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缘起
X市市政府主体大楼一十八层，组织部刘部长豪华整洁，宽大气派的办公室内。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外边正在刮着X市有史以来最强劲的七号台风，透过办公室内那块巨大的落地钢化玻璃往外看，除了高大的建筑岿然不动之外，一切物体都在颤抖飞舞，一切生灵像是瞬间遁地消失，剩下的只有肆无忌惮打着旋的狂风骤雨，暴走天际的闪电黑云，这些原始的，野蛮的，不讲道理的元素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回到了远古的蛮荒年代。 隔音效果奇佳的办公室里边，却静悄悄的安静的出奇，隐隐透露出一丝让人不安的时空中断的感觉。恍如死水一般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清新的，像是天然绿森林，芭蕉叶，以及红玫瑰花散发出的，奇怪的混合味道，那柔软厚实，平整如新，绣着美丽山川河流的青红地毯上，看不到一丝的灰尘，那宽大的不成比列的檀木办公桌比一副上好的棺材都大几号，彪悍的显示出主人不一般身份。办公桌后边洁白无瑕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由金黄色框架圈成的大牌匾，上面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的楷体巨字：难得糊涂。 肥胖的刘部长像一堆松弛，油腻的五花rou堆在他那张宽松的浅黄真皮办公椅上。他该减肥了，他胖的脖子都不见了，偏偏那气囊一样的下巴上还放着一副大嘴，像极了一只吃饱了蚊子，而慵懒的晒太阳的白皮蛤蟆。 他费力的扶了扶眼镜，正了正桌上的那面小小的塑料五星红旗，喝了一小口清茶，又小心的用两只手掌整了整自己俩边太阳xue边上的整齐有致的头发，气定神闲地准备作开场白。 灰褐色的办公桌前，站着两排毕恭毕敬，神经紧张，肃穆庄严的年轻人，他们，都是各所高校刚毕业的小雏鸟。 咳咳！刘部长一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写有绝密二字的白色文件，一手捏着拳头顶住嘴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就这么一下，两排站着的年轻人顿时身子都僵硬的，不由自主的挺了一下，神色越发紧张，仿若那声咳嗽就是军训教官让你立正的口令。有个瘦小的，长着罗圈腿的小家伙怕是心脏太小，身子太弱，吓得脸都白了，圆规一样的两腿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中变成了纯0形，他紧紧地盯着刘部长那两块像麻辣鸡腿汉堡的嘴唇，生怕他嗯哼一下后蹦出谁的名字来。 也许，大家都在齐心协力的暗中诅咒这个白皙红润的秃顶老头子突然变成哑巴那最好！神啊，请把他的灵魂带走吧。 刘部长将眼镜扣下一半，放在鼻梁上，瞪着一对鱼泡眼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又将眼镜戴上，徐徐而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打个台风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需要吗？！好了，放松，放松，我先把一刀村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先小人后君子，一刀村，相信你们中间有些人已经收到风了。我在这里实话实说，既不夸大，也不隐瞒。六年内，一刀村已经挂掉了四个村主任，而且都是莫名其妙死的，死因不是一般的蹊跷复杂，那第四个主任上任不到四个月就死了，据小道消息说，他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古怪的连办案子的警察都吓跑了一个。 这事由于过于邪恶怪异，不但涉及四条人命，而且被害人身份都是村主任，最重要的是这一系列案子中，有些东西用现代科学已经没法解释，通俗点讲，就是有邪祟作怪，闹鬼！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就是有也是人闹出来的，当然了，这事因为一直没个结果，被上边列为一级绝密灵异档案，任何新闻媒体不得介入。好了，整件事大概就是这样，希望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刘部长感觉有点累，又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犹如看落入陷阱的猎物一样，在每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视了一遍，然后问：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此起彼伏的回答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声音比一群乱飞的公蚊子强不了多少。 