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武判官
深秋的北海街道并不见丝毫萧索,反而较之平日更加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南腔北调,弥漫在城市上空经久不散。 酿酒司前更是门庭若市,原因很简单,粮食收上来之后,酿酒司府库充盈,自然产量与往日相比大大提高,全国各地的客商自然不是傻子,杜康酒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供不应求,不趁此时多囤些更待何时?谁跟钱有仇? 大军出征因为有郭嘉坐镇后方,辛锐并未特意叮嘱戒严,因此士农工商各个阶层都是一如往常地各司其职,北海人的心里都有一种特别的情结:小侯爷出征必然是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的,天塌下来也有小侯爷顶着,北海城根本不会有任何闪失。 北海的监狱设在校军场一旁,这样布局目的不言而喻,若是出现暴动或者越狱,军队能第一时间集结并进行镇压。再者东城一带设有北海的仓廪,所需劳力不少,监狱内的犯人在狱卒的看管下,每日定时定量地参加劳动,正是辛锐所提倡的‘劳动改造’。 随着大军开拔,军营和校场这些日子冷清了许多,马云騄和徐盛每日也只有早cao时才会在此练上两个时辰的兵,毕竟新招的军士数量有限,成军尚需时日,而剩下那千员老兵又多数身负使命,无法参加训练。 倒是身为警备司副都司的武安国,近来常带手下在监狱附近转悠,自从顶头上司陈登调去汝南上任之后,这警备司可以说是武安国一家独大,虽然挂着副职,其实行使的却是一把手的权利。武安国并非那种争权夺利仗势欺人的人,此人颇有忠义,一开始投军便是被辛锐大义所感召,在经过辛锐开导之后,也明白自己的残疾不适合上战场,因此脚踏实地地在警备司任职。 北海城治安相对良好,因为百姓生活比较富足,有饭吃有衣穿谁还有闲心去犯罪!但这也不代表就没有刑事案件,毕竟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 尤其是每波外来流民刚进北海之后的一段时间,最是案件多发时段,这个时代百姓哪有受过什么教育的,思想都是单纯的很,也愚昧得很,所以本性决定了行为,自己穷着见别人富裕,自然会有些小心思,多数人还是安分守己的,只有一小撮会落了下乘,去偷去抢。 不得不说武安国很用心地在做这份工作,陈登尚在北海任职时,案情一般由他亲自决断,武安国只负责外围,譬如追捕,初审,巡逻等等,然而每每陈登断案时,武安国都会在一旁观看,对陈登的一言一行反复揣摩,用心记忆,长此以往,武安国一改往日粗鲁武夫的性格,遇事往往三思后行,这也是辛锐在陈登改任后并未重新委派别人,放心地把警备司交给武安国的重要原因。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武安国当得起这种评价。城中之事事无巨细,只要牵扯到治安,武安国总会第一时间赶往现场,抓人之后也不胡乱定罪,而是反复取证,审问,待到证据确凿之后才会下令结案,该放的放,该判的判,该送监狱的,自然毫不姑息。 武安国原本是孔融手下大将,北海百姓大都是认识他的,从做了这个差事之后,更是少不了常与本地百姓打交道,久而久之,百姓都看出这条大汉外表粗卤,内里却是火热,是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因此大伙背地里都既亲又敬地称他做‘武判官’。 这几日武安国之所以在监狱处徘徊的久些,却是因为郭祭酒的一番叮嘱:近来北海商旅贸然增多,虽是好事但亦不可不防,尤其大军在外战况未明,城中怕不有敌国细作潜入,太守府和将军府自有我一力安排,汝可多留意城东,仓廪监狱等处都是要地,切莫叫贼人趁虚而入。 武安国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这其中的玄机,但他只认准一样,坚决执行命令。警备司的差役也有数百,平时除了派出百十人正常巡逻,余者都在司部待命,在接到郭嘉指示之后,武安国随即发出指令,警备司留守数十人用作传递消息,其余全部出差巡逻,城门、商业街都是重点,他自己更是带上一百多人,常驻监狱。 数日间风平浪静,众差役在监狱过的颇为寡淡,日夜轮班值守辛苦不说,吃喝都是毫无油水的大锅饭,有钱都花不出去,对于这些每日在城中四处转悠,既能观景又没坑了嘴的‘公务人员’来说,不啻一种折磨。 武安国平素很懂体恤下属,眼见天气转凉,部下这些日子又颇为卖力,内心也有些不忍。