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葬礼

    叶双双不敢说自己见了多少世面，但毕竟从小就在叶家长大，很多大场面还是见过的。但程伯父的葬礼上，出席的人数之多，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一方面，感叹于程家的好人缘，另一方面，也悄悄打量着前来的人，不出意料的，这些人大部分都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脸上虽然努力装出一副悲戚的神色，却还是让人一戳就破。

    她环顾四周，好像所有人都一惊习惯了这种模式。尤其是程墨和程然，不论来宾是谁，他们兄弟俩都表现出了程家应有的家教和气质，十分客气。

    程然找了个时间，在休息室里见了叶双双。

    “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程墨也真是不懂事，怎么能让你来这里！”一见面，程然就着急地打量着她，今天她穿了一套黑色的套装，朴素却不失庄重，衬得一张瓜子脸苍白苍白的，他见了，只觉得无比心疼。

    殊不知叶双双也在打量他，自从在医院里醒过来后，她就没有见过程然。而程然也没有见她，听说出国了一趟，只是摆脱萧潇每天带着营养品道医院里。这还是叶双双醒来后第一次见到他。

    瘦了很多，不仅瘦了很多，整个人也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伯父过世的原因，他看起来很疲惫，原本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也好像蒙上了一层哀伤的云雾般，整个人透着哀戚和无助。

    叶双双再熟悉不过了，这种神情，她在程墨的身上也看到过。

    大概是因为见到她的原因，程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脸上也浮现了一如既往温暖人心的笑容。

    在他笑容的影响下，叶双双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程大哥，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倒是你，可要好好休息，节哀顺变。”

    似乎感受到了她衷心的关怀，程然笑了笑，一扫这阵子的哀伤：“我知道，我也正在努力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双双，等葬礼过后，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好好跟你说一下。”

    叶双双一愣，心里奇怪，想要问个清楚，想起这里，又马上住嘴，点点头：“程大哥，有时间再说吧。”

    她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程然看着那张略显苍白却清丽恬淡的脸颊，不知不觉弯了碗眉眼。认识她已经有好几年了吧，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变化。尤其是现在，他明显感受到，她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勇敢，但那些原本就存在的美好，却仍旧保存在她的身上。在这个浊世逆流当中，她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将那些最美好的品质，一直保存在心里。

    多么得难能可贵。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变得乐观自信，每一个笑容都充斥着坚强和希望。这是他最希望见到的。

    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在国外见到的那个她，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层死亡和绝望的灰色，令他无数次惊心动魄，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在那段她无法行动的日子里，他一刻不离地在她身边照顾她，呵护她，除了补偿自家弟弟犯下的错误外，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这个小小的女孩子，明明年纪不大，却好像经历过了世间的沧桑劫难，就连睡着了，那张脸上都没有一丝放松，眉头紧蹙，好像在梦里，她正在经历着最痛苦的人生。

    不是没有听到她的梦靥，每每她从噩梦中醒过来时，都是一身冷汗，情绪极其不稳定，甚至还有苯溃的迹象。有好几次，医生都建议将她送去心理科治疗一下。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因为白天的她，实在是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人，会发小脾气，会跟他撒娇，还会跟他耍赖。

    他不愿意她去精神科受那些折磨。

    如今，见到叶双双以重新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虽然两人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程然的心里还是深深感到安慰。幸好，上天没有让这么好的女孩子受苦，也幸好，她能变得这么乐观坚强。

    只要她能够过得好，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一同出去，程墨见到她来了之后，只是无言找来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就忙着去招待前来的亲朋好友。叶双双走到灵位前，虔诚地鞠躬跪拜，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一想到相片上那个看似威严实则慈祥的人，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了。心脏就隐隐抽痛起来。

    程墨走到她身边，两人对着前面的黑白照片，一齐九十度鞠躬。程墨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掌，喃喃说道：“爸爸，我和双双会很好的，希望你能在天上保佑mama和双双。”

