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腊八
大兴国元年 腊八前夜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清早雪还没停，纷纷扰扰的落满了青石镇的大街小巷。 早起的人们扫了院子及门口的雪，就开始忙活着准备早饭了，今儿个是腊八，当然是要准备准备好过节的。 自然，这过节只有腊八粥是不够的，连带着平安街上苏家包子铺里的生意都比往日好了许多，不少人站在铺子外排着队等着买包子。 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包包头，身上穿着淡粉的小袄，下面同色棉裤，外面套了半旧的玫红色褙子，正跟在一个憨厚的男子身后忙活着。 一边看着男子利落的拿油纸装了包子，一边笑着招呼众人，“各位伯娘婶子，今儿个我家的包子可好吃着呢，馅料放的足足的，您瞧啊，皮是又薄又大，买回去配着腊八粥吃再好不过了呢。” 前来买包子的多是左右邻里，闻言都笑了起来，纷纷赞她嘴巧，熟悉的就打趣两句，这小姑娘也不恼，只嘿嘿的笑着，显得这清冷的冬晨也热闹暖和了几分。 一时过了这阵，大家都回去吃早饭了，来买包子的人也少了起来。 憨厚男子也就是苏家包子铺的掌柜苏文山便把蒸笼依旧放在旁边的炉子上热着，正要开口让女儿回后院歇会，就见媳妇柳氏推开后门走了进来。 这柳氏不过二十八九岁，极是美貌，身材也保持的很好，远远看着倒像是二八少女，哪里瞧得出是生过四个孩子的妇人。 柳氏在这青石镇上可是颇有名气的包子西施，不少男人是听了她的名头特意到这儿来买包子的，可是这柳氏性子泼辣，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一旦恼起来，可是会拿着菜刀追着砍人的。 这事年前就发生过一回，那男子被吓得腿哆嗦，连连的求了饶，最后还被老实憨厚的苏文山踹了两脚才算完。 这会子她穿了一身柳黄色长袄，下面是撒花六幅深紫罗裙，虽只在衣襟、裙摆处简单的绣了几朵迎春花，却更显得娇俏大方；头上梳着妇人髻，上面簪着一支银簪子，整个人清丽不可方物，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苏文山看着呵呵的笑了笑。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柳氏有些红了脸，掩饰性的推了他一把，“快些回去吃饭吧，腊八粥我昨儿半夜就起来熬上了，这会子也熬的差不多了。”说完又摸了摸三女儿苏瑾冻红的小脸，“今早晨有rou包子吃，快点去叫了烁哥儿起床吃饭。” 苏文山应了，就带着女儿从后门回了后面的小院。 说是小院，其实也不算小了，正对着包子铺后门的是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还有一间厨房和杂货间。苏氏夫妇带着小儿子住在左右正房里，中间的空出来做客厅用，三个女儿都已经长大了，因此一人也分得一间厢房。另外苏家最重要的厨房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大，紧挨着后门的左手边就是了，里面除了大锅小灶之外，还摆了桌椅，自是兼做饭厅用了。 这会子苏家十四岁的大姑娘苏棠和十三岁的二姑娘苏霜正在厨房忙活着，桌上已是摆了饭菜，碗里的是放了红枣、莲子、栗子、白果、红小豆、赤小豆、花生和糯米熬的黏稠的八宝粥，闻起来就有一股清甜的饭香，另外一个小簸箩里铺了干净的布巾，上面放着的是冒着热气的包子，桌上还摆了两样小菜，一是腌渍的小黄瓜，再就是一碟酸豆角了。 大姐苏棠正站在灶上炒菜，苏瑾使劲吸了吸鼻子闻了闻，嗯，是葱花炒鸡蛋的香味。 姐妹两个正忙着，看见苏文山和苏瑾回来，苏棠忙招呼道：“爹，吃饭了，瑾儿，去叫烁哥儿起来。” 苏瑾笑着点点头，转身进了堂屋，苏烁住在右手边那间，听见有人推门便醒了，见是自家三姐，便笑着问道：“三姐，今儿是不是有好吃的？我都闻见香味了。” 平日里这个时辰苏烁也是早起了的，虽然家里没什么事是需要才八岁的他帮忙的，可是他需要去学堂啊，今日之所以这么悠闲也是因为腊八学堂里放了一日假的缘故。 “既然知道有好吃的还不快点起来，我可是看见二姐给你炖了鸡蛋羹的，你再不起来，三姐可就管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了。” 苏瑾笑嘻嘻的逗他，自家弟弟长得跟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三姐妹却长的随她们的娘柳氏。 苏烁却是不急不缓的笑了起来，又把头钻进被子里，声音给捂得闷闷的，“三姐你才不舍得抢我的鸡蛋羹。”过了一会又钻出头来，揉着惺忪的双眼看着苏瑾，“三姐出去，我才起。” 