于是这天酉时初,武安国派手下数名差役去采买酒食,改善生活,尽管规定每人只有一角酒,但rou食管够,好歹也能打打牙祭,因此众人无不轰然踊跃。 其余众人在屋中收拾碗筷,翘首以盼,因为从东城走到西城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何况回来还带着酒rou,更是快行不得。偏这次有古怪,那些负责采买的差役走了不到盏茶功夫,便听牢外大门处一阵喧哗,武安国皱了皱眉,单手抄起自己的铁锤,亲自来到牢门口,身后百十名差役跟随着,也都抄着家伙。 到牢门处众人才释然,却是那几个差役回来了,不仅如此,他们身后还跟着十数人,各自拎着食盒,或抬着酒坛。武安国不问其他,先呵斥众人道:“监牢重地,你几个好不晓事,竟然在此喧哗!”几个采买差役面带赧色,喏喏无语。 “武都司,不干几位差爷的事,是小的们不懂规矩,大呼小叫,还请都司见谅。”这十余个端酒食的中走出一人,年纪不大,青布长衫,面白无须,颇有些仪态,一看便知是这些人的领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家做足了姿态,武安国也不是冥顽不灵之辈,当下神态缓和,抱拳道:“未请教这位官人?”“哦,学生无知晚辈,姓崔名林,现下在北海学院读书。”年轻人还礼答道。 “先生莫不是是清河崔家?不知和季珪先生......”世家大族说少不少,说多了也就那么几个,看这年轻人举止做派,武安国脑中打了个闪,遂问道。 “学生不才正是崔家子弟,崔太守乃是学生从兄。”年轻人不卑不亢,亦没有盛气凌人,始终给人温文尔雅之感。
“失敬失敬,既是季珪先生从弟,快请......”武安国本想说请进屋中叙话,猛然又想起这是在大牢里并非警备司或自己的家中,话出口一般尴尬地笑笑:“倒忘了这监狱不是警备司,不能擅入,崔先生莫怪,给崔先生看座。” 身后早有差役进牢内搬出胡櫈,崔林连道不敢碍不过武安国拳拳热情遂坐下了。 未等武安国询问来意,崔林便向后招了招手,笑道:“武都司,听家中长辈说警备司已经在大牢处驻了旬日,甚是辛苦,学生深感惭愧,恨不能早日结束学业,上报国家下安黎民,略尽绵薄之力,替诸位贤达分忧,因此今日特向长辈请求,备上一些酒宴,前来犒劳诸位,还请武都司莫嫌粗鄙,笑纳才是啊。” 不待武安国说话,崔林身后的家丁已经将食盒酒坛尽皆放在大门口处,“都司日理万机,自有繁务在身,学生不多打扰,来日方长,待大将军凯旋归来,再请都司畅饮一番,学生这就告辞了。” 崔林来的快走的也潇洒,不给武安国回话的机会,大门口转眼只剩下武安国和一群盯着酒rou眼冒金星嘴角流涎的差役。 “先搬进去再说。”不由武安国不多想,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只是这崔家平日里低调守法,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撞在自己手里,若说是巴结自己,人家家里出了个堂堂泰山太守,又是历史悠久的世族大阀,连扫地端茶的都是读书人,巴结自己一个粗鄙武夫做什么! 往好处想,崔琰是辛锐一手提拔起来的,崔家懂得投桃报李,自觉为北海出一份力;可这事不经琢磨,若是寻常时间,这种举动也无可厚非,偏偏是在大军出征,郭嘉授意自己加强戒备之时,崔家的这一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跟随陈登多时的武安国最大收获应该就是喜欢推敲了,对于他整个人生以及目前的职责来讲,这种性格的养成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思忖再三,武安国扫视一眼舌头都快吞掉却不敢擅动的全体下属,有些不忍地对众人道:“知道你们馋的紧,但无功不受禄,崔家素来与咱们警备司毫无瓜葛,无事献殷勤,说非jian即盗有些不好听,毕竟是崔太守本家,但现在非常时期,细心些总归不是坏处,莫忘记郭军师的吩咐。我意将这些酒食搁置起来,咱们今夜还是吃大锅饭,明日你们几个再去酒楼买,再吃不迟。” 武安国颇有威信,众人虽然馋的百爪挠心,却还是听从头儿的吩咐,准备将酒食抬出门外,一个伶俐的差役眼珠一转向武安国道:“都司,莫若将酒食送些与牢中犯人吃了,有事的话,也是他们合该短命,若是无事......”说着眼巴巴盯着酒食盒子。 “胡闹,罪犯有罪,自有有司量刑宣判,就算是死罪,也不能拿来试毒,莫说了,赶紧干活。”武安国吹胡子瞪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