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崩坏的结束（六）

    地点：香港葵青货柜码头；

    香港葵青区，是整个香港最重要的交通运输枢纽，乃至全世界最繁忙的货柜码头之一。而就在刚刚，四号码头发生了一起激烈的枪击案。

    然而警方却还未赶到现场，秦风已经从警用频道里听到了警方的各种对话，加上王子健的消息，直升机也很快就从原本王子健准备离开的码头就到了葵青码头。

    直升机在码头之间迅速穿过，终于到达了四号码头上方。从直升机上看下去，码头空旷的地带，正有几个穿着警服的家伙围着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王子健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是康叔。”

    秦风便开着飞机飞到了康达的头上。地上围堵的一群人看着头顶上突然出现的直升机，却也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康达的后援，因为这直升机装备有武器，也不是正常香港警方所使用的巡逻直升机。

    直升机正面对着包围着康达的一群人，黑黝黝的枪管以及挂在两旁的导弹让人不敢上前一步。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从直升机中间放出了一条缆绳，落在了康达的旁边。而康达也在犹豫，他也不知道这直升机到底是谁派来的，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留有后手，如果又是什么觊觎他资产以及那批黄金的人，自己上了飞机便是等于羊入虎口。

    “康叔，上来。”王子健在空中大声喊道。

    抬起头看到被风吹得头发都乱了的王子健，康达没想到会是他。这次他不再犹豫，扣好缆绳由着机器拉了上去。那些看着康达当面逃脱的几个穿着警服的家伙正准备开枪，秦风的机枪却已经给了警告，几发子弹将地上掀掉一层地皮，这样的威力足以震慑当场的人。

    顺利救走康达，秦风头也不回地驾驶着飞机离开了四号码头。

    ······

    将副驾驶的耳机交给康达，然后用飞机上的通讯设备拨通了康心祺的电话，秦风将对讲频道交给了康达。康达有些狼狈，身上也中了一枪，衣服上全是血渍。

    如果说看到王子健会来救他，让康达很吃惊的话，那么开着武装直升机来的秦风就更加让康达吃惊了。这时候，电话接通了，听到父亲说话的康心祺哭得稀里哗啦，而康达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的女儿，直到很久之后才挂断。

    “你们准备怎么办？”秦风看口问道。

    坐在副驾驶上的康达闭着眼睛，仿佛在沉思，仿佛在休息，许久后才说道：“想必你已经有结果了吧？我可以告诉你黄金在哪儿，只是求你能将我女儿安排到国外安静地过完她的人生。”

    “我倒是想听听你这版本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毕竟，我从陈超、王子健那里听来的几个故事版本似乎都不一样。我想知道真相。”秦风说道。

    “真相，到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呢？兄弟已死，黄金富贵又有何用？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我到现在才明白，和家人在一起，才是最最重要的。如果不是胡先生给我一次机会，我早就已经被赵峰的人给杀了。秦风，你‘绑架’我女儿的时候，却也是点醒了我。我将所有的资产都变了现，只留了够我女儿无忧无虑生活一辈子的钱，绝大部分，我自己做了个慈善组织，全部捐了出去，还有一笔可观的财产，放在了瑞士银行，防止祺祺出什么事情急用。如今，我只是想自首，赎回我的罪罢了。子健，你父亲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尽管，你父亲是警方的卧底，可是，他对兄弟们真的没话说，也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跟着他后面的兄弟，就算没死现在被警察抓了，那也是可以昂着头颅受审的。你可以为你父亲感到骄傲。”康达郑重其事地说道。

    “康叔，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要？”王子健有些懵了，他似乎听明白了康达话里的意思，却又似乎没听明白。

    康达舒心地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爽朗，那么苍凉，“小子，你未来的路还很长，难道要在牢房里浪费你的青春？你母亲不需要人来供养？你修车开车的技术，足够养活你和你母亲，我已经在港内将一间小车行购置了下来。到时候你只管接手就好了，不过我告诉你，你得自己组织人手，自己去拉活。”

    秦风也是听明白了，康达这是要扛下所有责任了。如今，所有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连那些被何伯蒙在鼓里的手下们，也都逃离了香港，康达也并不完全知道当年的真相是什么，黄金劫案的真相，大概也就成了一个谜吧。人死则死，再也无法复活，却没想到康达竟然为了兄弟的儿子，牺牲这么大，也算是一个“义”字了吧。

    卧底的艰难，秦风自己清楚，想来郝仁也是清楚的。大概王澜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王子健还想说什么，秦风却开了口，“我将你女儿接到大陆可好，有一对老人膝下无子女，想来也可以逃离香港这个鬼地方了。只是，不知道她能否适应大陆的生活。”