这才多大的孩子就害羞起来了，苏瑾嗤笑了一声，“好，三姐出去，那你可快一点起来啊，不然待会儿要是换了你二姐来，那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二姑娘苏霜名副其实，是个清冷性子，做事利落，最不耐烦拖泥带水的，对自家这个弟弟的腻歪样最是看不顺眼，因此没少修理他。苏烁也最怕她，因为二姐一旦恼起来要揍他，那可是连爹娘都拉不住的。 等苏瑾帮弟弟洗了脸收拾妥当去吃饭的时候，苏文山已经匆匆吃完饭去替柳氏了，姐弟俩刚坐下端起碗来，娘亲柳氏就回来了，叹了口气在桌前坐下，看着姐妹三个说道：“你们猜我刚才在前面瞧见谁了？” 三姐妹都不吭声，娘这是又要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了，谁出声谁倒霉，自然没人敢接话，就苏烁傻乎乎的接了句：“娘瞧见谁了？” 柳氏宠溺的揉了揉小儿子的头，说道：“还不是咱们街面上的那个卖rou的李家，去年他家闺女可是嫁到了前面街上的张家去了，那张家可是开着一个那么大的布庄的，啧啧，你们是没瞧见，那张家闺女还是坐着轿子来的，后面还跟了两个丫鬟，瞧瞧人家，连丫鬟都用上了，娘做梦都想给你们姐妹买两个丫鬟使，可是哪里来的闲钱啊。”说着还羡慕得很的叹了口气。 “娘，家里的活我们姐妹三个都能做得了，不需要买丫鬟的。” 苏棠柔柔的说道，柔顺的发丝因着刚才的忙碌而黏在了脸上，柳氏伸手帮女儿往耳后顺了顺，看着大女儿那如花似玉的脸庞，心里甭提多得意了，这三个女儿都长的像她，都是花儿似的，以后定然能嫁到好人家去的。 这边柳氏还没张开口说让她们三个争取也找个有钱人嫁了的时候，二女儿头也不抬的冒了句：“那张家只是替东家打工的，布庄是韩家的产业；张家闺女坐了轿子来是因着她有了身孕，再者她可是嫁了个半老头子当继室。”说完继续吃饭。 柳氏被噎了噎，“那再怎么着人家吃住总比咱们家强吧，那丫鬟总是真的吧？别管有孕没孕，娘当初生你三妹的时候，还有两三天都要生了的，天下着那么大的雪，你爹不在家，有人来订了百十个包子，还不是我挺着肚子踩着雪去给送的，路上还滑了一跤，当时就血流不止晕了过去，要是当初我也嫁个有钱的，也有那轿子，我岂用遭那个罪！你三妹也不用早产了好几天，身子一直好不起来了。” 岂止是好不起来，苏瑾心里腹议，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摔了一跤，我哪里能从自己的时代穿到你们这里来，前世我虽然没亲没故的，可好歹还有可以依傍的事业，过得好着呢，偏生那天自己心血来潮想堆雪人，谁想刚出门就狠狠的摔了一跤，碰到了头，大概是跟柳氏同时间摔的，不然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一睁开眼看见自己那小手小脚的，都要吓得她再死过去一回了。 “娘，这事您说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要是您真那么嫌弃爹，当初为啥还要嫁给他？不就是为着爹人好，憨厚老实，您要真是那么爱钱，您还当真找不到有钱人嫁了？” 苏瑾摇头晃脑的夹了个酸豆角放进自己碗里。 柳氏也不恼，伸手拿了个rou包子塞到她手里，自己反手拿了个素馅的，咬了一口叹道：“你爹自然是好的，只是咱们家也太穷了些，娘希望你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要像娘似的成日里吃苦受累。” 三妹三个都不说话了，闷着头吃饭，柳氏见状，也不继续了，知道这事不是能一下子就说通了的，干脆换了个话题，“今儿个是腊八，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趁着今儿个生意清冷，待会儿娘带你们几个出去逛逛街，顺便扯上几匹布好做过年的衣裳。” 姐弟几个自然都是高兴的，就只苏霜面无表情，“我在家帮爹看店。” “有你爹在，用得着你看店吗？跟娘去逛逛吧，一年到头你也不怎么出门子。”柳氏软声劝道。 苏霜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不爱去，你们去。”说罢放下碗起身走了。气得柳氏直哆嗦，“这个死丫头片子，就是跟我不对付，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欠了她的。” 姐弟三个见状都忙劝，说苏霜历来清冷，就是那样子的，让柳氏别跟她生气，柳氏想了想也是，反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ou，忍忍也没什么的，但到底心里是带着埋怨的，嫌弃二 丫头不如其他三个孩子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