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旖旎魔境（9）
紫彤眼前的景色也旋风似的一变。脚下的土地变成了一朵激烈涌动的云，从云头往下看，一派翻滚的滔天云海，上空压着沉沉的黑云，云中紫电闪烁。 远远地看见沧海没穿衣服，像被看不见的刑架绑着一样，两手张开悬着半空，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眼都不眨一下，像入了定似的。 没等她看清沧海到底在做什么，阿青和玫瑰的影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她旁边。 往前一推，将玫瑰推跪在云端，阿青扯着玫瑰的头发强迫她面向沧海：“好好看看，看看主上为你受的罪。他以夫辖妻，压住你的魔心弦。再用天火焚尽，用天雷在神骨上刻符，把自己变成封印你魔的符咒。这才换来你……” 正说着话，紫色雷电从云中窜出，tiǎn)向沧海。四周骤然一亮，耳朵边电流声滋滋啦啦闪过，随之而来轰然一声巨响！ 震得紫彤这抹魂魄差点整个儿散掉。 条件反地抱住了头，等光亮暗了些再顺势瞥去，只看到沧海依然悬在半空中，那一瞬紫彤几乎血液都冷了。 他的模样太恐怖了，全都是火，烧得已看不出体曲线。只有那双入了定似的眼睛完好无损，眸底映着熊熊火光。 不一会儿，火渐渐燃尽，露出了一具雪白的骨架，骨架上刻着些紫色的符文。就看见那符文缓缓延展，与此同时，肌重新从骨头缝中冒出，遮住了正在延展的符文。肌继续生长，没多久就重新长出了筋，皮，内脏……直到完全体恢复正常…… 可没等紫彤松口气，紫色闪电再次从云中窜出，tiǎn)向沧海刚刚长好的体…… “不！”玫瑰撕心裂肺一声尖叫。 听到动静，那包裹在火中的人扭过头看向这边，入定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正在燃烧的下颚骨动了动，像在说什么。 用力把玫瑰的头发再次拉高，手掌像抹布一样抹着玫瑰脸上的眼泪，按得玫瑰整个脸庞都变了形。阿青笑得依旧玩世不恭，和他的声音一样：“主上每天打完大妖，还得到这刑台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焚烧，九九八十一年符咒才能雕刻完成。刻完符咒，还要回府学做好丈夫，遭此万年不遇之大辱，就为了让一个愚笨的薄魔女不坠海渊之底。主上麾下共有三百六十八仙，个个对主上忠心不二。唯有你，主上的女人，不识，不辨真假，勾结妖魔谋害主上。你是主上的劫，今天拼了主上一怒，我阿青也要替主上挡了你这薄劫。” 说完，把玫瑰往旁边一推，带着厌恶的表，仿佛推的是一堆垃圾。 不远处，烈火中的沧海闭上了眼睛，上包裹的火焰正迅速熄灭。 抽噎一声，体周围的白绫消失了，玫瑰看着那边沧海一眼，道：“你要杀了我？那就动手吧，赶在主上过来之前。”声音淡定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求生的念。 阿青站起，拍了拍手上的眼珠，眼睛瞥着地上的人，收起了笑容：“要是你对主上有半点夫妻谊，就走吧，离开天庭，离开主上，回你的魔界去。去试试，没有了利用价值，你的蟒蛇人会怎么对你。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静静地听阿青把话说完，玫瑰站起，对沧海行了个礼，形一晃便消失了。害得与她有紧密联系的紫彤眼睛一花，前一秒还看见沧海披了件衣裳朝这边冲来，后一秒就到了一片湖边。 湖面光滑如镜，映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笼罩着湖边大片大片开得正繁盛的雪白梨花。虽然景色有所改变，但我还是能认出这是旖旎魔境，并且，这个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玫瑰坐湖边，体缩成一团，头埋在双腿中间，肩膀不停地抽动。 紫彤想过去安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玫瑰对沧海是什么心思，？恨？还是愧疚？或者干脆只是一种习惯？ 无聊地坐在玫瑰边发呆，忽然她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幽幽然开口：“紫彤，你在边，我看不见，但我知道。” 被困得太久，紫彤连兴奋都不会了，懒洋洋地应了声：“嗯。” 她伸出手，张开十指，认真打量：“本是无无的魔女，却因动至一脉心弦被侵占，永远缺失，修不得大乘。哈哈……”突然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嘲讽的神色，“什么仙，分明仙不仙，妖不妖，魔不魔的怪物。”收回手，又把头埋进了双腿间，“动，因为他。化魔，因为他。什么都是因为他，紫彤，为何见着你如今的光景，我仍看不透？” 这些话让紫彤恍然大悟，懵懂了几千年，玫瑰终于开了心窍。 无无的魔女，因着忘湖畔的惊鸿一瞥，心生向往。痴心的女人是最可怕的，无论是妖是仙是魔是人，痴心和固执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玫瑰虽缺了根心弦，但体心智一直在受她心底魔一样的痴恋支配。看似糊涂，对周围人的行为却有一种可怕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洞察力。 可以为心上人经历无数风险，享受对方的呵护，却始终不开心，因为呵护并不是。成了对方的妻子后更不开心，甚至怨恨，因为对方赎罪，怜惜，牺牲，反而把得到的机会推得更远。 玫瑰要的，是完整的沧海，是沧海所有的，从一开始就是。得不到，心底就开始发慌，茫然，就像隔靴搔痒的一样痛苦，到最后，执念最终转变为怨恨…… 她确实不是仙，而是为了接近沧海，动了****的魔。 思此，紫彤后背阵阵发凉，她自己痴恋倒也罢了，只是之后东方飘雪的愤怒，梦小婉的遗憾，还有紫彤做梦时看到的，那一世世受的罪，包括紫彤现在的狼狈，全都因她而起。 