那好，你们听好了，首先恭喜大家通过了本市今年的基层干部上岗考核机制。你们来自五湖四海，目标都是一致的，能考上的，那是百里选一，都不简单。可僧多粥少，希望大家体谅。现在，就剩下这最后一个空缺还空着，虽然这个空缺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事情总要人去做，问题总要人去解决，我相信大家能够充分理解这一点，经过组织慎重考虑，组织决定在你们之间派一个人去当古猛镇一刀村的村主任！来，谈谈你们的看法，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 这个时候，沉默就是金子，没人说话，脚下的那张雍容华贵的地毯成了沉默的帮凶，所有人都低着头研究这张地毯需要多少钱才能买回来。 刘部长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凝固，直至变得像雕塑一样的凝重。因为面前的人破坏了他凛然的威严，一张张紧闭的像牡蛎壳一样的嘴巴，在空中汇聚成两个字：拒绝。 外边的乌云更厚，天花板上那梅花形水晶灯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复合光彩，你很难分辨不出它是什么颜色。 一道粗如儿臂的闪电紧紧地贴着落地窗一晃而过，那妖异的光芒辉映在水晶灯中，那数不清的小水晶的美丽光滑面上，一瞬间，光滑面上的光芒被冰冷的反射到空中，小伙伴惊惧的发现，幻觉出现了，一只恼怒的青皮蛤蟆精正在椅子上欲腾空而起。 可惜闪电走的太快，蛤蟆精的狰狞转瞬即逝，刹那间又被打回原形。 刘部长缩了缩肚皮，运起中气沉声说道：既然没人主动说话，那我只好点名了啊！ 就在刘部长张口吐字的一瞬间，啊呀！一个站在前排的，长相不是那么光荣的人惊叫一声，踉跄而出！惯性作用下，直直地撞在刘部长的办公桌边，倾斜的身子，低垂的脑袋正好对准了桌上的那份文件。 好，王大名，很勇敢！就你了！ 刘部长反应更是敏捷，不等这个叫王大名的人站直身体，他像个火星人一样刷地一下站起，右手指顶着他的鼻头，左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嘭咚一下，将桌上的茶杯都震得弹了起来！茶盖与茶杯剧烈的碰撞下，发出一连串悦耳的声音。 王大名用一只手指将鼻尖上的刘部长的那只胖手指一节节拨开后，旋风般的地转过身，恶狠狠的吼道！ 是哪个混蛋踢我出来的！他娘的给老子站出来！ 他的面前，一二十号人，人人表情像僵尸一样，个个看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大名同学，你这是干什么！记住，这不是你耍横的地方！”刘部长极为不爽，两只大眼袋内的脂肪都上下跳动了几下，他不悦的眼神里明显的写着一行字：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太不给面子了吧。 “刘部长，你什么都别说，我可没同意，是有人踢我出来的！”王大名却暴跳如雷，丝毫不知道谦逊两字该怎么写。 “同学，耍赖，可不好，难道你的老师没教你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好吧，既然你不服，我有个办法，那就抓阄，抓阄最公平，我们今天一定要选出一位有魄力，有能力的负责任的人，国家很需要这样的人才，而你们之中一定有这样的人才，这个我很有信心，小梁，准备一下。”刘部长的脸拉得老长，像头正在拉磨的老公驴，他动了真气了。 小梁是刘部长的小秘，脸蛋红红的，身材杠杠的，袅袅娜娜的从外边飘进来，她柔柔的说了声：好-------的。那音符又长又软，那音调甜的像一大团刚出炉的棉花糖，嗲的让你紧绷的神经可以一下子断掉好几根，有人甚至明目张胆的在盯着她浑圆的，扭动的屁股，而带头的，正是王大名同学。 小梁手脚利索的像高智商的机器人，小剪刀在她手中那就是武林高手的长剑，灵巧迅速，唰唰唰的，上下翻飞，五分钟内她将写好的抓阄纸条大小一致的整齐弄好，放在一个密封的橙黄色小纸壳箱里，笑容可掬的送到了大家的面前。 各位，开始抓阄！请吧，谁先来呀？ 有个矮个，短头发，文静的女同学，也是唯一的女同学开始抓。女士优先！不知道哪个瘪三在哪个角落里闷声闷气的冒了一句出来。 王大名是第十三个抓阄的，他的手伸进纸壳箱那个拳头大小的小口子，抓了一张出来，抓完，他拆开小纸条，偷偷的瞄了一眼，上面写着两个娟秀的小字：不去。 哇，他长长的松口气，偷偷的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凡是看了纸条上内容的，好像都是黑着脸，有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家伙，差点软倒在地，王大名见此得意万分，愉悦无比，哼，他胜利了！