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蝶舞噬魂(6)
王力虽不能动弹,可心中清明如水:“原来是你。” 他昨晚会掉入深井中,现在动弹不得,想来都是沈婉君在茶水中动的手脚。她设计让他听到看到沈老爷所为,只怕也是一个令他陷入觳中的障眼法。 沈婉君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去那里看的,也知道你会看见爹爹在那里埋人,你本来就不信他,看到这些之后,就只会相信我说的,不是么?”她脉脉看着王力,眼中切:“你的魂魄这般纯净,我实在太过喜欢,本来我并不想这样对你的。” 王力看着她伸过手来,手指慢慢地在自己脸上滑动,这样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嘴角的一颗痣。只听沈婉君温柔如水地启口:“王公子,你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只要女子见了都会喜欢,我也不想让你变成那种干瘪起皱的样子,可这也是没法子的……” 王力笑了笑:“何必惺惺作态。” 沈婉君凝视着他,脸上绽开了一个如花般的笑颜:“你喜欢碧君,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王力懒得理她,径自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只见有只蝴蝶正围绕着自己翩翩起舞,如梦如幻。 王力忽然想起曾听师傅说起蝶舞噬魂的妖术,忙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朱砂冲着蝴蝶一扔这才得以逃脱。 王力说,他已经按照捉妖术的记载,在妖巢各处设置三十六天罡降魔阵,三十六辅阵已经摆好。剩下七个主阵中的三个阵,必须由女子设置,否则威力大减。他想让玫瑰一起进入妖巢中间,帮他设置三个阵。 玫瑰心一横,赶紧答应了王力的提议。 说走就走,玫瑰同王力一起出了门。 走到门外四下打量,只见上下左右都是淤泥,黑洞洞的一片。天花板上,墙壁上,随处可见那种人形突起,粗略一看大约有三四十个。几盏忽明忽暗的灯在淤泥中间无力地闪着,发出撕啦撕啦的声音。 王力说,从见到沈碧君的第一眼开始,他们就已中了骨魅的幻术。才会将这个肮脏的泥窟看成整洁的山庄。 踏着没过脚背的泥浆,他们小心翼翼往前走。突然一不留神,脚下一滑。玫瑰眼疾手快扶住了墙,勉强稳住了体。 然后觉得手上一片****。 扭头一看,边那片墙上有一个人形凸起裂开了。从玫瑰手掌按住的部位,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裂缝最大的部分露出了一个簸箕大洞。 洞里的东西让玫瑰浑阵阵发冷。 泥里封着一个人…… 应该说,曾经是一个人。她脸上已经干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褐色皮肤,下巴痛苦地扭曲。眼睛和嘴巴是三个黑漆漆的大洞,但眼皮上还保存着两排枯黄的眼睫毛。脸颊两侧干燥的卷发头发披散着,中间依稀还能看见几根被染过的,酒红色的头发。头以下就变成了一副骨架,骨架已完全变成了褐色,中间填充着湿润的泥土。 原来泥土里封着的,真的是人类的遗体! “快跟上。”王力在前面不远处喊。 在森森的泥窟里走了半天,他们终于从泥窟中钻了出去。 门外那个整洁漂亮的花园,此时已变成了一片鹅卵石摊子,这摊子从四面八方延伸开。到百步以外就被一团化不开的灰黑色浓雾笼罩住,什么都看不清。回头一看,原先那幢气宇不凡的山庄建筑不过是几个碉堡状的泥洞,几个洞口森森黑洞洞的,看上去就渗人得很。 大概是视野开阔了些,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王力塞给玫瑰一道驱邪符,嘱咐她贴放着,然后给她讲了现在的况。 他说有两个阵在骨魅的孵化室,一个核心阵在骨魅祭坛,他们先去骨魅的孵化室。 孵化室就是原先的食堂。也许是因为骨魅幻术仍未完全褪去,在外面看着是泥窟,进门后食堂里仍是原先的模样。整洁的走廊,廊上没有淤泥,也没有奇怪的东西。只是楼道里黑洞洞的,没有半丝灯光。 借着火折的光,他们小心翼翼往前走。 王力走在最前面,玫瑰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原先的餐厅。王力先溜进去,待玫瑰也进了门,他返将门的锁轻轻按上:“快布阵。” 布阵过程很简单,王力掏出一张图,让玫瑰用手沾了朱砂在地上依样画葫芦画出一个西瓜大小的图案。图刚画到一半,王力突然大叫一声:“妈的!” 玫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自主一阵恶寒。 餐厅最里面的那桌椅背后,有个男人躺在地上。