    康达笑着拍了拍秦风的肩膀，道：“那就谢谢你了。放心吧，祺祺的性格，我一直看在眼里，她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努力适应的。”

    ······

    黄金劫案的事情，以康达召开的记者会上的发言结束了。尘封了十多年的黄金旧案，以及这次的黄金劫案，两件跨越了十多年历史的案件，却以这样一种光鲜亮丽、高调的方式结尾了。

    何伯和康达的口供自然是不一样，不过因为康达是自首，加上不少金牌律师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只需要坐50年牢就可以了。而何伯，则因为警方在他的地下工厂的隔墙夹层里发现了大量的长短武器以及子弹、手雷，则需要坐200年牢，在此期间不得假释，想来以他的年纪和伤病，是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而王子健也按照约定，将黄金的地点告诉了秦风，当然了，以此为条件，换来的是王子健和他的兄弟们那些小偷小摸的犯罪记录的一笔勾销。

    得到康达嘱托的康心祺整个人都哭瘦了一圈，显得更加清减，更加惹人怜爱，而正如康达所说的那样，康心祺答应了秦风的建议，在这件事情平息了过后去大陆生活，远离香港。

    至于王子健，则强忍着冲动，目送着康达被警方押送走，尽管他很想分担康达的罪责，可是他不能辜负康叔的一番好心。而他“被神经病”的母亲，也从精神病院放了出来——进去时正常的人，出来时已经恍惚地如同另一个人了一般，就像是真的有了精神病了一般，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王子健的母亲在看到王子健的一瞬间，还是脱口而出了一句话：“王澜···不，你是子健，健仔···”

    这让王子健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

    十年游子意，终归故乡里。

    命运对王子健的不公，似乎在这一天全都有了结局。王子健在自家那间老旧的屋子里、父亲的灵位前上了香，只是呆呆地看着黑白照片里傻笑的老豆，脑子里似乎又回响起了老豆将他抱起来用扎人的胡须弄得他痒痒的时候······

    “臭小子，叫老豆！”

    “才不要咧，才不要咧！老妈，你来帮我咩！老豆又欺负唔！”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赶紧洗手恰饭了。”

    然而，终究物是人非。

    ······

    大屿山岛的北方，赤腊角机场，也被称为香港国际机场，今日早些航班上下来了一位戴着面纱帽的女子。而在出口位置，有一个叫做秦风的男子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多时。秦风身旁，还有个康心祺。

    “是这班吗？”康心祺问道。

    秦风点了点头。

    康心祺本不用来，可是她真的想见一见这个能让秦风拼了性命在整个香港解决这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人群已经来到了出口，苏晓菲的打扮看上去还是比较显眼的。秦风一眼就看到了她，脚步一下子就加快上了前。

    “我来拿吧。”秦风走到苏晓菲面前抓过她手里的旅行箱。

    刚一触碰到的双手，苏晓菲却不知道为何像是触电了般地收了回去。秦风自然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她连话都没说一句，想来应该是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吧。秦风的另一只手忽然紧紧抓住了苏晓菲的纤纤细手，尽管苏晓菲还是不自觉地退缩了一下。

    可是秦风掌心里传来的力度和温暖，一如当初他带着她强行进入李国强家里蹭吃蹭喝时一样霸道。一旁的康心祺只是从面纱里朦胧胧看到一张侧脸，却也觉得异常美丽，心里不禁在想：这样的一个女人，倘若脸上没有受伤，应该是多么美的人啊，而且她是如此柔弱，秦风这样的男人愿意这样保护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么一想，康心祺却有些黯然了，不过在自我开导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挂起了微笑跟着秦风一起上了车子。

    ······

    梁新见到苏晓菲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到面纱下真实的面容，心里却差不多和康心祺一个想法：真的是一个从骨子里透露着柔美气质的温婉女子。

    而在秦风的陪同下，苏晓菲终于勇敢地摘下了面纱，露出了被毁掉的那张脸。梁新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血rou模糊的尸体都见过根本不吃惊，他只是像看实验动物一样的模样，仔细看着苏晓菲的脸后在自己的本子上开始写写画画起来。没多久，实验方案便写了出来。

    “你身上，流着秦风的血吧？”梁新问道。

    梁新的这句话，本来是字面的意思，不过两个人却都想到了那方面上去了，苏晓菲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梁新似乎没发现什么问题，然后看着治疗方案继续说道：“整容手术我没做过，不过肌rou、骨骼重生我可以帮你完成，会和你当初的脸一模一样——但是，有一点我要说的是，因为面部神经很多，不能使用麻醉剂，所以会很疼痛。你······”

    梁新欲言又止，秦风和苏晓菲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做。”苏晓菲以一种不可置信地魄力说道。

