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镜像
隔着重重雪幕,一声又一声的巨响远远传来,随着响声的起落,还可以看到红光如星光一般在白雪中一闪一灭,接连不断。 十三条火光在风雪中肆意穿越,夹杂着剧烈的风声,融化了飘雪,阻隔的寒风。雪幕渐渐薄了下去,那十三条燃烧着迅速流动着的火焰出现在了凌毅与陆灵宇的面前,不过那些火焰并不是扑向他们,而是扑向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团坚冰。 蓝色的寒冰紧紧的包裹着明使者的身体,在寒冰中的使者如在琥珀中的昆虫一般,一动不动,但眼神却依旧明亮。红色的火焰已经撞向寒冰,发出剧烈的响声。火焰与寒冰接触的那一刻,也是火焰唯一静止的一刻,十三个火焰包裹着的焰人,努力的释放着身体上的所有热力,但寒冰却依旧坚硬。 “看到了吗?”陆灵宇伸出手指着寒冰一角。凌毅随着陆灵宇的手指看去,发现寒冰中有一丝红色蔓延,“是受伤了?” 陆灵宇点了点头,“我们错过了一场大战。”他边说边扬起头看向与炙岩并肩而战的蒙使者,只见蒙使者弓着腰不停的咳嗽,如果不是炙岩扶着,一定已经瘫坐到了地上。在他身边的小男孩,也没有了孩子的天真,一副愁眉苦脸,早已忘记了嬉弄飘雪的习惯,静静的守在爷爷身边。 “要看大战也许还不晚,那两个长发被白雪点缀的身影,应该不会像我们一样,只是来看热闹。”凌毅把目光投向了离他们不远的两位少女那里。此刻两位少女正屏息凝神,双手不停的在身前变幻着不同造型。 “别动手。”陆灵宇微笑着看着凌毅的右手已经抚上了剑柄,“想喝酒,只管看,别动手。哈哈。” 凌毅收回右手背在了身后,也笑了笑,“再看看吧!” 原本蓝色的寒冰已经有很大一片血色了,坚固的冰也出现了几道裂缝,看样子老人坚持不了多久了。 寒冰中的老人紧皱着眉头,嘴角处也溢出了鲜血。寒冰已经开始融化,就在这一刻,整块寒冰向四处破裂,碎开的冰刺入了焰人们的身体,其中四个焰人已经黯淡无光躺到了地上。剩余九人虽然也被碎冰刺中,但却未伤及要害。他们应着疼痛只迟疑了一刻,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使他们再也无法动弹。老人迈动自己的步子,一道蓝色穿插在九人之间,最后蓝色静止在了最后一个人的身后,当老人的再次喷出的血还没有落地之前,九个焰人齐齐躺在了地上。 老人有些疲惫的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摸了摸腰间的鲜血,然后扬起染满鲜血的手掌,冲着蒙使者大笑了起来,笑声苍凉如歌。 “始有吽兀分天地,洲间黑暗,藤秀亮……潮水浮沉席迩起,静韵一朝,昙牟生……咳咳……”一口鲜血落在雪中,扬起淡淡的热气。 “时间在我手,任我东西走……来去青春苍老,挥手万物灰烬……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白色的须发在风中剥落,又一口鲜血落到地上,老人应着蒸腾起的热气突然消失不见,众人眼前只剩下那些缓缓落地的白发胡须。 “不要执迷不悟……炙岩……咳咳……智焰会随着你的步子走向灭亡……就如灰烬一样……后世的人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火焰之神……也……救不了你……” 炙岩随着声音看去,却只见到一些风雪。这是可怕的对手,没有人能够与时间对抗,除非你是神。炙岩不是神,所以他只能静静的站着,等待着那声音的再次出现。 “你看不到我,不是我不存在……咳咳……而是我无处不在……” 老人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不单单只有一人,而是数十人,也不再老态龙钟,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惊的目瞪口呆,连蒙的额头上也流下了一丝冷汗。空间镜像。这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他知道通过时间的力量来cao控空间,能够使处在不同时间点的同一空间的人出现在同一时间点。现在面前的明使者运用的也许就是这种方法。 “这是空间镜像,不是一般术士的幻术,没有主体与替身之分,每一个都是来自不同时间点的主体。” “……哈哈哈……还记得‘时间是最伟大,最神秘的力量,在她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摧毁的’这句话吗?”