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杨家往事1
陈登本是不愿多事,想劝辛锐离开。此刻闻听老者对主公开骂,心里顿时火冒三丈,疾步走到老者面前,也不搭言,当下便要拼命。辛锐好笑地想起一句话:若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这会变成辛锐阻拦陈登,眼见陈登拔出佩剑就要刺向老者,辛锐只一上步,一只手牢牢扣住陈登脉门,那持剑之手竟是无法向前半分。辛锐喝道:“元龙,快收起佩剑。我们虽话不投机,但好歹大家都是读了些书的人,不可鲁莽。”陈登只得遵命收起佩剑。 老者冷笑道:“兴衰之事,岂是汝等小儿可以明辨,读了几年书,便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唉!国家到底不幸,现如今哪里还有个受教化的子民。你等快走,莫打搅老夫做生意。” 辛锐还是不肯就走,索性跃上一口酒缸,坐于木盖之上,笑嘻嘻道:“不谈这些,老丈,只管我们二人一顿饱饭,再多做些rou食,我要带走。” 这架势令老者郁闷不已,不知该如何区处。渐渐地,刚才一言不合所引起的火气却消下去大半。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道:我这是怎地了,活了大半辈子,大风大浪尚且淡然处之,却和一个不足十岁的黄口小儿逗了半天的气,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再看看辛锐,面容可爱,唇红齿白,一双明目透着灵动,老者心中怜爱顿时又多了几分。 一向能言善辩又智计百出的陈元龙此时木雕泥塑一般,不知这一老一小究竟是敌是友,想说句话,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呆呆站在辛锐身后。 此时酒楼中陆续有客人吃罢离席,方才老者和辛锐吵架这会儿,众食客也都诧异地瞧这一老一少在此斗嘴,反而忘了吃饭喝酒。此镇民风倒是淳朴,并且看得出来,食客都是颇为敬重这位老掌柜。 因为方才吵至激烈处,陈登拔剑之时,辛锐早看到不少食客都愤然离席,随时准备上前为老者助拳。直到最后冲突被辛锐制止,众人这才继续饮食。 老者无奈喊来伙计,吩咐给二人收拾桌子,上酒上菜。 辛锐带陈登找张空桌坐定,向老者喊道:“老丈,这顿饭你请客,好好地招待我们,我必有后报。”此言一出,楼下所有食客都大乐。 老者没好气地离开柜台,来到辛锐桌前,哼道:“你这小娃娃怎地恁没皮没脸,得寸进尺。轰你不走,给你个座位,竟然要吃白食!” 辛锐不紧不慢道:“老丈,方才我说给你占一课,要讲给你听,你若是听了,只怕还得求我哩。” 老者不怒反笑,哼道:“也罢,不跟你磨牙,你说说看,若是有点意思,莫说一桌饭菜,便是那金银,老夫也不会吝啬。若是说的不准,你们也不用再支吾,快些走人。莫耽误我的生意。” 辛锐笑道:“老丈请坐,安心听我一言。老丈莫不是姓杨?” 老者登时脸色复杂,阴晴不定了半天,又反复看辛锐,方道:“不错,这厅中字画都有章篆,上面刻着老朽姓氏,识文断字者皆能看出,这有什么奇怪。” 辛锐胡作神秘低声道:“老丈莫不是叫杨彪?” 老者这回吃惊不小,不自觉坐下,沉思良久缓缓问道:“你如何得知?” 辛锐依旧不温不火,神秘一笑:“我方才就说我是个能掐会算的……” 老者觉出不寻常,立刻起身,拉起辛锐衣袖道:“你随我来。”说罢看看一旁的陈登,辛锐笑道:“不妨,这是我贴己家人。”老者会意,叫妥帖伙计看管柜台,忙疾步引着辛锐陈登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雅间之内行酒划拳之声此起彼伏,行至过道尽头,在一间名为“天字甲”的打头房间门前,老者轻叩三声,半晌里面微有响动门开,一位瘦弱青年拉开门,见老者恭敬地喊了声“父亲”,随即眼神疑惑地看着门外的陌生人,在老者点头示意下,将三人迎进屋去。 屋内陈设古朴雅致,当中一张檀木八仙桌,配四把太师椅,墙壁同样挂满字画,竟是纸制较多,大显本家的财气。梁上彩雕几只猛虎卧于丛中,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老者将二人让于座中,方自坐下,瘦弱青年为三人添上茶水,侍立于老者身后。坐定后老者向辛锐抱拳道:“小公子非常人也,方才老朽多有冲撞,请勿怪罪。“ 辛锐饮了一口茶,笑道:“老丈何须自责,方才是都我的不是了,只是像老丈这样非常之人,小子才不得已用非常之道,若是那寻常之人,便是如何激他,哪里能体会其中真味。” 见老者神情似颇急切,辛锐也不再做作,坦言道:“杨太尉乃我大汉肱骨之臣,怎地却弃了朝廷,到了这小小镇甸做起了生意?” 原来这老者便是有名的汉末“一门四太尉”最后一位—杨门的杨彪。其曾祖父杨震,祖父杨秉,父亲杨赐,都官居太尉之职。杨家可谓是汉末的大世家。不用说,杨彪既是默认自己身份,那他身后的清瘦青年,便是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杨修了。 辛锐对此家族多少有些了解,只是不期竟能在这样的不知名小镇相遇,心里感慨颇多。 