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果有来生

    连队里的士兵们都惊呆了，村长和玉恩也惊呆了，徐卫国也惊呆了。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过了许久，徐卫国缓缓走出列队，走到村长面前，“噗通”一声跪在了村长面前。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徐卫国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玉恩见状连忙走到徐卫国旁边也跪了下来，拉住他的手，哭着对村长说她爱他，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村长并不是个不讲情理的人，看到他们两个人这个样子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打谷场。徐卫国依然在扇着自己，任凭玉恩怎么拉扯都没有停下来。连队里士兵们都有些激动，没想到副连长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李国强下令解散，并让他们离开。李国强看了徐卫国一眼，也离开了。

    几天后，上级的处分下达：徐卫国降为排长，党内警告。之后，命令下达：进攻！

    连队迅速奔赴前线战场，离开村口的时候，玉恩在那里站着，看着部队出发，等着给徐卫国几个煮熟的鸡蛋。连队的士兵看到她的时候都有些鄙视，徐卫国这次却没有退缩，他收好鸡蛋，告诉她让她等他回来，玉恩傻傻地点头，说等他回来给他做最爱吃的菜。

    突破红河线，击破第一道防线后，李卫国接到命令，其他部队陷入苦战需要支援。与此同时，越南军方面组织了兵力开始疯狂反扑李国强所突破的防线阵地。李国强下令徐卫国带兵严守阵地，他自己则率另一部分士兵前去支援其他部队。士兵们知道留在此地很有可能是九死一生，有人提醒他要不要把徐卫国带走，李国强大怒说不让他去危险的地方还让谁去？

    之后连队分开两波各自执行任务，留给徐卫国一部报话机随时保持信息回馈。这次反扑，越军的火力远远超过预期，整个阵地只剩下徐卫国等几人，其他士兵皆已阵亡。就是在这么艰难残酷的时间里，徐卫国不停地用报话机回馈了大量有用信息，并以仅有的几人小队压制着越南军的反扑。但是弹药毕竟有限，而且他们已经长时间没有休息了。最后时刻，徐卫国让一个人背着报话机离开，自己和剩下的人将最后的弹药集中准备做最后的一搏。

    另一边的李国强在支援了受困部队后不断推进战线，帮助战友控制了战场，而他得知徐卫国所处境地惨烈便立马向其方向进军支援。当他赶到徐卫国所在阵地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到处都是尸体、尘土、燃烧的碎物....李国强下令进行搜查，终于在一处尸体堆中找到了徐卫国的尸体——身中数枪，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浸染得变成了近乎黑色。一位士兵从徐卫国的钢盔里找到一封信，李国强攥在手里看完后沉默了许久，连队士兵见到连长如此都脱下战盔。李国强然后下令清理战场，继续前进，并将那封信收好，放在了自己身上。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李国强率军强势进攻，如同发疯的狼群撕咬着越军坚硬的防线。尽管付出了高伤亡的代价，李国强却没有退缩的样子。

    两个月后，李国强收到命令率领剩下的士兵返回红河线内。疲惫的他们从村子经过，发现玉恩早早地就在村口等着他们。她的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搜索，大家都不敢看他，行色匆匆，而他们也发现了她的一些变化——她的肚子挺了起来。看到最后都没有发现徐卫国的踪迹，玉恩便冲到最后的李国强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卫国是不是躲着我不肯见我？没关系的，我阿爹不生他的气了，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给他做饭啊...”玉恩的眼神充满着期待。

    “弟....弟妹，我....我....对不起。”李国强的嘴像是生锈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玉恩的手僵硬地拽着李国强的手臂，眼睛也有些空洞了。李国强将信里徐卫国所写的最后的话告诉了玉恩：他不后悔与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战争太残酷，没有能够给她幸福，如果有来生，他一定娶她！

    看到有些踉踉跄跄的玉恩，李国强连忙扶住她让她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叫了医疗兵看护着。

