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事与愿违

    “我改主意了。不想讲了。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吧。宁可死，我也不想说。他们的恐怖比起你更让我感到可怕。”

    秦风眉头一皱，这可真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状况。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自己任何手段都只会让他更加坚定不告诉自己任何事情的信念。

    光头嘴上强硬，但是是喉头的起伏，眼皮的动作都表明他在做着强烈的斗争，表明他其实不想死。

    另一方面，秦风把石大力的名字发给了小明，让他寻找一切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

    原本正在睡觉的小明迷迷糊糊看着短信，一看到秦风的信息，立马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起来。不出一会儿，秦风就收到了大量的信息反馈。

    石大力，原名石勇，山西人。十几岁砍人被判刑。后在当地服刑期间趁着狱警巡逻失误，和几个囚犯越狱。之后开始了逃亡流窜的生涯，身上背负着几条人命。

    秦风一目十行看完了几乎所有的信息，对这个石勇倒是有了些了解。

    “你说你不怕死，为何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断往南逃窜？你真的以为自己就能逍遥法外？”

    可以听到机器运作声音的安静病房里，秦风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注射器，他将注射器里吸满一管空气，然后准备往吊瓶里注射。石大力睁开眼睛，斜眼看着秦风，脸上惊恐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我只不过是像条狗一样地想要活下去。那些被我杀死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都该死！”石大力愤怒地挣扎着吼着，手臂上的输液管都因此有血液开始倒流。

    秦风知道这种心理攻击开始奏效，他没有立即说话。石大力看着秦风，奈何被捆绑在病床上。

    “你这么懦弱，也就只有在砍杀那些比你弱小的人的时候才会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告诉我那些油罐车的地点，我来做剩下的事情，你不敢反抗他们，我来击败他们。”秦风忽然上前死死看着石大力说道。

    秦风的眼神一变，那是杀过人的眼神，石大力看得出来。石大力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说出了口：“浪花苑附近，废旧汽车回收站。”

    秦风转过身，轻声说道：“这不是很简单么？非要搞得这么麻烦。”

    说完，他打开门，离开了病房。只有病床上的石大力浑身肌rou还绷着，只有他自己清楚刚刚秦风那看似普通的抓在床杠上的一下，有多么可怕的气势，这样的气势，和黑云里那个人一样令人害怕。

    “他们一定是一路人。”石大力对自己这么说。

    ……

    秦风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知道了这个废旧汽车回收中心的位置，位于苏城东部区域。那回收中心周围人比较少，土地平旷，有些荒凉。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这儿，一般都是报废车辆才会运过来进行存放和销毁工作。倒是个隐藏的好地方。

    秦风和鱼晓菲发了条短信让她照顾好赵涵雪，便一个人前往了废旧汽车中心。没想到处于苏城市版图边缘区域的地方，还有公交车。秦风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子终于驶出繁华的城市范围，到达了有些破败的郊区。还在建设的郊区，到处是沙石，黄土，卡车，就连马路也因为长久运输建筑材料的卡车行经到处都是泥土块，丑陋不堪。

    从最近的站台下车，按照地图的指导，又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才找到了废旧汽车中心。

    远远望去，简直就是汽车的坟场，到处都是报废车辆的尸体。堆积起来的汽车山，很高，很高。而这些汽车山围合出一条条道路。秦风顺着道路往里走着。悄悄循着路往里走着，秦风越来越感觉到不对劲。

    回收站里没有人！秦风来到里面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只有破败的一层平房。从地面的脚印，车轮印迹看来，之前确实是有几辆大型卡车停放在这儿的。进入到屋子里，里面也是脏乱不已。到处都是纸屑，垃圾袋，破鞋……墙上甚至还有各种喷涂，有中文，有英文，还有各种老旧的海报。秦风从一间屋子找到另一间屋子，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在准备搜查第三个屋子的时候。从第三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一个非常熟悉的亚洲面孔的人——就是那个杀了小兰的人。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那亚洲人似乎有些意外。一秒后，亚洲人立即就向外跑了起来，速度之快，让秦风都发了零点几秒的愣。秦风随后也迅速开始动作，迅速奔跑着，逐渐追上了那个亚洲人。亚洲人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威胁，一个诡异的弧线转身就是一个回旋踢。

    秦风大吃一惊，这急转身的回旋踢是多么危险的动作，但是这亚洲人却是施展得游刃有余，秦风双手交叉在面前，迎住亚洲人的攻击。亚洲人不出声，一击不成，身子落地之后竟然没有迟疑又是起跳出拳直击秦风面门。秦风只能又一次抵挡。对方身形不是很健硕，但是打出的力道和反应出来的格斗技巧都很惊人。

    秦风后退两步，趁机拉开距离，手臂上有些疼痛。秦风正准备反击，那亚洲人见好就收，立马转身就跑。秦风站定，还想再追，转念一想，这个家伙有可以和自己一战的能力，却只想着逃跑？