长长的沉默后，她闷闷地诉着委屈：“我并没背叛他，偷灵镜台的消息，确因有那种心思，可我不想他出事。承认阿青的指控，也只因好奇，若我背叛他，会怎么处置我？他会来捉我吧，还是寻我回家？” 紫彤愣了愣。不否认背叛是因为想知道自己在沧海心中的分量，这才是玫瑰会做的事。她根本不可能伤害沧海，更不可能妄图致沧海于死地。 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 突然，玫瑰猛地抬起头，表惊惶不安：“偷消息的是明月，一定是明月用摄魂**读了我心中的东西，他有危险……”豁的站起，体瞬间腾上天空，消失在黑夜中。 男人的世界很大，权利，财富，等等等等。女人的世界很小，反反复复折腾，不过为了。可管她痴还是薄，只苦了紫彤这个梦境的囚徒。 她要去做什么，紫彤懒得cāo)心，反正她既改变不了过去，也决定不了现在。 紫彤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看着漆黑的天空。 不知过了几小时，还是几年，几道影再次从天而降，是玫瑰、沧海、阿青，还有两个紫彤从没见过的一对男女。 玫瑰原本齐腰的长发，已经长到了可垂到脚踝的长度，而且无风飞舞，妖娆邪气……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眼睛，已经从开始的淡紫，在逐渐的加深…… 沧海等四人正围在玫瑰四周…… 忽然觉得很眼熟，非常眼熟，这一幕紫彤觉得自己好像看到过。 在哪儿呢？ …… 正在思索，那边沧海几人已经动起手来…… 接着玫瑰腾空而起，手中两条白绫袭出，然后足踏无数飞舞着的梨花瓣，轻飘飘浮在半空中，旁白绫翻飞。 脑海里灵光一闪，紫彤终于想起来了。她确实见过这个场景，她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沧海杀了玫瑰…… “玫瑰小心呐——”大叫着爬起朝那边跑去，才跑两步。 沧海突然出现在玫瑰前，右手拿着那把清幽剑，猛地刺透了玫瑰的前，从后背穿出。 记忆中的言语和阿青的话融合在了一起：“大胆魔女，竟敢为了一己私，滥用法术，涂炭生灵，还打上天庭。” 而玫瑰的躯如流星般直直从天上坠落，落在忘湖边，一半的侧脸被水淹没，长发云一样散开，随着水波一起花瓣似的dàng)来dàng)去，妖娆而无力。清亮的左眼静静地看着沧海，眼角溅满了水珠，不知是不是泪。 紫彤跑到她边，想把她牵起来，可紫彤的手从她的体中间穿了过去，根本触碰不到她。 玫瑰的声音颤巍巍的响起，不是用嘴，而是用的传音：“大……大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 “仙魔不能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非要激发出你的魔？为什么非要滥用法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沧海眼里闪了闪，只是被脸上那笑温柔地遮掩着，不细瞧，几乎感觉不出来，“我是上仙，怎能为了你而违背天条？又怎会任你离开旖旎魔境打上上天庭？” 静静地听着他的话，玫瑰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忽然，玫瑰大笑起来。 笑声中。玫瑰那双剔透的美目中渐渐散开了最后一点焦距，几乎听不清传音，时断时续：“我……诅咒忘湖水从此干涸，不再伤害有人……”于是，她引爆了眉间的血狐印记，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大人……” 话音落，玫瑰整个人突然间散开了。 那个迷糊的，笨笨的，噘嘴的，着了魔的漂亮小魔女，整具体散开了。 在紫彤眼前，散成一群萤火虫似的雪白小光球，轻飘飘地飞上半空，仿佛世间最梦幻的烟花。 紫彤根本救不了她。 她被沧海杀了，为什么，他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紫彤愤怒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看着满天飞舞的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 紫彤愤怒。 他已杀了玫瑰，还想做什么？ 突然，一块透明的东西落下来，穿透紫彤的体砸在水面，虽然没伤到她却把她吓了一跳。 紫彤抬头一看，漆黑的天空上出现了道道玻璃裂痕一样的痕迹，月亮，星辰，夜幕，正碎成玻璃似的碎片簌簌往下坠。再看四周，雪白的梨花迅速枯萎，梨树痛苦地扭曲着体。清澈的湖水快速干涸，眼看着水就见了底。远处的山峦正轰隆隆的，缓缓陷入地底。 难道因为主人死了，旖旎魔境在崩塌？ 思此，紫彤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她同玫瑰联系紧密，玫瑰死了，她会不会跟着旖旎魔境一起消失？ 这时，天上碎片簌簌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紫彤视线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旖旎魔境半点痕迹，渐渐只剩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 这时，耳畔响起了沧海的声音：“紫彤，醒醒。” 紫彤猛地一睁眼，微弱的桐油灯光跳入眼帘，沧海被一团白色丝线状的东西裹成了一个球，只剩头在外边露着，倒呆在房梁上。 而紫彤趴在地上，鼻子旁清晰地萦绕着水豆腐炖鱼头客栈特有的火锅香味。立马痛哭出声：“老板耶……老板耶……我回来了……”想坐起，发现自己全发麻不听使唤，连指头都动不了，哭得更加厉害，也顾不上形象了：“老板耶……我想抱你……可我动不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