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3、欲哭无泪的风极

    　　一个人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但当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万个人站在一起时呢？不需要只言片语，那无声的气势，就足矣让人心生豪迈。

    　　风极接到风飏的指令，马不停蹄赶到小镇，唯恐耽误分毫，再生变故。

    　　驻守边防的士兵早已得到通令，所以，当风极踏入小镇境内，画夜已经知晓。

    　　能得到画夜亲自迎接的殊荣，风极不敢怠慢。

    　　论驱兽之才，风极无法与紫铭相提并论，但在这片大陆上，风极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风极这是第一次见到画夜。虽然他已经无数次从无数人口中听闻他的一切。但任何道听途说都不及自己亲眼目睹来得真实。

    　　风极恭敬的向正位上的画夜行了极其正式的礼节。画夜笑容如莲，清隽优雅。意外的和蔼可亲，“你在莫安面前也如此？”

    　　风极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十分干净清爽，诚实的回答，“不会。尽管风极也曾指导公主驱兽，算得上半个师傅。不过从她身上，风极学得更多。”

    　　“你喜欢莫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出口，令风极呼吸短促了一瞬。见月不着痕迹捂额，抹去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莫安离开这些天，公子哪哪都不对劲。暖心嘟囔不止一次，公子犯病了，因为公子吃的一帖药没了。那一帖药名叫“莫安”！

    　　“公主美貌与智慧并存。风极心中对公主的喜欢，更多一些崇拜与敬仰。”甭管风极这番话里有多少病句，反正公子听了顺心。公子顺心了，就不用吃药了……

    　　“走吧，去看看沙岭兽。既然莫安会找你来，定是有几分本事。”换言之，别到时候掉了链子，给莫安丢了脸。

    　　行动派的公子不说废话，也不做浪费表情和时间的事情。风极没功夫休息，直接随画夜赶往沙岭兽所在之处探查细节末端。

    　　一行人不过十余。勒马停在山脚下，画夜仰望面前丛林茂密的深山问身边的风极，“你对沙岭兽可有了解？”

    　　“愿闻其详！”

    　　圣洁如莲的公子在群山葱绿的色彩中如松柏傲然而立。不畏惧沙岭兽的野性，不惧怕可能出现的危险。这一切，只是为了莫安。或者说，为了保全莫安的心血，他才会独自深入沙岭兽栖息之地观察。

    　　莫安曾说，她不记恨当年墨轩将她踢出苍国。有因才有果。没有墨轩曾经一念之差就不会成就她现在的地位。然而，一切所谓的位置，都是外人捧起来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志同道合才能走到一起。假如哪一天，没有掠夺与战争，他们还能否走到一起，还是个未知数。

    　　不是莫安把人想得太坏，而是人性本就如此。君子与圣人，毕竟只存在于少数。

    　　风极踏前一步，慢慢靠近鼾声如雷的沙岭兽。一步，两步。突然，一股腥风扑鼻而来。不等风极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外力向后扯去。

    　　画夜拎着他的衣领，三两下窜上高树，幸而他身边的众人不在此等危险之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强风刮得树叶哗哗作响，整棵树的树枝都向一个方向倾斜而去。

    　　风极被挂在树枝上，双臂死死包住树枝的枝干，最后就连双腿也用上了力气，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没有被这股强大的吸力掠向沙岭兽张开的那张巨大的嘴里。

    　　飞沙走石，铺天盖地的涌向沙岭兽的巨嘴。风极手臂终于吃不住力，即将被沙岭兽吸走的时候，画夜一脚踏在他的腰上，避免了他被沙岭兽生吞的命运。

    　　待到那股吸力终于停歇，沙岭兽像吐水果皮一样，“噗噗噗噗”吐出一连串的石子之类的硬物。看得风极目瞪口呆。

    　　几次三番，沙岭兽终于填饱了肚子，张开那张巨大无比的嘴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饱嗝，再接上一个地动山摇的哈欠，吧唧吧唧嘴，四周再次陷入沉寂。

    　　画夜轻飘飘落地，微微侧首，看向风极。

    　　风极尴尬的无声干笑，一根一根掰开自己的手指，揉了揉腿上的xue位，以极其不优雅的姿势落地。

    　　“有何感想？”画夜侃侃而谈，像聊今天的天气如何一般恣意自在。

    　　风极活动着自己的腿脚肩胛，僵硬的走过去，深深一揖，“请公子赐教。”

    　　画夜坏坏的勾着唇角，像极了要做坏事的莫安。到底是他像莫安，还是莫安像他，风极无从知晓。但风极知道，画夜并无加害之心。

    　　“要驱使它，就趁现在。”

    　　趁现在？！

    　　风极心跳加速，单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瞠目画夜所说。而画夜并不给他回应的机会，直接撂下他抬腿走人。

    　　风极反射性伸手，最后无力垂落。回头去看又是鼾声震天的沙岭兽，捂面哽咽，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暖心在山下见到独自一人出山的画夜，惊道，“那人被吃了？”

    　　画夜瞥她一眼，“他还没那命！”

