柔早在西夏时,就打探过。瑞贤王苍龙,是千刀门主,而小新……却是闻人拓的人,睿智寡言的瑞贤王,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闻人拓知悉。 “这些,也是巧卉说的?” 宫女忙点头,自觉立下天下无敌的大功一件。她神采奕奕地恭谨看着金晗柔,期望她心情不错时,能赏赐她一个毓仙宫的掌宫大宫女之位。 金晗柔沉怒地冷绷起脸,“暂不去祭拜那两个女人,把巧卉带到毓仙宫,另外,传我懿旨,今日起,所有的宫人都喝苦茶,喝一个月,让他们学着管好自己的舌头!” 宫女大惊失色,原是想讨好太后,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她欲哭无泪地忙跪下来,“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乱讲。” “舌头是你的自己的,懂得珍惜就好。” 马车抵达西夏皇宫,纨佳被一阵震天动地高呼万岁的声音惊醒过来。 她忙坐起身来,眼前光线幽暗,恍如入了一场黑色梦魇,又似大周皇朝的龙椅之前蒙了黑幕,她再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容…… 近来总是疲惫,混沌地分不清黑夜还是白天,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从大周皇朝的凤安城,到西夏皇都,银州,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还穿过了一片沙漠,马累死了四匹,都被弃尸荒野。 穿过沙漠的那几日,她不禁怀疑,自己会如累死的马匹一样,被御天残忍地丢弃。 无奈舟车劳顿,她早已累得瘫软无力,就算真的如此,她也只能默然认命。 不知今夕何夕的她,小腹竟然诡异的,奇迹般微隆起来--她方才知晓,有个小生命正在蓬勃茁壮的生长。 午夜梦回,她总能看到闻人拓策马追来,亦或是,看到他牵着一个孩子的小手,含笑站在她面前…… 她睡得太久,有时三两天都只能被御天喂食汤粥,醒来时,口中偶尔会有食物的味道残留--因此,她不得不怀疑,他在食物里加了催眠的药粉。 再后来,御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唤醒她,带她散步,给她食物和水,两人却再无一句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