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竹书谣在线阅读 - 第三十九章 步步惊心(二)

第三十九章 步步惊心(二)

    之后的时间里,我们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黑乎乎的地牢里只听见老鼠在我们身边爬来爬去,啃咬地牢里木柱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开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侍卫符舒。

    “阿拾姑娘,东西找到了。这女刺客一直与晋国暗通消息,预谋刺杀太子,嫁祸公子和将军。”

    “找到了就好。”我松了一口气,这事的第一步算是走好了。

    “但是,公子这次不方便出面请太子放人。所以,姑娘恐怕还要在太子府待上一段日子,等伍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无妨,这地牢我还受得住。”

    “地牢湿冷,公子让我把这手炉转交给姑娘。”符舒从身后拿出一个青铜炉递给了我,“太子方才已命人准备房间,等到明日就会有人来接姑娘出去了。”

    “请替阿拾谢过公子。”我捧着手炉行礼谢过,符舒回了一礼便告退了。

    兰姬走了过来,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我怀中的小炉,笑道:“呵,你这丫头莫不是精怪所化,专门迷惑世间男子的吧?我与太子夜夜寻欢,他却把被褥、热水都给了你。这会儿,又轮到公子利了。不知那伍封是不是也会快马加鞭赶回来救你。”

    我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理会兰姬的嘲讽,只将手炉往地上一放,伸手脱掉了外面的深衣,只在身上留了一件最薄的里衣,然后走到角落里,端起了早先盛热水的陶罐。

    “贵女,你干什么?”瑶女惊问。

    我弯起嘴角,举起陶罐将水从头顶徐徐浇下。

    之前的热水到现在已经变得冰寒,浇在头皮上冷得发痛。我咬紧打颤的牙关,任冰水顺着头发浸湿身上每一寸衣服。

    兰姬看着我,收起了之前嘲讽的脸色:“秦太子品性凉薄,又好女色,难道你以为病了就能躲得过去?”

    “不试试,你又如何知道?”我放下陶罐,靠着墙脚坐下,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臂,可身子却抖得越发厉害。

    “贵女,你得了寒症会死的。”瑶女道。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今日之事,希望你不要恨我。你不能拒绝那人的要求,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受人诬陷。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歌,喜欢你的故事,但是你我各为其主。”

    “是我害你在先,错责在我。”

    耳边传来瑶女哽咽的声音,但我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脑子里一直有嗡嗡的响声,身上更似有千万根针扎刺着。

    第二日,我迷迷糊糊地被太子鞝派来的人接出了牢房。朦胧间,有人给我喂了水,喂了药,我却一直昏睡不醒直到三日之后。

    三日后,我的烧退了,人也清醒了,但原本给我送水送饭的婢子却再也没有出现。我不禁好奇,莫非这秦太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喜见人病死,喜欢看人饿死?

    两天之后,因为腹中饥饿,我无法入睡,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倚在窗口发呆。惨白的月光透过树枝照在窗前,斑驳交错,犹如我此刻的心情。太子鞝虽然已经找到了证明瑶女私通晋国的证据,但他绝不会就此放过伍封。晋人布下的这场局给了他一个除掉伍封的绝佳机会,但不知道我布下的那场局,能不能替伍封逃过此难。

    我想得正出神,屋檐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门口的两个侍卫睡得呼噜连天,压根没有听见。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看来是个高手。

    “拾,阿拾!”来人摸索着床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

    “无邪!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豫狄看着你的吗?”我从暗处走了出来。

    “我要救你出去,你跟我走。”几日没见,他的话说得越发好了。

    “我还不能走,我要在这儿等到将军来。”

    “三天,三天后来。”无邪从怀里掏出一帕帛书递给我。

    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布帛上熟悉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叔丧吊之,旋闻家变,昼夜兼程,三日而归。”

    “无邪,这是哪里来的?”

    “鸟,大鸟送回来的。”无邪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双臂比划着。

    伍封训练的隼鹰?没想到那只凶巴巴的大鸟还能充当信使。

    我摩挲着帛帕心里踏实了许多,如果算上隼鹰送信的时间,伍封这两日应该就会到了。

    “你还是快回去吧!以后不许来了,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我摸了摸无邪的头发催他回去,可他死活不肯走,硬是在我房间里赖了许久,等到天色发亮才极不情愿地跳上房顶走了。

    无邪走后的第二日清晨,送饭的婢女敲开了我的房门,笑眯眯地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和几个小菜。

    “贵女请食。”她扶着我在案前坐下,细心地帮我布菜。

    “是太子让你送来的?”这太子鞝的脾性实在阴晴不定,让人拿捏不住。

    “是,之后还会有人送衣服和首饰来。”小婢子笑着回道。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狐疑地又确认了一遍:“衣服?首饰?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府里有宾客来,太子请姑娘去宴席伺候。”婢子小心回道。

    伺候宴席的不是自养的歌伎、舞伎,就是家妓。太子鞝饿了我两日,居然又折腾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辱我。想起那日宴席上楼大夫伸进婢女胸口的那只手,我立马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贵女请更衣!”两个婢女各捧着一个漆盒出现在门口。

    我身旁的小婢子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盒子,从里面捧出一件大开领素底绣蓝色扶桑花的锦衣走到我面前:“贵女,赶紧穿上吧!不然,太子怪罪下来,婢子们担待不起。”

    我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抬起双臂,小婢子们生怕我反悔,紧赶着把衣服套到了我身上。

    这是什么鬼衣服?锁骨毕露,双肩大敞,再加上胸前的一片雪白,穿着这衣服我连走出这个门的胆量都没有,更别说是要伺候宾客饮酒作乐了。负责梳妆的婢女调朱弄粉,将我的脸细细勾画了一遍,又在眉心用红蓝花汁混上香膏描了一朵三瓣桃花。

    “贵女真真好相貌!”小婢子笑着将一面错金嵌琉璃的青铜镜摆在我面前。

    我撇过脸不想去看。

    “贵女想要梳个怎样的发髻?”负责梳妆的婢女出声问道。

    “我尚未及笄,散发即可。”

    “府内的歌伎、舞伎就算未及笄,侍宴之时也是要束发的。”

    我脸色一沉,咬唇不语。送饭的小婢子见状忙说:“没事的,这样也别有风情,太子见了定会喜欢。贵女,既然都已经好了,那我们就快走吧,别让贵客等急了。”

    我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怀着赴死的心情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