踢我屁股的那个混蛋，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抓到那个独一无二的阄。 但是王大名忽略一个情况，为什么这么多已经抓过阄的人都黑着脸？只是高兴之余，他没想太多，反正自己不用去。 三分钟后，抓阄结束，刘部长说：“抓到去的举手！” 哗啦啦啦啦的一大片，全部都是去的！现场，就剩下王大名一个人没举手。 什么情况？ 抓到去的，都可以离开了，抓到没去的，留下。 什么意思？ 抓到不去的，他就是一刀村的新的村主任，恭喜你，王主任，命中注定，你就别推辞了。 刘部长首先祝贺鼓掌。 顿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之后，那些个家伙带着幸运的笑容，笑嘻嘻的像打了胜仗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哗啦啦的都跑了个没影。 这他娘的不公平！王大名气急败坏。 “年轻人，愿赌服输，说话斯文点，好歹你也受到过高等教育，现在就我们两个，来吧，给你说两句实话。”刘部长笑呵呵来到王大名跟前，请他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 “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听好，只要呆满两年，官升三级，回市里任职，部门任你挑。两年之内，不要你的业绩，不要你的工作报告，什么都不要，你的任务就是生活，你只要打破那些鬼魅魍魉的邪说，完完整整的活着回来，就是满分，只要你答应，上头奖励五万，假如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妖孽，那就干掉他，赏金，再加十万！记住，是现金！” 王大名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部长笑了笑，提高嗓门又说：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主任的位置已经空了大半年，没人接，没人抢，没人要，更没人去争，所以，才会轮到你们的头上，但我告诉你，永远潜在水底的鱼，那不是好鱼，只会钻阴沟的鳖，那不是好鳖，同样，没有冒险精神的小伙不是个好青年，世上之事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机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握，给你三分钟，好好考虑，我很忙的，希望你有个正确的选择，祝好运！ 刘部长说完，静静的看着他，那分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藐视的眼神。 靠，你可以侮辱我的智慧，我不会骂你，你可以说我长得丑，我一笑了之，但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不能羞辱我的胆识，我能跟天下之人都结仇，但不会跟人民币过不去！百元大钞的油墨味是那么美妙，那哗哗哗的点钞声是那么悦耳，任何妖魔鬼怪在人民币的面前注定是灰飞烟灭！ 刘部长那两道藐视的光芒，被王大名脸上的两只高傲的水晶体原封不动的狠狠反射了回去，六秒种后，王大名嘴角抽搐一下，口中蹦出四个字：老子接了！ 好，果然没看错你！刘部长习惯性的去拍桌子，桌子不在身边，他在王大名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王大名立刻又说：慢！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刘部长的眉头皱了皱。 我要一个人去当我帮手，对，最好让他当我助理，他叫孙二青。 孙二青？这名字有点熟，他是？ 这次考核，他的成绩排第二，是---倒数第二，您---应该记起来了。 王主任，你很有幽默感，你的成绩倒数第一，他的成绩倒数第二，准了，就这么定了，让他当你的助理。 刘部长说完这句，又道了声：三天后，你就去上任，还有什么要求吗？我马上有个会要开。 没了！王大名说道。 那好，祝你好运！ 两人握手，一人堆起一张笑脸，一人说一个再见，王大名麻溜的告辞而去，人家都马上要开会了，你他娘的还能叽歪什么。 离开刘部长的办公室后，王大名总觉得哪里不对。去就去吧，谁叫自己点背，可诡异的地方是，那老家伙似乎认定这次去一刀村的没别的人选，就是他王大名。可他又没法抓住刘部长那条狡猾的妖精尾巴，这种滋味，难受！奇了怪了，自己有几斤几两，王大名心知肚明，他还真不是什么人才，可为何被人给盯上了？他努力回忆，那个小梁在他伸进纸箱子抓阄的那一刻，表情明显的变了一下，她的手指好像在箱子的背后扣了一下。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今天来到了七月二十四号凌晨五点，以往，‘哥几个，让我们拯救这个世界去吧！”