    “这个过程，会先用激光直接消融掉你半张脸的骨头与血rou，然后借由我掌握的技术重生你受伤的面部。大概是两天的时间，你会被疼痛一直撕咬着身体，根本无法休息，甚至会晕死过去，然后再被疼醒。如此重复，直到恢复。我这么跟你说，只是想让你直到这个过程的痛苦，而我所说的痛苦，根本只是言语上的痛苦，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经受多大的苦痛。”

    苏晓菲点点头，“我愿意。”

    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容颜，之所以这一句“我愿意”，是对秦风的承诺，是愿意承受痛苦的抉择，是愿意等他包裹着坚硬外壳的心再次开裂，能够容纳她的选择。

    秦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心里的感动无以复加。

    一个女人，只是因为爱你才愿意去接受这种割rou重生的痛苦，就好像是爱你给你生孩子的痛苦一样。

    痛苦越深，却也爱得越深。

    苏晓菲看着秦风眸子里，一世深情。

    ·····

    整个手术过程，全部在梁新的实验室里进行，为此，梁新还特别动用了无菌营养液罐。待苏晓菲整个人进行了三层消毒、穿上了特制的贴身的衣服之后，走了进去。因为修复部位在脸部，所以不能使用呼吸罩，整个修复动作全部由电脑cao控机械完成。而那些营养液也是特别制作，携带有氧气可以直接由皮肤吸收而不会溺死苏晓菲。

    当整个身体被营养液浸湿，整个人都被液体包围的时候，苏晓菲一开始并没有适应液体，甚至有些呛鼻。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呼吸，身体也可以自如地活动，整个无菌罐中就好像没有液体了一般。

    在无菌室外看着的梁新，在确认苏晓菲已经准备好了之后，由机械固定住了苏晓菲在无菌罐中的位置，并且保护好了她的脊椎、四肢等。扫描了整个脸部数据的电脑，控制着激光发射器精准地切掉了苏晓菲半张损毁的脸。肌rou和面骨逐渐消失在激光之中。血液迅速污染了整个营养液，营养液却也很快又恢复了澄净，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奇妙。而按照苏晓菲原本脸型制作出来的生物膜迅速地覆盖在了她的脸上来让细胞进行附着重生。

    被激活的身体细胞迅速地开始反应起来。

    剔骨之痛，真的让苏晓菲难以忍受。一旁记录的心跳仪上显示心跳已经接近了极限，而血压等其他数据也都接近临界值。

    生命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一般迅速地在苏晓菲脑海里回想，她的眼前仿佛是一个黑洞，而黑洞中央是一道光，她似乎跟随这道光而去。

    和秦风那个激情的夜晚；和秦风在学校的初识；刚刚来到实验高中时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和李冉分手的时候；喜欢上李冉的时候；读大学时，胡叔叔送来一辆汽车的时激动的心情恍如昨日；和母亲闹僵搬出去；和母亲睡在一起想念父亲的时候······

    似乎就连最久远的三四岁时的那个午后，被爸爸抱着到了一个医院参加体检时的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的记忆，也在这剧烈的疼痛下被激活得清晰无比。

    “呜呜呜呜呜，我不要，爸爸，我不要抽血···我怕···呜呜呜。”苏晓菲被苏北辰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哭泣着。

    “不要怕，爸爸在嘛，只是被蚂蚁咬了一下，不是很疼的。”苏北辰溺爱地哄着。

    模糊记忆中的走道上，走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

    苏北辰笑着上前打招呼，“呦，这不是明哥嘛，咦，这小孩是？”

    “还明哥，叫我雪明就好了啊。这是二狗，我捡的。起了个名字叫秦风，秦时明月，蔚然成风，怎么样，霸气吗？”

    “得了吧，你这看过几天书的家伙还拽文。”苏北辰挖苦道。

    “好好好。我认输，是在下输了。毕竟我是粗人，比不上你搞科研的读书多。哎，对了，怎么把你女儿也带来了？”

    “不是菲菲一直体弱嘛，正好这次全部门体检，就一起带过来这边体检。外边的医院哪有我们部门的医院厉害，不过小孩子怕针头又怕血，我不是在哄她嘛。我看你带来的这秦风，很老成啊，不像是个小孩的样子。”

    胡雪明和苏北辰开心地聊着，秦风站在那里看着趴在苏北辰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萌萌的苏晓菲，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白兔奶糖。

    “呐，吃了这个，就不怕抽血了，它会给你力量的。”秦风伸出手装出一副酷酷的模样道。

    苏晓菲看了一眼爸爸，苏北辰点了点头，苏晓菲这才伸出小手抓过奶糖，秦风说道：“要是你不哭，待会儿出来我这里还有哦。”

    苏晓菲点点头。

    说完，胡雪明已经领着秦风进入里面进行体检了。

    一切的记忆又模糊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