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乃遇狼童（一）
第二天一早，等将军出了门，我就和四儿出府去看望柏妇。 柏妇嫁人后一直和公士希住在雍城的西市口。穿过热闹的大街，又拐了好几条巷弄，我们终于在两间夯土垒起来的房子里见到了刚刚生产完的柏妇。 柏妇见到我们很是高兴，她坐在床铺上，手里抱着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小家伙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我和四儿都想抱抱他，可怎么抱都不自在。柏妇见我们两个手足无措，笑得前俯后仰。她这两年胖了不少，笑声还和以前一样爽朗。看来，公士希对她真的很好。 我们在柏妇床前聊了会儿天，又喝了碗甜汤，就起身告辞了。 走出那间土屋，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心想，也许这就是幸福吧！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仆役成群，只是两个人带着孩子，守着两间房。 “你在想什么？”四儿问。 “我在想，当初柏妇自作主张把自己嫁给公士希还真是嫁对了。你看，他们现在过得多好。” “嗯，她一看就像是个有福的人。”四儿说完往我身边贴了贴，小声道，“阿拾，爷爷昨天同我说，再过两年我就十五了，他想早点给我物色个好人家。” “家宰要给你定亲？”我有些诧异，“难怪昨天晚上你会突然提起于安？” “我……我还不想嫁人。”四儿咬着嘴唇，脸色并不好看。 家宰秦牯的想法其实我明白，像四儿这样的姑娘，身份比普通庶民家的女儿要高一些，可又比不上正经士族家里的嫡女。她长得秀美可爱，如果早点谋划的话，说不定还能借着将军的光，嫁个底层的士族做个正室。可四儿对这样的安排显然不乐意。 “你别太担心，我和你同岁，我不也还没订亲嘛！于安两年内能回来最好，如果他不能来，你就跟着我，我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我们可说定了，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将来你嫁谁，我就嫁谁。你如今是将军府的贵女，我要是能跟着你，，这样爷爷一定高兴。” “行，你就这么去回了家宰。”我冲四儿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市集的方向道，“我听说这几天雍城来了不少南边的楚商，咱们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就去看看吧？” “好呀，我前日里在卖妆奁的涂七那儿看到一个檀木的梳篦……”四儿心思简单，转眼就将愁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吧，走吧，我去买了送你！”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拉着她朝市集走去。 “来，来，来，大家都来看一看啦！南方新送来的货啊，水灵通透啊……” 集市中央传来一阵吆喝声，我们俩一看有热闹可以凑，就高高兴兴地随着人流跑了过去。等我们好不容易挤到一个好位置，才惊讶地发现这里卖的根本不是什么楚国的香膏美酒，而是——奴隶！ 站在场中高声吆喝的是一个手拿鞭子，身穿暗红色麻布上衣的中年男子，他相貌丑陋，一张口说话，就露出满口的大黄牙。在他的身后是三个木笼子，里面挤着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有几个还赤身裸体没有半点遮蔽的衣物。 “阿拾，那些孩子可真可怜，他们一定都是被这个坏人抓来的。”四儿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 “那也不一定，我听说南边现在[的]的吴国、楚国这两年都在打仗，有的爹娘为了一家子都能活，也会主动把孩子卖给这些人。这样，起码孩子不会饿死在家里。” “哎，要是他们都能碰上咱们将军这样的主人，倒也不是坏事。” “嗯，希望吧！” 我和四儿说话的工夫里，一个黑瘦的少年已经被作坊的匠人头子领走了。 大黄牙收了钱，又从笼子里抓出了一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那女孩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行，她只能蜷缩着身子，努力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大黄牙见状，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后一仰，喝道：“给我站直点！”说完，掏出一块帕子吐了几口口水，就往那女孩脸上擦去。 我和四儿对看了一眼，直觉得恶心到了极点。 “哎呀，这南方的女娃就是水灵，你看这小脸长的。身子虽然瘦点，但也没关系。不知道在床上的味道，是不是和我们秦国的女人不一样。”身后的男人们开始议论起来。 四儿听得满脸通红，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一开始吃了一惊，但看清楚我和四儿的脸后，笑得更加猥琐了。 四儿拉拉我的手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不要管他，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你身上可有带钱？” “我只有三个币子，怎么了？” 我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姑娘长得如此貌美，我们俩这几个币子估计连个零头都不够。 果然，大黄牙一声吆喝，底下的男人们就开始异常兴奋地叫价比高了。 女孩此时已经放下了遮挡身躯的双手，她目光游离地看着台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当她的眼神经过我和四儿时，突然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用惋惜的目光看着她，她却用无比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把她推上奴隶台的人。 “阿拾可是想买下她？”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我转过头去，发现之前围在我身后的几个男子都已经被佩剑的卫士挡在了三尺开外。站在我身后的正是身着一袭黑色织锦交领深衣，头戴黄玉冠的公子利。 “阿拾见过公子！”我赶忙拉着四儿行了大礼。 “起来吧！”公子利打量了我一眼，笑道，“方才刚才我在马车上瞧见你，坐马车经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可不过后来一想想，这一头如锦青丝，雍城里除了你，怕也没有别人了雍城里除了伍府的阿拾，谁还能有这么美的头发。？” “公子谬赞，阿拾惭愧。”我低着头看着公子利衣摆上的金丝雀鸟，心里直打鼓，他回头要是告诉将军，我伍封我跑来买奴的场子看热闹，四儿和我怕是又少不了要挨一顿训。 “这女奴你若若喜欢，，我就可以买来赠你，待会儿让人收拾干净帮你送到府里去。。”公子利听见了我与四儿说的话，便[之前已经接话了，当是听到，个人觉得此处多余，不如删去。]看着指着台上的少女对我道。 “不可，我不能私自买奴回府的！”我猛地抬起头，公子利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不过，阿拾看这个女孩着实可怜，不如公子买了她吧？她长得如此秀美，想来定也是个手脚灵巧之人，公子将来留在身边使唤或是赠予臣下为妾都是一桩美谈。” “我素日只听伍将军赞你聪慧，却不知你还能言善道会做买卖。”公子利听我说完笑着冲身边的卫士扬了扬手。 不一会儿，台子上的少女就被卫士带到了面前。回头再看那大黄牙，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道缝，想来是得了不少钱财。 “谢公子收留，宓曹此生一定诚心侍奉公子。”少女走到公子利身前俯身跪倒。 宓曹？这女奴居然还有名有姓，看来也不是什么普通庶民家的女儿。只是不知为何会沦落至此？ “擦擦脸，起吧！”公子利从怀里拿出一方绢帕递给少女。 “谢公子垂怜！”少女单薄的身材，苍白的小脸和盈满泪水的眼睛都惹人无比怜惜。她在卫士的搀扶下站起来，走到公子利身侧，自始至终都不曾看我一眼。 也是，公子救美人，多好的结局啊，我杵在这里倒显得多余了。 我于是借机与公子利辞别。不料，他却说自己刚接了伍封的传信要过府一叙。 四儿一听便急了，对着公子利脱口而出道：“那公子可千万别跟我们将军说，今天是在这里碰到我们的，不然……。” “知道了，别担心。走吧！”公子利看了我一眼，微笑道。 公子利的马车就停在路边，两匹黝黑的骏马套着红色的马缰，喷着气，打着响鼻，看上去很是威武。四儿见了忍不住伸手去摸：“瞧，这马的毛色可真漂亮。” “马儿胆小，你小心惊到它们。” “我知道……”四儿话音刚落，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这市集上怎么会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