    叶双双感动万分，看着他道：“还有你们兄弟俩呢！”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总算来了一些精神：“这里还要忙一阵子，你去里面陪陪我妈吧。”

    叶双双点点头。告别了他们两人往休息室里面走去。

    自从程伯父去世之后，程伯母一夜之间好像老了二十几岁。刚刚在灵堂悲伤过度，几次哭晕过去，最后才被程然安排在休息室里，找了管家陈妈照顾她。叶双双进来的时候，文萍正好醒了过来。

    见到她，文萍并不感到意外，无精打采的脸上勉强挂上笑容，对着她招招手：“双双，过来。”

    “程伯母，你身体好些了吗？”面前的女人，再无往日高贵优雅的风采，因为丧服，她这几天几乎都是在泪水中度过的。眼睛红肿，面带憔悴，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嘴唇苍白干燥。她走过去，连忙倒了一杯水地给她。

    文萍却没有喝水，只是看着她，污浊的眼睛里浮现一丝安慰。如果说以前她对这个未来的媳妇还有什么不满，此时看到她这样不离不弃地跟在儿子身边，再多的不满都烟消云散。

    老伴没有了，再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已经没有任何一丝。文萍到底是过来人，见过了多少风风雨雨，虽然悲戚，倒是冷静多了。

    “以后，好好照顾墨儿，别让我和老头子失望。”

    “我知道，伯母。”

    “以后，你们的路还有很长，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总是陪伴着你们，总有一天，我得去找老头子。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

    陈妈借着买东西出去了，将这个空间留给她们两人。文萍看着叶双双，一双污浊暗淡的眼睛骤然折射出一道光芒，那是看透世事的眼光，哪怕是叶双双，在她目光的注视下，也不由心里一颤。

    但她知道文萍并没有恶意，所以也就任由她看着。不卑不亢。

    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文萍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我现在也不想cao心那么多，但是你跟墨儿的婚事，之前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延迟了，现在我一个人无所事事，你赶紧跟墨儿结婚，生下宝贝孙子让我带，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能做些什么。”

    换做平时，叶双双实在很反感别人对她说这种话。但此时此刻，她却明白文萍的心情。

    跟她相依相伴几十年的老伴走了，而两个儿子已经成年，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她这个当母亲的反而寂寞下来。身边没个说话的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有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之前流产的事，为了怕老人家难过，几个人都选择了保密。所以文萍并不知道她曾经拥有了一个孙子或者孙女，只是还未见到，就已经失去了。

    叶双双抿了抿嘴唇，生怕自己想太多暴露了心里的哀伤。只好讷讷点头。也算是让她有了一个期盼，不至于胡思乱想。

    文萍摸了摸桌檐，脸色怔忡，眼神飘忽，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叶双双不敢打扰她，只好安安静静在旁边坐着。

    过了一会儿，文萍忽然有了精神，抬头看着她：“人们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今天方才领悟到这句话背后的辛酸和无奈。但是就算想通了又怎么样？难道这日子还能不过了吗？”

    “伯母，你能这样想最好了。”叶双双安慰她。

    文萍：“这样吧，双双，虽说孩子他爸爸刚过身，按照祖宗的规定，得有三年不得嫁娶。但你们毕竟早就有了婚约，而且老头子临走之前还念念叨叨着要看到你们的婚礼。这样吧，你们选个日子先去民政去办了证，一年后，程家再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你觉得可好？”

    叶双双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料到文萍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不好吧，程伯母？”说到结婚，她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抗拒，可也知道，程伯父刚走，作为子孙后辈，确实应该守着规矩。

    三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她等得起。

    文萍慈爱的看着她，眼睛泛着泪光：“傻孩子，我这不是怕我们程家亏了你。就算孩子他爸走了，我作为程家的主母，也不会让程家未来的儿媳妇受委屈。”

    “伯母，这样吧，过段时间，我们抽空去将证办了，至于婚礼，还是等到三年后吧。”知道文萍的心意，叶双双也不好说什么，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一丝丝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