，王大名一直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这会儿，他将这句话改了改：在拯救世界之前，先拯救一下自己吧。 落地大镜子前，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印堂，看看有没有发黑。看看有没有霉气，衰气什么的从印堂眼冒出来。 洗刷一番，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挂钟，五点半，天色已经大亮。昨晚，他没怎么睡好，索性一大早赶路。 下了八楼，匆匆钻进他那辆又残又旧，都快报废的微型吉利豪情车，伴随着发动机的阵阵轰鸣，排气管的阵阵黑烟，他来到小区门口的值班亭边上。 “谢谢王老板，两个晚上，五十五块五毛！”小保安不用伸出脑袋，只伸出手，就知道是王大名的车，因为小区里只有清一色的小车，发出拖拉机或者卡车怪声的，就只有王大名的座驾。他的这辆车，只要一发动，弄得整个小区都乌烟瘴气。 “一个晚上二十五，两晚上不是五十块嘛，怎么有零头？你是不是欺负我不会算数！”王大名极为不爽。 “老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大前天你说钱不够，欠我们五块五，加起来是五十五块五毛。”小保安站起身，探出半个身子，低头哈腰谦恭的笑呵呵解释。 “尼玛，这么多天的事情你也记得？人才啊！再欠你五毛，有种你仙人的给我算利息！”王大名丢下两张人民币，一张五十块的，一张五块的，轰大油门，冲出了小区大门。 黑烟缭绕中，小保安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捏着那张被烟头烧了一个洞的五块钱人民币，耸耸肩，摇摇头，口中骂骂咧咧的唠叨：娘希匹的，人和车一样，什么素质！五毛钱都不给！” 十几分钟后，他在X市东区接了一个人，就朝城外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距离X市了三百多公里的古猛镇一刀村。 他拉上的那个人，就是孙二青，也是他的死党兼任小弟，是大学里同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因特爱打麻将，绰号三六九，此时正睡醒惺忪，眼屎巴扎坐在副驾驶上，他对王大名这么早地将他从床上拎起非常不满，嘴巴里嘟囔着道：“老大，我有不详的预兆，眼皮子老跳，你昨晚一定去干坏事了，悠着点，今日诸事不宜！” 王大名一巴掌扇过去，笑骂道：“你仙人的，信不信我把车开到沟里去？这刚出门的，你就没句好听的，说正事，记住，从现在起，不许再叫我老大，叫领导！领导懂吗？” “老大，打鸡血了，当个小主任，至于吗？”三六九回敬一句。 “叫-领-导！”王大名拉长声调说。 “没眼看，我姑妈说了，低调点，不吃亏，老大！” ”叫----领----导！”王大名的声音拉得更长！ “嘚瑟，看你能嘚瑟多久。” “说你没脑你又不服，你叫我领导，你脸上也有光不是，真是的，智商如此的恶劣，丢死人了都。” 三六九摸摸后脑勺，憨笑道：“好吧，领导！就是叫着有点别扭，我起鸡皮疙瘩了都。” “那就把疙瘩撸--平---了。” 然而，对于一刀村的邪门事儿，三六九还蒙在鼓里，王大名只信誓旦旦的说，二年后，我会连升三级，到时你跟着我当助理，你自然也连升三级，三六九想都没想，屁颠屁颠的就答应了。 王大名之所以拉上三六九，除了两人是好基友之外，最重要的一点，那个三六九据说有特异功能，对要发生的坏事情，他可以提前感知，注意，这里说的是坏事情！可那东西的预感一下子灵，一下子不灵，不那么靠谱，成功率大概在七成左右，但王大名认为，有那么点预测总比没有的好。 另外，他的后备箱里，还偷偷滴藏了一把大砍刀，当然，假如他有一挺机关枪，他一定会带上，问题是，他弄不到那样的玩意儿。 不打无准备之仗，王大名还是通晓一点的。 从X市出发，豪情车的后备箱塞满了他们的东西，可怜的豪情车还没出城就有些打嗝喘气症状。 一路行来，从高速到国道，再到省道，倒还顺利，沿途风光也不错。下午三点左右，离一刀村还有四五十公里的时候，那就全是盘山公路，路边尽是森林密布的陡峭山崖，看着让人心都悬着。 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弯之后，嘎吱一声响，王大名来了个紧急刹车，轮胎都磨得冒青烟儿。 只见山道的中间，正站着两个拦车的女人。 我靠！想死不成？有站在路中间拦车的不？王大名正要骂，可看清拦车之人的相貌后，他立马改变了主意。 “嗨，两位jiejie，去哪里啊？”王大名叼着一支香烟，伸出脑袋喊道。 “老大，不，领导，车太二，小心炸胎。”三六九又开玩笑道。 “半仙，你境界太低！搭两个人会出啥子事？”王大名扭头骂道。 “真滴？赌一把？你若是搭上他们两个，炸胎的几率将高达百分之百。”三六九眯着他那对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细眼，伸着脖子往前看。 “放屁！乌鸦嘴，滚一边去！”王大名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