他的眼睛嘴巴只剩下三个大黑洞,无数两厘米长的,灰白色的长毛毛毛虫正蠕动着,从三个黑洞中进进出出。还密密麻麻在他的体上爬来爬去,这让他看上去好像裹了条毛坎肩似的。 玫瑰没有密集恐惧症,但那具被毛毛虫覆满的尸体实在太恶心,让人心脏无法控制的紧绷,手也跟着心脏一起紧绷起来,根本没办法再移动半分。 王力压低了的嗓子冷声道:“别看了,快画。卵已经孵化成虫,时间不多了。” 阵阵眩晕中,玫瑰扭过头,咬紧牙关强忍住因紧张造成的手臂痉挛,终于将手下的图案画完。 王力掏出一个圆溜溜的铁疙瘩放在图案中间,又在周围摆上七个镇邪铜钱。带着玫瑰前往下一个阵口,餐厅旁边的厨房。 从餐厅到厨房还得经过走廊,出门一看,走廊同刚才没什么不同。但走廊中间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汪深色的液体,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些油亮亮的光。 这种时候,有一点点异样都足以把人吓得魂不附体。玫瑰恨不得干净钻进厨房布完阵走人,可厨房门锁住了,她不得不耐心等待王力用工具将锁撬开。 在空dàng)dàng)的走廊中,撬锁的声音尤其刺耳,搅得人更加心神不宁。玫瑰缩头缩脑地站在王力后,警惕地望着黑黝黝的走廊两端。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沙”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金属利器从地上滑过的声音。顿了顿,又一道相同的声音响起:“沙……”紧接着是几声很诡异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地传来:“呜……呜……” 像风刮过风洞,又像有女人在隐隐地哭泣。 玫瑰不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抓住王力的胳膊:“听见没有?” 他点点头,慢慢将火折朝那个方向移了过去。 正正好照亮了一抹人影。 那人是沈碧君。 虽然她原本个子很高,但现在姿态让她显得很矮。 因为她的脑袋和手脚都反转过来,以一种看上去就十分痛苦的手法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体朝上,肚子鼓得老高,以至于撑开了衣服。透过肚子上薄薄的满是崩裂血管的皮肤,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核桃那么大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此起彼伏地蠕动着。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她面目,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脸很白,嘴巴扭曲地张着。 见到她这副诡异的样子,不觉一股惧意从脚底直窜到头了出来。 王力白了我一眼:“蝶妖噬骨害人命,害人的东西就该被消灭。” 害人命不假,但…… 心里不悦,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反驳他,只好不再说什么。 等他安好火药,他们两个下了祭台,躲到旁边几块大石头中间。 王力说最后一次庆生祭祀之前,所有的骨魅妖蝶都会沉沉地睡上一觉,为即将到来的祭祀做准备,所以他们才这么顺利。 一会儿骨魅会全部赶到祭台,释放出所有的妖力,助幼妖首次吸收月之华,度过初生之劫。这时候是它们一年中最脆弱的时候,如同老蚌张开蚌壳露出鲜嫩的。到时候发动三十六天罡阵,就能将它们一举歼灭。 由于紧张,根本察觉不出时间的快慢。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后忽然掠起一阵轻风,卷起几片桃花瓣扑在他们上。随后四周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编钟敲打声,清脆,婉转,十分好听。 玫瑰悄悄将头探出去,看到粉红的桃花瓣在天地间纷纷扬扬地飘着,摇曳不休,似月夜里落下的一场红雨。而坠落的花雨中,沈老爷正缓步踏上通往祭台的石梯,手上牵着一个人,头发在头顶挽了个温婉的花式。一袭薄纱长裙,臂弯处搭了条曳地的粉色罗纱。眉目轻画,浓黑的眸子,绯红的唇,比平常美了何止一分。 几十个白衣女子挂着欢喜的笑容,拎着裙角从他们旁飞奔跑过,先他们一步跑上祭台。刚站定便伴着编钟的响声整齐跳起了飘逸的舞蹈。环佩叮当作响,柔软的段摇曳如风中柳枝。衣袂上下翻飞,轻轻薄薄的袖子不断划破淡淡的月影。就算知道她们是骨魅蝶妖,这样如梦似幻的舞蹈,看多少次也是看不够的。 