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充斥着周围的每一个空间。 蒙使者艰难的直起腰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头上的白发如雪,面上神色极其疲倦与痛苦,不过他却笑了起来,笑声清亮,只是脸上肌rou又是一阵抽搐,笑声过后是一阵安静。只见他在风雪中剧烈的呼吸着,红色的血液在袖管下溢出,顺着指尖滴落在积雪上,一滴又一滴,渐渐已融化了一大片积雪。 “我……是记得的。但还记得那句话的结尾,‘唯一的缺陷就是,她需要时间’,你瞬间能够从不同空间调到如此多的身体,确实令我惊讶……不过你又该如何控制他们的思维呢?” 天色渐渐阴沉,寒风突变剧烈,一阵接连一阵,仿佛吹起了呼哨,呜呜的响。 “如果这时候他发起攻击,我们谁都逃不过吧?”炙岩转动着身子,一一看向四周身着蓝色的明使者,如果他也会流汗,一定会比别人流的更多些。蒙使者反而坦然的多,他轻声说道:“不会那么容易的……如果他真是攻击……我们无法抵抗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火焰之神……” 凌毅与陆灵宇对视着摇了摇头,两人眼神中都是疑问与迷茫。这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景象。也许他们都有面对上百敌人而不胆寒的绝技,但绝对不能够以一人之力对同一个思想的数十个身躯。人多未必能够赢的了人少,这是因为人多行为便是多样,每一人都有一种行动准则,蛮勇、进攻、畏惧、逃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而一个人,他蛮勇便只有蛮勇,想要逃脱便只会想着逃脱,想要冲杀也只有杀戮,思想够统一。但如果几十个躯体只由一个思想支配,那便能够真实的发挥每一个人的实力。而此刻数十个躯体不但由一个思想支配,而且还都是自己的的思想,可想而知,这是怎样一种不可战胜的力量。 “要怎样呢……怎样才能面对这么多同一个人……”凌毅喃喃自语,双手背负在身后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陆灵宇的脸上早已再度挂起了那丝固有的微笑,甚至连起初那丝迷茫与疑惑也已经消失殆尽。他笑着说,“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凌毅记得当日面对焰人夹击时,陆灵宇的驱水灭焰,也是以一对众的事例。不过水克火,如今又该怎样克人。击败一个就论单体攻击也比自己高明很多的人已属不易,而此刻的目标却是数十个这样的人。 “同一时间打击每一个躯体,或是击毙最早的那一个尸体。如果是不同时间点的真身,消除了最早的,自然便没有后来的了。” 凌毅点了点头,觉得有理,但想了想两种方法好像都不太容易成功。此时唯一的焰人加上老人孩子,也就三个人,面对的是数十个身躯,如果要成功,一个人应对的是十多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要找出最早的那个身体,现在每一个躯体都是一个模样,又有谁能够辨认的出,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的身躯还在增加,只怕是越拖越难对付了。 “好像有点难度哦!”陆灵宇也发现了自己想法的疏漏,脸上不免有丝遗憾。 “想早些喝酒,就全当热闹看,我们估计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凌毅苦涩的笑了笑。 粉裙少女与蓝裙少女就站在陆灵宇与凌毅的不远处,他们所说的话,可谓是听的一清二楚。如果说当今世上除了神之外,能够有一种一次攻击一群人的方法,无疑雨匆阁的凌岑香是最为适合的。 “也许误杀一个人,也不会毁了我们天下第一的名号吧。”蓝裙少女微笑着看着身边的粉裙少女说道。粉裙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哎呀,jiejie,天下第一就那么重要吗?”“不重要如果不是天下第一,我们这两朵小草早就死了!”蓝裙少女愤愤的说道。粉裙少女回想一下,觉得jiejie说的有理。如若不是她们当年成功的诛灭的暗影刃成为了天下第一刺客,就绝对不会得到天人的任务,也不会得到珍贵的朝生丹,永永远远活着听着自己的传说。 “如果这次成功了,也许不止是天下第一,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上天入地都是第一了!” “香怡晴!你醒醒吧!活了几百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一个jiejie啊!”粉裙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撇着嘴开始准备cao纵雨雾。 “香怡荷!你胆子够大啊!敢直接叫我的名字,想找死吗?”香怡晴说着就伸手打在了meimei的头上,一脸嬉笑的看着meimei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一打而惊呆的表情。“哇!你有病是不是,天人让我们搞定那老头,现在都这份田地了,你还有心捣乱。”香怡荷也伸出手准备去敲jiejie的头,却被早有防备的jiejie轻易的躲过了。她有些不甘心,连着几次下手,都没有成功,嘴上气气的说:“不跟你这傻大姐胡闹了,傻子一个,没意思的很。” 凌毅扭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香氏姐妹,眼神中仿佛燃着一股怒火。他慢步走到了正在打闹的姐妹身边,冷冷的问:“你们是桀派来的?瞭鸣原的……可是你们二人?” “嗯?”两位少女齐齐停下了手头的嬉闹,只一瞬间两个脱兔般的少女便安静了下来。尤其令人惊奇的人,如今看去刚才疯子般的姐妹,都高贵的像极了大家闺秀。香怡晴微微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的时远时近的看着面前的凌毅,低声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香怡荷也低着头羞涩的站在jiejie的身边,加上本就娇美的面容,看起来犹如云间仙女一般娇媚可人。 瞭鸣原。她们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不但是她们第一次获得天人的任务,也是第一次没有伤人性命的任务。 他还活着。香怡晴与香怡荷都皱起了眉头。当年鹿苓觉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刚刚消灭暗影刃不到七天。 “雨匆阁。”凌毅恨恨的说道,“你们驱动魔香的时候,也是这般娇美可人吗?” 我们也曾真正的天真烂漫过。香怡荷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般的笑容,谁没有天真烂漫过呢?她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时候,她和jiejie还很小。家乡的天空远比这里的辽阔和蔚蓝,绿油油的麦田与天想接,偶尔一阵风吹过,沉甸甸的麦穗便如浪花一般摆动。田野边有数不清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开的是那么的灿烂。清澈的小河哗啦啦的流过杨树林,带着那些幼小的鱼虾流向远方。她们奔跑在田埂上,头上戴着野花编成的花环,一直跑,无忧无虑的跑,直到太阳沉下山去,直到星星布满天空,直到炊烟散尽,直到父母的呼唤远远的随风而来,直到累的不能够继续奔跑,直到父亲强有力的双臂从小河中把她们抱起,她还记得父亲的面容,那是一张满是沧桑却满面笑容的脸庞……她突然很想哭,那些美好都不见了,没有家乡了啊!再也不会有那么美丽的地方了!没有父母了,再也没有那么疼爱自己的人了啊!她又笑了笑,竟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终是回不去了,再也会不去了!满是血腥的双手也许会把清澈的河水给玷污的吧!