只见杨彪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倒是有心追随陛下,哪怕舍了这条老命,也不辱没了先祖。前番董卓乱京,我等文人苦无缚鸡之力,不能护驾,只得眼看着皇上被这贼子侮辱,后来王司徒设计,吕布诛杀董贼,真是大快人心。吕布虽然霸道,但毕竟和司徒有姻亲,因此也算忠于陛下,我等满心以为就此可以安心扶保社稷,匡扶正统。哪知道刚离虎xue,又入狼窝,不多久董贼旧部李傕、郭汜二贼又引着贼部杀来,攻陷长安,王司徒自杀殉国,吕布战败逃走,我等念少帝年幼,不敢轻生,因此皆做了二贼的俘虏。那二贼本欲杀尽老臣,只挟持着皇上,号令诸侯;后来也不知怎地,我被流放出来,并且朝廷内封锁消息,天下人都不知此事。我携家小糊里糊涂地流落至此,此地百姓倒是淳朴,我权当自己死过一次,也无面目说起自己姓名,只道不论做些什么都好,了此残生罢了,再也不提及朝廷之事,只是读读书,作作书画,经营着酒楼,和此地百姓谈些风土人情。唉!” 说着话,杨彪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世代如此,作为一个半没落的士族子弟,文才倒有,但济世的良方,那实在是捉襟见肘。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这话说得一点不假。 辛锐起身施礼道:“没想到太尉这些年如此曲折,的确不易。晚辈适才言语冒犯,望太尉恕罪。” 杨彪见辛锐如此,忙扶辛锐坐下,苦道:“哪里还有什么太尉,只是一个将死老翁罢了。若不是念及还有修儿和…呃,尚未成年,当初被撵出长安之时便以死殉志。也不枉我生在这四世名门一场。” 辛锐劝慰道:“太尉万勿悲伤自责,这都是世道所致,并非太尉之错,如今天下动乱,诸侯各据一方,哪里还有什么朗朗乾坤。” 杨彪摇头叹息了好一阵子,心结却是慢慢解开。话是开心锁,不知怎地,自己竟和眼前这个七八岁孩童说出藏在心间多年的秘事,回味起来自己都颇觉怪诞。
良久,杨彪问道:“聊了半日,还未请教小公子尊姓大名?又是怎知老朽之事的?” 辛锐笑道:“小子姓辛名锐,北海人士,家父是北海一介平民,倒是与北海太守孔大人多有交往。至于猜到太尉之事,太尉的画中,常有三虎卧于丛林,画工精美,栩栩如生。这三虎不就是个‘彪’字!再者,天下同名同姓之人虽多,但太尉之面相做派,看一眼便知不是寻常商人,必是久居朝堂之上才能有的气势。故此……” 辛锐眼神会意,杨彪心领神会,二人登时哈哈大笑起来。文人自有文人的交流方式,谈到酣处,畅快淋漓。这时杨彪身后的杨修忽然高声叫道:“公子莫不是平黄巾,战曹cao的中郎将辛锐?” 杨彪见杨修插言,本欲斥责,闻听杨修说起辛锐之事,来了兴致,也忘了教训儿子,急问道:“你说什么?”反而吓了杨修一跳。 辛锐微微点头,笑道:“那些都是世人捧出来的,小子年少幼稚,才疏学浅,侥幸有些功劳,也都是众人扶持,微不足道。” 杨彪自从归隐之后,对世事不闻不问,只是专心书画,经营酒楼。小镇又不甚通达,因此对外界所知甚少。倒是杨修常年在外求学,少年才俊,对国家大事颇为关注。 当下杨彪破例叫杨修入座,听他讲了辛锐出道以来所做的几件大事,杨修这小子还真是讲故事的材料,也不知从哪里划拉来的野史,愣是把辛锐描述的天神下凡一般。 辛锐暗暗好笑,心说杨修这点小聪明的确是足够。既然遭遇,怎地也不能放过,好歹抓回去修个书籍,也免得他今后落得横死的下场。 杨彪被杨修所讲见闻深深吸引,说到畅快处,父子二人挽起衣袖,挥舞手臂,这架势,将辛锐深深地打败了。陈登这时候却回过神来,还不时地给予指正,添油加醋。三个人一时间倒是忘了年纪,忘了时间地点,同时也忘了正主辛锐,玩儿命地聊起来。 辛锐一边饮着茶水,一边思索着,这半天还没去给镇外军士送些吃喝,也不知大家如何了。不过看眼前这架势,一时半会也出不去,罢了,安心以待天时吧。对了,杨彪好像还有什么事隐瞒着,不知道遇上什么麻烦了。等他们聊完,还得好好问问。 辛锐打定主意,也不管三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自顾自饮着茶,打量着屋子,这间天字甲号房平日里应该是杨家的起居室,几人所在是外屋,向里边看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内室,屋门紧闭。 好半天,三人才渐渐暂告一段落,若是尽情地聊下去,凭这三人胸中锦绣,怕是不眠不休几日夜也讲不完。 杨彪讪笑看向辛锐,抱歉道:“惭愧惭愧,我等一时聊得投机,就忘了时间,怠慢小将军了。” 辛锐笑道:“不妨,我这元龙兄也是个经史子集,兵书战册无一不通的名家,今后若有机会,你们可以多多交流啊。只是太尉,您好似别有隐情,不知我等能否帮得上忙?” 杨彪被辛锐一问,瞬间又垮了下来,神情说不出的别扭,支吾道:“这……唉!也罢,小将军年少有为,且今日与我家有缘,既是遇上,便对小将军直言也无妨了。修儿,你来讲吧。” ps:正文14.15两章徐州遭遇战中,曹cao帐下首席谋士应该是戏志才。郭嘉正史中要两年之后才由袁绍军经荀彧引荐转投曹cao。已更正。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