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访
与乌祁镇相连的一个镇，唤为龙崎镇，因背靠龙崎山而得名。 此刻，在龙崎镇上的一家规模不小的药楼里，来了一位戴着黑色斗笠，遮住面目的客人。 戴着斗笠不稀奇，只是，这位看着风尘仆仆的客人，他身上穿的衣服，怎么就这么像穿在死人身上的殓衣？ 不过没有人去这么说人家，人家奇装异服是人家的事，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白惨惨的调儿，万一上去多嘴惹人不快，那就自讨没趣了。 只是这着束实在是诡异了些，也不怪乎店里往来之人朝之行注目礼，有好事的妇人甚至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客人就在一些奇异的目光中坦然走到右方的一个柜台前，那柜台的伙计还算镇定，语气如常地客气问道。 “客官要买些什么药材，可有清单吗？” 斗笠人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打量环境，一边打量一边开口，听声音是位年轻男子。 “你们这的主子，换人了吗？” 伙计一听就知道多半不是来买药材的，不过听他这突兀的问话，似乎还和掌柜有些渊源的样子，他不敢怠慢，和气地说道。 “自我来到这里，掌柜的就一直在，不曾换过的。” “你来多少年了？” 斗笠人又接着问道。 “快三年了。” “三年……”斗笠人低头沉吟，似乎在回想往事，一声低喃从他口中轻吐。 “那他应该还在……” “客官，您说什么？” 斗笠人微微抬头，说道。 “没什么，你们的主子现在何处？” 伙计这下大致确定斗笠人的目的了，不过还没摸清这这客人的用意，他不敢说的太明确。 “掌柜的有事出去了，还未回来，您若有事，不妨在右堂等候一下，运气好的话，天晚些他便会回来，不过，也有可能几天未归的。” 斗笠人朝伙计所说的右堂望了一眼，发现那更多的肆无忌惮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见他转头过来，有些个人目光里还有嘲谑挑衅的意味。 伙计也看到了这一幕，登时脸上挂上几丝抱歉和无可奈何的表情。 斗笠人淡淡说道。 “那不用了，他回来的话，你跟他说一声，有一位故人吴天仇在洛风楼等他。” 伙计点点头道。 “好，这些话我定给您带到。” 斗笠人默然片刻，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 伙计也是愣了一愣，以为这人的沉默之后还会说出什么重要的话来，没想到仅仅是向自己表示谢意，当即也是明白过来，这人平日里想必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主儿，向人示谢这种事情估计是极少，甚至可能没有过，才会这么突兀，令人猝不及防。 如今，应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伙计也没有点破，点了点头道。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斗笠人转身想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说道。 “你能否给我支些银两？回头我会给你掌柜说。” 伙计当即面露难色。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斗笠人点头。 “噢，那便算了。” 那伙计一见他转身，突然一咬牙说道。 “您等等！” 斗笠人略一暂站停，回过头来，只见那伙计迅速地摘下自己腰间的钱袋，来到他的面前，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斗笠人的手里。 “这是我的私钱，我能做主。” 伙计小声一言，便迅速回到了自己该待的柜台，脸上挂着笑意，接待又一个客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斗笠人握了握手中的钱袋，霎时间原地沉默，片刻后，他深深呼吸，没有回头，离开了这家药楼。 半天时间，匆匆而过。 日落黄昏时分，那伙计接待了一个又一个客人，已有些累，锤了锤自己的双肩，正想找人来轮换，又一个人来到了他面前。 他勉强一笑，问道。 “客官有什么需要？” 来人是个身材矮小的老汉，尖眉细眼，一脸褶子，模样显然令人有些难以恭维。 他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掌朝柜台一拍。 “小崽子，我问你，小高是在还是不在？” 伙计被他这么一拍，登时心下便是不喜，你问就问呗，装腔作势干什么？再听到对方倚老卖老的一番吆喝，更是心中有气。 不过他可不会跟来客置气，语气忍让地道。 “掌柜的不在。” 他们的掌柜名为高唐，按照这老汉一开口就不客气的称呼，这小高该是在说掌柜无疑了。 老汉继续呼喝道。 “那好，你听着，小高一回来，你马上跟他说我麻三风找他有要紧事，让他来金元楼找我。” 伙计强忍心中不悦，道。 “会把你话带到的。” 麻三风咋咋呼呼，又强调了一通他事情的紧要，不得耽搁等等，直把那伙计又恶心了一顿，方才恋恋不舍而走。 望着麻三风离开，那伙计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 …… 第二日。 高唐一大早便回到药楼，将自己采集到的药材分批入库。 伙计一来到药楼，见到从楼上走下的掌柜，便出声叫道。 “高掌柜早，昨日有人托我给您带话呢。” “早啊。” 高唐来到柜台前，一边翻着账本一边随意地说道。 “什么话？” 伙计认真想了想，说道。 “他说是您的故人，叫……吴天仇，在洛风楼等您。” 高唐突然手中一停。 在心中念叨一遍。 “吴天仇？” 片刻之后，他看似寻常地继续发问，但是目光却已经完全不在账本之上。 “他长什么样子，还说了什么吗？” 伙计想来也是觉得有趣，语气活跃地说道。 “他脸上戴着个黑色斗笠，估计是不想给人看见，因为他穿得很奇怪，说得难听点，有点像死人才穿的衣服……听声音是个年轻人，除了这些话，他本来还想跟我们药楼支些钱，我想我们药楼又不是贷钱的，而且我又如何能做得了主，便不敢答应。不过我想若他真是掌柜的朋友，这样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便把自己的钱给他了。” 高唐看了他一眼，带着怀疑的语气道。 “他接受了？” 伙计心想他既然缺钱为什么不接受？不过嘴上却没说出来，只是挠挠头道。 “我把钱袋塞给他之后就回来了，之后他也就走了，没有不接受，那就是接受了吧。” 高唐沉默片刻，语带赞许地道。 “你做的不错，你出的钱记在账目上，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高唐这句话，伙计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毕竟谁都希望自己做的事情能够得到肯定。 “谢掌柜的。” 高唐放下账本，开始往外走去。 “哦对了，掌柜，还有一个叫麻三风的，也说要找您，他说在金元楼。” 高唐走到门口，闻声只是一顿。 “麻三风？哼，叫他等着。” 头也不回就此离去。 伙计耸了耸肩，面上很无奈，心里却微有种报复的快感。 …… 金元楼上层阁楼里。 麻三风伸了个懒腰，打开窗，几缕晨光漫入，往下一望，一片街景一览无遗。 他随意地朝外面一瞥，尚显惺忪的睡眼突然便瞪圆了。 “这不是小高吗？” 他再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高唐？ 但是，这家伙怎么形色匆匆，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跑？这里才是金元楼啊！ 难不成，他根本不是来找自己的？ 有什么事情比我的重要？！ 高唐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不满地哼出两道鼻息，一跃下楼，身形颇为矫健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