    李国强思来想去决定为徐卫国申请个烈士追加一等功，但是报告到上级的时候被上级一顿骂，直接就给拒绝了。李国强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徐卫国比他小几岁，他一直把他当成兄弟来看，尽管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他还是觉得应该在徐卫国死后给他一个该有的功勋。李国强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权势，但是他还是做了一个决定：帮玉恩把孩子带大，如果自己能活着回去的话。

    再之后，李国强因为作战英勇被上级提拔，没过多久便被要求返回国内从事政治工作。临走时，他去找到玉恩询问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离开这里，然而玉恩却拒绝了，在继续追问是否愿意将孩子由他抚养的时候，玉恩却同意了。于是李国强回到国内和自己的妻子儿子团聚。没多久便接回了徐卫国的孩子——一个女孩。并且按照约定，让这个女孩和自己的儿子定了娃娃亲。再然后，带着这个孩子见了她的爷爷奶奶，也就是徐卫国的亲生父母。此后，李国强在政治道路上越走越顺，并被国家领导人接见，予以重任，在苏城担任了要职且生活至今。

    ...

    李国强讲到一半的时候，李紫兮和鱼晓菲已经回来坐在了桌子旁，李紫兮看到爷爷还要继续抽连忙机灵地将烟和打火机都收了起来，然后和鱼晓菲继续听着有些无可奈何模样的李国强继续讲述。等到讲到最后的时候，秦风却还是没明白这个老人的目的。李国强看出秦风的疑惑，却不急着往下说。

    “您找我来，不会就是让我听故事吧？”秦风先开口说道。

    “其实是想拜托你点事情，毕竟人年纪大了，到处跑也不方便。”

    “我只是个老师而已，要知道学校的课程也挺紧的。”秦风见李国强还在卖关子，也开始和他打起了太极。

    “我想国庆期间请你陪我孙女去云南玩几天。”李老看了看秦风，又看了看李紫兮。

    “不行。”秦风一口回绝。李紫兮眼神里的热切瞬间消失。

    “你确定？”李国强慢悠悠地说。

    “您想让我办事情，话却只说了一半，我不喜欢。”

    秦风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氛围有些奇妙。李国强看着秦风好几秒没有说话，然后从嘴里飘出几个字：“褐岩计划。”秦风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的一些信息和图片开始迅速的闪回，时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胡雪明带他去那个有些年代的医院体检的时候。

    “褐岩计划”是胡雪明告诉他的关于国安招收人员的一个特别计划项目。国安内部人员的等级划分有严格要求，普通人员只是一二级，即使是情报收集人员一般也只是五级左右，而“褐岩计划”要求的阅读权限是八级，属于绝密档案，秦风也只听胡雪明说过是因为这个计划自己才能被他破例带进国安的。这个李国强竟然知道“褐岩计划”，但是自己在国安内部并没有听说过他，难道他的国安等级比自己还要高，但是据自己所了解，这样的人基本都已登仙了，像胡雪明这样辛辛苦苦做了巨大贡献的人，目前也不过就是八级而已。秦风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但是这样的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因为这样想来，面前这个老人不仅会与国安有联系，还会与黑云有关系，弄不好很有可能就是导致自己上个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这是秦风最不希望见到也是最可怕的一种情况。

    “看样子你应该就是这个计划的受益者了，那我求你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什么没问题？我有很多问题。”秦风完全一头雾水。

    秦风的反应完全在李国强的意料之中，鱼晓菲还是第一次看到秦风这么奇怪的样子，靠在秦风的耳边小声地对他说：“你这是当局者迷，听他讲完。”

    “你心里面应该大概猜到了吧？其实这个计划正是我建议的，所以我知道。”

    “军界直接干预？”秦风有些意外。

    “当然不可能，要保证你们部门的干净高效与血统纯正必须不能有其他方面的干预。我所做的只是能让各军区优秀的人员以及国内一些优秀的普通人员进入到你的部门里去，仅此而已。上一次你救了我孙女，我后来想了想特别找人问了问，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消息，但是还是能够猜得出一些的。”李国强看着秦风微笑着说。