    不，不对，他不是逃跑，是牵扯自己离开。

    想到这里，秦风连忙转身往房子那边跑去。跑到第三间房子门口，打开门，一阵黑烟和火光冲了出来。秦风连忙用手臂捂住口鼻后退。犹豫了几秒，又一次试着冲进屋子里。冲进去之后发现一个老旧的油桶里正在烧着很多的纸。秦风环视了一下屋子，发现竟然还有饮水机，饮水机的水桶里还有小半桶水，当即抱起水桶去灭火。

    水太少，火烧得很旺，就算火花已经熄灭，里面的灰烬还在吞噬着纸张的其他部分，秦风看了看桶里的情况，手迅速的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掏出一些还没烧完的纸片。

    再往下，已经没有什么能看出字迹或者图片的东西，只有黑色的灰烬了。秦风将一些还能看出信息的纸片收集起来，然后开始检索，分类。

    最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不少是施工图纸，还有地图，某些人脸的照片一部分。秦风没法再辨认或者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就收好这些纸片。

    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一阵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从窗户往外一看，一辆改装过的，车头装着巨大呈三棱锥形状的铁块的大卡正如长鲸吞水般往这中心的建筑冲了过来。秦风暗说不妙，当即冲向门口，打开门。就在那一秒，改装大卡斜向冲向了秦风，秦风一个灵活的翻滚加疾跑，躲开了冲击。而墙面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没多久，整个平层房屋就倒塌了。

    趁着大卡倒车出来的空当，秦风赶紧往废旧汽车堆里跑。大卡倒车，调转车头，又是一阵轰鸣，对着汽车山就开了过来。秦风不停地往其他地方拐着，尽量不让自己走直线。改装的大卡如若无物般掀翻一堆堆汽车，毫无压力。秦风感受到自己身后的威胁，仍然迅速地绕圈跑着。大卡将附近的报废汽车堆几乎全推翻了。终于没有路可走，轮子被卡在了车堆里。不论怎么踩油门却都陷在了一堆破铜烂铁的沼泽里。秦风知道自己就算趁这个机会接近大卡，对方也会立即逃跑，所以也没有准备去抓对方，而且对方是否还带着武器，自己也不清楚。

    秦风回头做了个拜拜的姿势，然后迅速地离开了报废汽车中心。生怕大卡再次追来，秦风直接电话叫了辆的士赶回市中心，同时用手机拍着纸片。拍完所有纸片，秦风立即将数据发给小明让他帮忙分析。而秦风则打通了岳青青的电话。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铃声，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我还正准备找你呢，秦风秦老师。你可是好几天不来上课了，虽说你班上的一些学生还在住院，不过其他学生的课程也得教授吧。还有，你安排其他老师的人选也早点给我啊，我好安排下去。还有还有，这两天有个美国考察团来我校考察，校方很看重呐，你可上点心。”岳青青虽然责备，语气里却有着关心。

    “不好意思，岳秘书，给你添麻烦了。”秦风一想到自己来这么些日子没做什么事情，惹了不少麻烦，倒也承蒙别人照顾和帮助，语气诚恳，“那些事情我很快就弄好，我就想问一下，今天李冉去了么？”

    “李董？你不是和他不和么，怎么又关心起他了，他今天没来哦，董事会的人又不是老师，不会天天来的，一年能有几次就不错的，算起来，他这次的到苏城的行程安排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哦，对了，昨天你家晓菲没出什么事情吧，今天她也没来上课，还是找了英语组的老师代课的。”

    “还好，没事。那么，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我记下了，连同上次一起。还有什么问题没？”

    “最近学校的保安换了，你知道么？”秦风沉默了一秒后，还是问岳青青道。

    电话那头，也是寂静了一会儿。

    “知道，是李冉的意思。说白了吧，现在的董事会，说白了已经是几个大股东的一言堂了。真正说话有分量的，李冉，算一个，其他好几个还基本不闻不问。而且，李冉有资本，有人力，有借口，”岳青青停顿了一下，秦风知道，这是指自己呢，“你再能打，也比不过别人有背景的，虽然你的背景也不小，但是，苏城的水，很深，千万不要轻易得罪人。”

    秦风从岳青青语气里听到了她的担心，他自己倒是不担心，反正要论关系，人脉，就目前来讲，苏城还真没什么人能和他叫板的。他没有同岳青青说，只是表示感谢。

    “嗯，知道了，谢谢关心了。”秦风说。

    “难得态度这么乖啊，虽然争强好胜都是男人喜欢做的事情，但是偶尔懂得放弃和忍耐也是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风范。这一点，你还不错，我只能祝福晓菲眼光不错，找了个好男人。哎呀，说这么多干什么，好了，好了，不说了，有什么问题再联系，临时有事，先挂，回聊。”

    秦风摇着头，微笑。手机里已经传来忙音。

    “不在学校，你能在哪儿呢？”秦风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大叔，救我】

    秦风一惊，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会用——李紫兮。

    这小女孩发生什么了？秦风心里一紧，赶紧用手机反追踪确定她的位置。结果竟然是自己的出租房内。

    她在自己的出租房，怎么会有危险？她又怎么会找到自己的出租房呢，难道和家里闹矛盾了？

    真是想追着线索往前走的时候各种死胡同，其他各种事情又都会接踵而至。但是这个女孩在自己心里的感觉很奇特，秦风放心不下她，连忙叫原本开车前往学校的司机赶紧往莲蓉新村赶去。

