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李译文的女儿
淑清自从被锦鹏带到那个诡异的酒店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她会在早上起床时哼唱“我爱你,中国。”噢,这是她最喜欢的歌曲,她会从早上五点开始就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中。她会在给阳台上的花儿浇水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嘿,去你的,小子,我就是侦探。”似乎在一瞬间她又回到四处奔跑的年纪,噢,她爱死了抓坏人的感觉。或许锦鹏的那番无意识的话激活了她身体里沉睡多年的东西,那是什么,她想了想,“正义”她大声的说出了这两个子,紧接着她又补充了两个子:“热血”。从酒店回到家的当天,她就给所长夫人打了电话,她传达了陈演的愿望和感谢。 “嘿——我亲爱的朋友,上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你帮忙!”她说。 “没有什么,我很乐意帮你。”电话那端传来谢君雅愉快的声音。 淑清调整了一下坐姿,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她很想提提所长夫人和安小文巡视疯人院的事情,不过如果她提了,或许她就会成为忘恩负义的家伙,所以她决定换个方式。 “你还记得陈演吗?”她清了清嗓子。 “陈演?是你支助上大学的那个孩子吗?记得,当然记得。我记得,他出什么事了?” 淑清脑中浮现出所长夫人的脸,好像她就坐在对面。正看着她微笑,满脸的疑惑像在问:“他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淑清甩了甩脑子。她没有办法在用以前的眼光看她。 “是这样,上次拖你帮忙的那个人是他的一个朋友的家人。” 淑清说完后,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轻蔑的笑声。 “哈哈,我说,亲爱的淑清啊,在你误以为我有什么能耐可以让一个疯子出疯人院,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 “所以我给你打了电话。”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又进去了?我可帮不上忙了。” “不不不,不是这件事。他想感谢你!” “哈哈,不用了,有你感谢就够了。” “你能下来重庆一趟吗?我说真的,我确实非常想见你!” 然后是一阵沉默,不过淑清等来了肯定的答复。 在成功把谢君雅叫来重庆后,她去找了安小文,不过找安小文之前她去了一趟李译文教授家里。李译文教授的遗孀接待了她,那天的天气不太好,非常闷热,天空的雷声轰隆隆一阵一阵的从头顶滚过。天气预报说有阵雨,所以淑清带了一把可以做拐杖用的雨伞。可惜这阵雨一直到她站在李译文家小区门口也没有下下来。她沿着小区里绿树成荫的小径,走向李译文所住的那所宅邸。她的手紧握着雨伞,每踏出一步,雨伞顶端的铁尖就颤抖的戳在地上。 她几乎用了20分钟才从小区门口走到那所宅子的大门前,她用力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稍等一下!” 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子开了门,她差不多二十七八岁左右,一头浓密的黑发,脸颊上有两个梨涡,眼睛清澈明亮。“年轻又貌美。”淑清在心里想到。此时这个年轻又貌美的姑娘正一脸寻味的看着淑清。“您找谁?”年轻的姑娘问道。 噢,她的声音真好听,好像跳进了棉花糖里。 “我找李译文教授。”淑清说,“我是他的病人,我有头疼的毛病,一直是李教授给我做的治疗。可惜我这两周都没有挂上他的号——”说到这里她的身子晃了晃,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 年轻的姑娘立马上前扶住了她。 “您没事吧?要不要进屋坐下一下。”她说,“不好意思,我的父亲已经不在医院坐诊了。” 淑清慌张的抬起了头,她戳在地上的雨伞抖的更厉害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坐诊了?他搞研究去了吗?我之前看病的时候他说过他大部分时间在搞研究,可没说他不看病了啊!他还让我去住院部找她呢。”淑清说着摇晃着脑袋,像一个帕金森患者,“我去了外地度假,刚刚回重庆不久,我想——噢,怎么会这样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姑娘!” “嗯,是的。他总是喜欢让病人去病房找他。”年轻姑娘犹豫的一下,她没有回答淑清的问题,而是皱眉说道:“我是他的女儿,我叫李燕。你稍等一下,我去叫我的mama,她跟我爸——” 她停了一下,眼睛里面闪烁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不过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很快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 “我妈也是精神科医生,或许她可以帮你看看。” “你又帮我找了个病人来吗?”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在李燕背后响了起来。 “妈——”李燕转过身,“这不是我替您找的病人,是——是主动来找您的病人。”她特别强调了“找您”这两个子。 “我是来找李译文教授的!”淑清说。 她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很高的个子,齐肩的短发微微卷曲,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有些厚重。她的脸颊向下耸拉着,看上去非常疲倦。 “您是——”声音听起来也非常疲倦,看了李译文的死对她打击很大,都过去一年了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来。淑清在心理想着。 “我——” “她是爸爸的病人,挂了两周没有挂到号,所以——”李燕说,她抢过了淑清的话头,深怕她再说出什么惹她母亲伤心的事来。 “我知道了,燕子,你去帮这个阿姨倒杯水来。”她说。等李燕走开后,她在淑清旁边坐了下来,她推了推她的眼镜。指了指她对面的沙发。“坐吧!”她说。 “谢谢,您就是朱教授吧。”淑清说,“经常听李教授提起您。每次看病的时候她就会说,朱教授会告诉你保持适量的运动是这个年纪的主要保养方法。他提的次数多了,我就问他朱教授是谁,他非常自豪的说是我的妻子,比我还要厉害的神经科医生。也许下次你可以挂她的号。”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到“挂她的号”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往地上戳她的雨伞。 “他真的这么说吗?”朱教授看着淑清问道。她再次推了下眼镜。 “是的,他说到你的时候,荣光焕发。我认为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正沐浴在爱情中的人,噢——希望您不要介意我这么说。” “不会。可惜他已经死了。” 朱教授这句话说的冷冰冰,但淑清似乎吓的不轻,她紧紧握在手里的雨伞拐杖咣当一声倒了下去。 “什么?”她惊呼。
“我爸爸——他已经过世了,真是抱歉不能替再替您看病了。”李燕端了茶水递给淑清,然后在她母亲的旁边坐了下来。 “噢,噢,真是抱歉,我不知道——我上次找他看病的时候他看上去那么健朗。噢,天啊!真是抱歉!非常抱歉!” “没关系!”李燕说。 “你哪里不舒服?”朱教授问。“我不一定可以帮到你,也许你白跑一趟了。” “噢噢,没有关系。我本来找——噢,我没有带病历,我是一个老病号了。或许——下次我去医院的时候直接挂您的号。非常感谢您们接待我。谢谢!”淑清越来越语无伦次了。 李燕往前倾着身子,伸手拍了拍淑清的膝盖。 “没有关系,您可以去挂我mama的号,她很厉害,一定可以解决您头疼的问题。”她说。 “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淑清说,“我想我应该离开了,非常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淑清说。 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朱教授,只见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眼睛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她摘下了眼镜,露出了她明显红肿的眼睛。淑清想着是不是应该跟朱教授打个招呼,她犹豫着要走不走,便半停在那里。她略微等了片刻,朱教授似乎没有与她说再见的意思。李燕对淑清做了一个不好意的表情。然后就搀着淑清往门外走去。 “不好意思,我爸走后,我妈心情一直不好。”她说。 “噢,没有关系,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是我打扰了,还提起你们的伤心事。”淑清说,“真的很抱歉。”她偏着头,看着门口左边花圃里的长着紫色斑点的黄色小花朵。“噢。这花儿真是漂亮,它叫什么名字?” “噢,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名字,它长的很像鸢尾,不过花色不同,但我的父亲说它们是一个科系的。这是他朋友送给他的。” “噢,李教授也很喜欢养花。” “是的,非常喜欢,如果有什么新品种出来的话,他一定会弄来种,这个就是。”李燕指着那黄色的小花,笑了笑。“阿姨一定也是爱种花的吧!”她问淑清。 “是的,我很爱养花,特别爱。人老了也只能养养花,身体不好干不了太多其他的事情。”淑清说着指着自己的脑袋。 “没有关系,我妈现在可能不会去医院,如果你头疼的厉害可以把病历带过来。” “这——怎么好!太麻烦了!” “不会麻烦,最近有很多病人都来家里,我爸在的时候也会有病人来家里。” “李教授那么健朗的人——哎——怎么会。” “嗯——他的心脏不怎么好,不过他一直很注意身体,一直没有什么问题的。”李燕说到这里垂下头去。 “那他的研究怎么办?现在也是你mama在负责了吗?” “研究?什么研究?”李燕突然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淑清。 “噢。你不知道吗?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在医院看病排队的时候道听途说来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