    “这么说来，你对具体的计划也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这个计划一直在实行，因为这几年的军区军演都一直没有断过。所以我才说没有问题了。”

    “你要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就帮我打几个人，这样我就不要求你前面一件事情了。”

    “您要修理谁还要请我？我只是个老师，偶尔锻炼锻炼身体，身体素质还行罢了，出去打架的干活我不行的。”

    李国强笑呵呵地看了秦风一会儿，脸上一副“我信你才怪”的表情。

    “如果拿了第一，我可以帮你加入军籍，再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不危害社会，不是非正义的要求就行。”李国强伸出一个手指说道。

    “什么方面都行？”秦风忽然很感兴趣地问道。

    “行。”李老咬了咬了牙说道。

    “那，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吧。”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最迟不能超过十月下旬，到时候你来找我。这段时间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我就在这儿。”

    “知道了，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秦风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心想反正到时候要是太棘手直接推脱掉就好了，自己也不听命于他，跑路什么的他也找不到。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和鱼晓菲离开了。

    到门口的时候，没想到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到秦风出来还有不少人想冲进去都被秦风一把推开了。保护着鱼晓菲离开拥挤的小巷上了车，秦风坐到了驾驶座。车子驶入夜幕之中，穿行在霓虹灯装点的古城道路上，体会着这座古城夜的别样风味。

    “喂，秦风。”鱼晓菲忽然轻声地喊他的名字。

    “怎么了？”

    “我决定答应我妈去参加家族测试。”鱼晓菲欲言又止，看着秦风。

    秦风瞥了一眼鱼晓菲，知道她这么决定还是有些违心的，然后说道：“我会陪你去的。”

    鱼晓菲的心情似乎不是很高，大概是因为想到了李国强讲的经历了吧。秦风开着车子却没有直接回家，鱼晓菲望着车外发呆了好久才发现他已经开着车子驶过读书湖隧道了。

    “这是去哪儿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今晚可能不回你家了，你打个电话给伯母吧。”

    鱼晓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打了电话给自己的mama，mama倒是没有任何疑问，反而很兴奋地跟鱼晓菲说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鱼晓菲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挂了电话。车子最后停到了一处公园——白鹭园，秦风将车子停在了大树环绕的停车处。

    白鹭园位于读书湖东侧，因为常有白鹭在此栖息，故而得名。整个公园面积有23万平米，绿化就有18万平米，绿化率高达77%。白天的时候，放眼望去皆是绿色，算是生态公园的典范。整个公园高低起伏，一眼不能全部望尽，走进之后又有各种建筑小品、亲水平台可供游人观赏驻足、思考品味。此时整个公园内的灯光不是很多，地灯与远距离间隔设置的路灯构建出来的昏暗场景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感觉。虫鸣的声音，偶尔男男女女交谈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亭子处传来，别有一番风味。秦风拉着鱼晓菲的手一直往里走，通过一片石阶，穿过一小片树林，眼前是一座教堂。教堂内院广场有一座耶稣像，伸开双手，仿佛准备拯救世人抑或是让世人投入他的怀抱之中。教堂早已关门，高耸的钟楼与教堂主体在灯具的装饰下显露出哥特风情，秦风带着鱼晓菲穿过耶稣像身旁，直奔临水的福音台——一处伸出水面的木质地板铺就的临水平台。读书湖水中，远远有一高大的十字架发着光。

    临水平台此时有少许情侣在围栏处看着湖面轻声交谈或者对着十字架拍着照片。微风吹着鱼晓菲的秀发，吹起她柔软的裙角。她笑着看着秦风，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秦风看着远处水天交界处的楼宇的灯光，缓缓地说道：“像我这种人，很多时候都是行走在死亡边缘，我给不了你关于未来的一切承诺，我很想对你说那几个字，但是那样对你对我来说都太不负责任了。如果你愿意，等我十年可不可以？如果十年里我没死的话。”

    “我愿意！”鱼晓菲不假思索地看着秦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