    这个小女孩，命运还真是不平坦。爷爷是部队高层，又是以前苏城官场一把手，母亲早早去世，而她和自己父亲又有矛盾，心里有着抵触情绪，不喜欢自己的后妈，更要命的是——还处在叛逆期。自己算是她的朋友么？秦风自己问自己，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个人，在茫茫人海里相遇，就是一种缘分。每个人，每天，都会遇到许许多多形形**的人，甚至，形成规律的生活方式，会遇到不少熟悉的陌生人。

    但，能成为朋友的，能说话的，很少很少。

    秦风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李紫兮会突然冒出来。对他而言，她只是他众多他拯救过的人中的一个，当然，也许是因为她爷爷的身份才觉得有些不一样吧。但是对于李紫兮来讲，他应该是唯一能说上话的人了。

    莲蓉新村的那间出租屋，秦风让小明撤走的时候就考虑了可能发生的情况。首先，杨星宇这个人，秦风是不相信他能守口如瓶的，所以派出所的内鬼知道自己的事情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既然这样不如弄些状况逼他现身。秦风原本还在想着要弄些什么大事件，没想到鱼晓菲就被带到会所了，更没想到还有个赵涵雪。所以秦风直接就抓了孙浩，然后报警让老周给带到警局。

    只是自己忽略了其他情况——李紫兮，完全状况之外的情况。

    更加事与愿违的是，车子往莲蓉新村开的时候，正好碰上堵车了。司机打开收音机收听104.8电台，知道是附近读书湖隧道发生了追尾事件，从隧道到路上，堵满了车。

    的士堵在车流里，半天走不到几米。秦风看着周围的车海，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给了司机钱，也没等司机找零，直接开了车门，向着目的地飞奔。车子之间没有什么缝隙，秦风直接窜上了车顶，从车子之间飞快的跳跃着。一些司机听到自己车顶“砰”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探出头往外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了。秦风一口气跳了几十辆车子，终于到了行人道，然后狂奔着。

    风呼呼吹过耳畔，仿佛带着他的思绪回到了伦敦的时候。

    不可以，不能有事。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坚持住，我就来了！

    秦风在心里对自己疯狂喊着，自己明明拥有能力，却总是，总是无法拯救那些需要拯救的人。心，一次一次，被冰冷的结局刺痛着，让自己怀疑所做是否值得，是否有意义？

    但是，脚步却永远不能停下。

    …

    秦风最终赶到了莲蓉新村的出租房，中间没有休息一秒，等到他爬上楼，到了门口的时候，发现李紫兮正坐在门口，双手抱着腿，头埋在双腿间。

    秦风喘着粗气，肺部仿佛是被砂纸狠狠地刷了一遍一样。

    李紫兮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气息，忽然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秦风看到她的面庞上有泪痕。

    看到秦风的李紫兮忽然就“哇”地哭了出来。

    秦风走上前正准备责备她，李紫兮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秦风原本想要责备她的话语也没说出口，心也软了。

    李紫兮像漂泊在大海里多日、终于看到了救援船只的落难者一样大声哭着，面庞埋进秦风的胸口，整个瘦弱的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着。

    秦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大…叔，你…不要…不要赶我走…好吗？我…不要…不要回去了…我现在...没人要了。”李紫兮抬起头，抽泣着说，泪水滚滚而下。

    秦风不好做决定，不是因为没有地方安置一个小女孩，而是这个女孩的背景可不是普通女孩。目前先安稳下李紫兮，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和她爷爷谈谈。

    “嗯…不走。我在这儿，一直在。”秦风说。秦风的一只手抚摸着李紫兮的粉嫩的面庞，擦去她的泪水，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李紫兮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忽然响了起来。

    “没吃饭？”秦风问。

    李紫兮点了点头。秦风打开门，做了顿简单的饭菜给李紫兮。饭菜上桌的时候，李紫兮安安静静地拿起筷子吃着，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里只有李紫兮吃饭的声音。

    “大叔，我吃饭的样子是不是很丑？”李紫兮忽然问。

    秦风一愣，女人女孩还都一样啊，总是在状况之外啊。都这样了，还是在意自己的样子。

    “没有，再丑，能比我丑么？我可是和狗抢过东西吃的人，你能和狗抢东西吃么？”秦风笑着说。

    李紫兮笑了起来，大概是想到自己这次出来的原因，又强忍着笑继续吃着，那又哭又笑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爱。

    “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就说吧。你总要回去的，不可能和我过一辈子吧？”秦风摸摸李紫兮头说。

    “大叔，你来的时候，是不是跑了很远？”李紫兮眼神如水般看着秦风问。

    “没有，我正好就在附近捡垃圾，你知道的。”秦风不假思索地回答。

    李紫兮知道秦风在撒谎，只是像她这么聪明的人，也知道没有必要说出来。她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是关心自己。

    “大叔，你知道吗？要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我想和你一起去流浪——直到永远。”

    李紫兮注视着秦风，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