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抉择（一）

    贺兰玄逸亦听到了老妪的话，他微微一怔，看向地上的陆清欢，忽然苦笑一声：“裴远！快些动手罢！死在你手里，我不悔！”

    裴远没有回答他，而是一直盯着那老妪，慢慢道：“你想玩，我奉陪到底，但是他是无辜的，你看见他额头上的刺字了吗？他和你一样，身世悲惨，受尽亲人离散之苦！”

    老妪似是被裴远的话打动，转头看了一眼贺兰玄逸，火光之下，他白皙的额头上，青黑的“黜”字显得格外清晰。

    她表情微动，转过头，用探究的目光扫视着裴远，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良久，老妪呼了一口气，不甘愿的说道：“好吧，那就不杀。”

    虽然知道裴远所言都是权宜之计，但是贺兰玄逸的心却难免一痛，这些过往，这些让他不堪受辱的过往，极力想要忘却的过往，如今却成了保命的符咒。

    真是讽刺至极！

    他闭上眼睛，掩掉眸中的水光，不敢再去看陆清欢。

    静默的洞xue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唯独火盆中不断燃烧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那老妪皱眉苦脸，想了许久，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对裴远说道：“不如，就让这小娘子来选你们二人的死活？你看可好？”

    裴远蹙眉，尚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老妪忽然伸手在陆清欢身上一点，昏迷的陆清欢这才微微一动，睁开迷蒙的眼睛。

    陆清欢只记得自己滑下坡道之后，重重的摔在石头上，所以昏了过去，只是没想到睁开眼睛的时候，竟会看见一张老妇的脸孔。

    她尚未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就看见不远之处，被绑在木架上的贺兰玄逸，忍不住失口叫到：“贺兰？你怎么了？”

    “哟。你不管情郎的死活，反倒关心起那个小白脸？”老妪嘲讽的笑了一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裴远，眼露得意。

    陆清欢这才注意到。吊桥上的裴远。

    她撑着乏力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扫视了一圈四周，心里对现下的处境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裴远，你还好吗？”她有些担忧的开口。

    裴远点了点头。看着陆清欢苍白的小脸上，那几块殷红的斑点，心里愈发急躁，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对老妪浅声道：“到底怎么样，你才会放了我们？”

    老妪却没回答裴远，而是举起手中的药瓶，抛向深潭。

    裴远大惊，足下一点，飞身想要抓住那个药瓶。

    可是就在他手指尖碰触到药瓶的时候。老妪忽然出手，脚尖抛起地上盘着的一条粗绳，绳索在空中划出一条直线，蛇一般飞快的缠上裴远的腰。

    她伸手拽住绳索另一端，随后用力往下一拉。

    裴远人在半空之中，被她一拉之下，猛然失力，直坠深潭，而虚空中的那个药瓶随着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紧跟着也向深潭跌去。

    眼看着裴远就要落入深潭，情急之下，陆清欢向前猛扑，伸手拽住不停下滑的绳索。却因为下坠之力反被绳索带着向前滑动。

    夏日单薄的衣衫被粗粝的岩石磨破，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也被擦出一道道伤口，在岩石上留下斑驳的血痕。

    如烧灼一般的热辣痛意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但是从始至终，她没有丝毫松懈的念头。

    好在。绳索终于渐渐的止住了下滑的趋势。

    老妪没有继续攻击二人，转而拿起另一条绳索，慢条斯理的系上一个活扣，手臂一扬，活扣套上贺兰玄逸的脖子。

    “小娘子，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俊俏的小郎君，你要选哪个？”

    老妪笑着瞥了一眼伏在粗粝的石头上，死死拽住绳索的陆清欢，伸手用力拽紧贺兰玄逸脖子上的活扣，然后在末端系上一块大石头，随手掷入深潭之中。

    石块的没入，顿时水花四溅，冰凉刺骨的潭水，落了陆清欢满头满脸，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因为春暮之毒而有些模糊的意识，此刻也开始清晰起来。

    裴远悬吊在离潭水不足三尺的位置，看着头顶的巨岩之上，因为吃力而满头大汗的陆清欢，咬牙道：“清欢，快松开！去救舒铭！”

    虽然不知深潭的深浅，但是他毕竟有武功，可是贺兰玄逸被绑在木架上，此刻才更加危险。

    陆清欢当然知道贺兰玄逸此刻命在旦夕，眼看着系在他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短，很快就会收紧，直到将他的脖子勒断，可是要她放弃裴远，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固执的摇了摇头，吃力地说道：“你……快想办法……上来……”

    裴远被绳索吊着，悬挂在半空中，没有丝毫着力点，根本使不出力气来，若是借助绳索的力量上去，又担心将陆清欢给拉下来了。

    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贺兰玄逸感觉自己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越拉越短，他无声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躲过了灭门之祸，却会死在这里……

    他将目光落在地上趴伏的陆清欢身上，眼中流露出眷慕的神情，他知道她不会选择自己，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陆清欢就好像一颗明珠，而他却并非称其璀璨的宝匣。

    一直看戏的老妪，对于陆清欢没有任何挣扎就做出了选择似乎觉得不满，她了然无趣的眯了眯倒垂的三角眼，冷哼一声，忽然从袖中拔出一把闪着绿光的匕首，向着裴远****而去。

    裴远感觉到危险的靠近，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可是刚刚一动，便看见陆清欢痛苦的神情，以及她被地上的粗石磨得鲜血淋漓的双手。

    这一短暂的犹豫，让那枚匕首趁虚而入，扎进他的肩头，鲜血瞬间在他藏青色的衣衫上洇染开来。

    绳索再次下滑，他闭了闭眼，忽然手指一并，飞快的划过腰间的绳索。

    施了内劲的手指，快如刀锋，腰间的绳索应声断作两截，他的身体也因此失重，向着深潭坠下。

    “裴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