“jiejie,父亲还在那里等着我们回家吗?”她突然开口问道,脸上是美丽无法掩盖的忧伤。“jiejie,父亲垒的土墙还在吗?我好想回家啊,不想在外面杀人了,我想父亲了,都有好多年没有见了呢!他怎么不来找我们呢?我还是怕黑的啊……我还是……还是会饿的啊……”香怡荷突然蹲到地上,“他不要我们了吗?是啊,父亲最讨厌杀戮的啊……一定是我们惹他生气了……” 凌毅皱着眉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觉得她真的有些可怜。生活本就是这样,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遭遇,而且都是苦多甜少。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人的痛苦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香怡晴没有说话,也没有因为meimei的痛苦而有所改变。她抬起头不去看香怡荷,把冷漠的目光投向了凌毅:“死。不走的话,这里的人都得死。”她说话间,已经有一朵艳丽的花朵出现在了掌间。 那是一朵夹杂着各种颜色的花朵,花蕊如泉眼般向外喷发着白色的气体。香怡晴平摊着双手,那花就在她的掌间快速的旋转,越转越快,已渐渐飞离她的掌间,悬在了空中。 “凌岑香?”凌毅右手已经抽出了寒风剑,扬起剑身如寒冰般透明的剑向悬在天空的花朵砍去。 “那老人不死,我们就会死。也许不是今天,但绝对有那样一天,整个世界也会成为灰烬,你还要阻止我吗?”香怡晴眼神中含着半分笑意,半分恶毒。另一朵凌岑香已经悬在了空中。迷人的香味已经向四周扩散。 凌毅挥剑的手有些停滞,他愣了一刻,仿佛是在思考香怡晴的话,但他还是挥剑劈开了那朵凌岑香。令他的想不到的是,香怡晴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你的莽撞与死脑筋,害的自己妻离子散,今天你却还想害死所有人。不过我还要谢谢你,原本这件事该由我meimei做的,谢谢你让毒气更快的扩散开来。” 凌毅这才发觉被他劈开的花朵非但没有从空中落下,反而旋转的更加迅速,本来只从花蕊中扩散的毒气,被他从中间劈开后,毒气一股脑全散发了出来。 又一朵凌岑香飞上天空,香怡晴冲着凌毅伸了伸手,笑着说:“多谢,请继续,呵呵。” 花香飘向了明使者,也飘向了焰人和蒙使者,当然也飘向了陆灵宇。所有人的喉咙开始收紧,呼吸渐渐困难。此时天空中已经悬着十朵凌岑香。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就连灭整个暗影刃也只是用了七朵。 “除了杀戮,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别事情了吗?”凌毅大吼着,一剑砍向香怡晴,但却没有砍到任何东西。剑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激起一片雪花。原本站在那里的香怡晴已经挪向了一边,那动作之迅速,差不多已不是人眼所能捕捉。凌毅提剑横扫,剑光一闪透过香怡晴纤细的腰肢。剑再度落空,香怡晴如鬼魅般在最后一刻躲开,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也许你还没有看到过真正的杀戮!”香怡晴似笑非笑的看着凌毅,“这里一共才有几条生命?死这么区区几个人,就叫做杀戮?那战争该叫什么?那可是几千、几万、几十万的性命啊!这就算是杀戮了……哈哈哈……”香怡晴抬头望着天空,疯狂的大笑着,笑声在风雪中更显苍凉。 笑声戛然而止,香怡晴慢慢的低下头再度看向凌毅,她轻轻的摇着脑袋,“如果今天你阻止了我,他!”她猛的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明使者所在的方向,“会销毁整个世界。这是神的旨意。我们被遗弃了……”她收回右手,张开双臂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圆圈,猛大提高声音大吼,“只有我们自己了,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救的了自己……” 香怡荷从地上慢慢站直身子,原本悲伤的脸上早已变的没有任何表情,她没有像她jiejie一样说什么话,只是那样站着,仿佛一尊雕像,一尊完美无暇的雕像。雪静静的落下,一片又一片,悠悠扬扬。 她扭了扭脖子,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丝天真的笑容,她伸出手接着天空中落下的雪花,轻盈的在雪地上跳跃,粉色的裙角扬起,就如同三月里的桃花。她轻轻舞动衣袖,悬在空中的几多花突然爆开,雾一般的白气迅速扩散,只一瞬间便笼罩了周围的一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