不久沈老爷和女人走上了祭台,两人面面相对,也跳起了舞步。不过他们的舞蹈和旁边的蝶妖们不一样,明显要慢许多。而且显而易见,沈老爷在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女人。像是被他们的舞蹈所吸引,无数只灰色蝴蝶夹杂在累累花瓣中,慢慢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在他们头顶飞舞盘旋。 “幼蝶……”王力小声道,声音里有一种激动的感觉。 看着女人笨拙的动作和她脸上淡淡的微笑,玫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扭头问王力:“那个女人是不是还有意识?” 王力没回答,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个方向。手里握着一个控制器一样的东西。意识到他要引爆火药。
他手指一动…… 轰……轰……轰…… 几道巨响此起彼伏从四周传来,震得人牙齿一颤,耳朵嗡嗡作响。大片黄色的光刺痛了玫瑰的眼睛,她紧紧闭住双眼,直到没动静了才缓缓睁开。 到处都是刺鼻的硫磺味,仿佛刚放过上百挂鞭炮,熏得玫瑰咳嗽个不停。正用手扇着眼前的烟,一只灰色蝴蝶啪的落到玫瑰面前,扭着翅膀痛苦地挣扎。 她急忙站起向后退一步,却发现不断有这种蝴蝶坠下来。地上,树枝上,到处是颤抖着的蝴蝶翅膀。 而刚才还蹲在玫瑰旁边的王力,拿着一把铜钱剑,已冲到了祭台台阶的半中央。因为黄色烟雾太浓,只隐约看见他正和几个白衣蝶妖在台阶上颤抖。 看了一下周围,玫瑰从旁边拖起一根木棍就弯着腰往那边冲。 月光被黄烟遮蔽,前方的视线模糊不清,坠落的蝴蝶越来越多。 玫瑰弓着腰,踩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灰色蝴蝶迅速往祭台跑。 刚跑到祭坛台阶边,一个白衣女子猛地坠落在玫瑰面前。只匆匆扫了她一眼,体便像肥皂泡似的爆开,化成了几点晦暗的银光消失了。 玫瑰抬头一看,王力已经冲到了祭台上,悬空的青石台阶上已没有蝶妖挡路。 待玫瑰爬到祭台顶端,只见刚才还完好无损的青石祭台上此刻已满是沟壑裂缝。 王力还在和最后五个白衣蝶妖缠斗,他手里的铜钱剑非常厉害,速度又快。一碰到白衣蝶妖的体蝶妖便弹出去老远,但随后他们又爬起义无返顾地冲了过去。 沈老爷站在祭台中央,一动也不动,神凝重。脚下踩着一个奇怪的朱砂图案…… 是玫瑰刚才画的朱砂符…… 一层薄薄的,淡蓝色气在他后dàng)漾着,像一个无形的球将黄色烟雾隔绝开。无数灰色蝴蝶躲在球中,惊恐地乱飞乱撞。 刚才那个女人颓然地坐在旁边的地上,两眼傻了似的茫然。 早先听王力说过,阵能困住妖怪的妖力,使其束手就擒。看沈老爷这副样子八成是被阵困住了。 将铜钱剑抡得呼呼作响,王力喘着大气走到沈老爷面前。 大敌当前,沈老爷眼中平静无波:“骨魅与世无争,不知先生为何为难我族?” 王力眼色微沉:“传说在此自尽的将军刘横得了骨魅一族的长生不老药,得道成仙,几十年后有人在洛阳街头看见他,样子像二十岁的人。药呢,快交出来……”铜钱剑伴着最后几个语音抽了过去。 剑一挨到沈老爷的脸,被击打到的皮便像烟雾一样,化成数只白色蝴蝶兀地四散开来,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伤口很奇怪,没有血迹,边缘参差不齐,隐约支着几张蝴蝶翅膀一样的东西。建房子时,通常会在糊制房屋外壳的混凝土中加入毛发等东西,增加混凝土的黏。莫非沈老爷的皮是以骨魅的为土,翅膀为毛发为增黏物砌出来的? 不管是真是假,脑海中窜过的想法都让玫瑰不寒而栗。 一半脸已被抽成了骷髅,顶着剩下的一半脸,沈老爷依旧波澜不惊。 半是骷髅半是皮的嘴里轻轻吐出话语:“我的骨头便是将军刘横,所谓长生不老,不过是以枯骨为架万蝶为的幻术。被世人无意中窥见,便认为刘横长生不老。就是我族的熊蝶工蝶,六十年一甲子,也是要死的。骨魅一族没有长生不老之药。” 愣了愣,王力咬牙举起铜钱剑朝他抽了过去。 一鞭一鞭又一鞭,每抽一鞭沈老爷上衣物和皮便少一块。无数白蝶从他上飞起,被空中的硫磺一熏又落到地上。不一会儿,他的胳膊,口,左手,还有双腿的大部分都已露出了干枯的白骨,但他的眼神依然沉静如水。 “住手……”猝不及然的,那个女人大叫一声,朝王力冲了过去。猛地跃上王力的后背,狠狠地咬住了王力的耳朵。 王力吃痛,揪住女人的衣领将她往地上一摔。又狠狠地补上一脚,踢在女人的肚子上。痛得女人闷哼一声,蜷起了体,脸色都煞白了。 “姓王的,你干什么!”玫瑰怒吼一声。 王力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飞刀对准玫瑰的额心:“都他妈给我老实点,做了赔本买卖老子正烦着呐,是人是妖老子一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