    　　山里的风极此时觉得自己还不如被沙岭兽吃了呢。

    　　这么大个儿，像座山丘似的沙岭兽，叫他如何驱使？叫他如何下手？

    　　硬着头皮靠近此刻人畜无害的沙岭兽，抚摸它粗糙的表皮，心中感慨万千。

    　　若是真的养这么一只兽，他也养不起啊……

    　　这两天暖心睡不安稳，吃不香。眼瞅着慢条斯理用餐的画夜，几番欲言又止，到底没说话打扰。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到画夜放下筷子，漱口洗手。她递上柔软的布巾，“公子，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

    　　看风极啊。

    　　挨千刀的公子就那么把除了一身衣服，几乎可以说身无一物的风极撂在了山上。两天了，不闻不问就算了，还不让别人去看看究竟。死一个风极暖心不觉得有多大事，问题是，风极是莫安找风飏派来的。就这一层关系卡着，暖心不焦灼都不可能。

    　　画夜淡淡的睨她一眼，无视她的不安，向见月递了个眼神，自顾自的走了。等暖心再想起什么想询问画夜时，画夜早已不知去向。

    　　“公子人呢？！”暖心惊诧的问。

    　　见月无奈的摇摇头，揽过她的肩头，安慰性的拍了拍，“不要杞人忧天。公子做事自有他的分寸。若是我们能知晓个中思路，就不是跑龙套的角色了。”

    　　暖心横着杏眼，“难不成你还想当主角？”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见月忽视她的问题，直接拎走。

    　　暖心挣扎着不从，死活要去寻画夜。见月岂会让她如愿，拖回房间，直接摁倒。

    　　虽说白日宣yin不是正道，但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也是可以体谅的。

    　　就这样，暖心的一切打算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死不瞑目！

    　　这厢暖心的焦虑被扼杀，那厢的墨轩握着手中的信笺久久沉默不语。

    　　圤兽之强，超乎想象。莫安能应付得了吗？

    　　水月息心中不止一次叹息，却又无从劝起，只好站在原处同墨轩的动作一样，远望着湛蓝的天空，无限沉默。

    　　风飏倒是不急不躁。吃得香，睡得好。比起墨轩的不安，他更愿意相信莫安出其不意的鬼才。既然她能想到办法，不管那办法能否行得同，也比一筹莫展来得更让人感觉有希望。

    　　画夜信步而走，悠闲如春日游山玩耍。虽然这条岖崎的路上只有他独自一人，但并不影响公子飘散若风的仙姿。

    　　缓缓走近倚靠着沙岭兽衣衫褴褛，却睡得今夕不知何夕的风极，公子脸上露出欣慰，且如释重负的微笑。

    　　然而，当那个狼狈邋遢的风极从睡梦中醒来，见到公子时的第一句话却是失声嚎叫：“你这个骗子！”

    　　公子温润微笑，清清淡淡，简简单单。

    　　过了好久以后，暖心才知晓。原来那个沙岭兽看起来吓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吃饱了就是睡，睡饱了就是吃。再加上以讹传讹……

    　　暖心傻乎乎的跑去问公子，既然知道真相，为何还要把风极丢山上不闻不问？害得她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风极有个闪失，惹怒风飏，祸及莫安。

    　　公子轻描淡写的吐露一句实话，本公子只需要沙岭兽挪窝！

    　　暖心一腔热血瞬间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这大实话说得，她无力反驳！

    　　天亮后，莫安以清水喂芝芝吃下她调制的药丸。不出一个时辰，芝芝的咳症明显减轻。星儿兴高采烈的里外穿梭，步伐轻盈，止不住的欢喜言表于外。

    　　然而，在莫安看不到也想不到的一间屋子里。吴樾不止一次对门外的人说，我与陛下是同盟，为何要将我软禁于此？

    　　门外的人对他的叫喊声置若罔闻。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清秀得稚气：“茶冭夫人命我来请吴公子去前厅，你等带着人随我来。”

    　　“是。”

    　　言毕，吴樾就见大门由外被人打开，进来的侍卫佩刀披甲，严正以待的庄重肃穆。

    　　侍卫并没有因为吴樾被软禁而对他横加责难。一左一右往他跟前一站：“走吧。”

    　　吴樾心中愤慨，可又无从发泄。只得冷冷的转身去扶起郁楣芩，仔细替她系好披风，这才与她一起跟着侍卫出了门。

    　　“阿樾，我们会不会死？”郁楣芩偎在他的怀里，苍白的唇颤颤的抖着。她一路跟着他，看着他跟那些人往来，听着他们的对话，目睹他与那些人虚情假意的周旋。眼睁睁他对生活的热情被现实一点一点磨灭。事情的发展不是他们所愿，有时候她不禁会想，如果他们跟着那个叫莫安的夫人，不去算计她，不去害她，那他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吴公子，有礼了。”稚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入眼是一个身体瘦弱和一张还未曾长开的婴儿肥的脸，吴樾嫌弃的皱眉，“原来是你。”

    　　陈石并不与他多言。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露出八颗。那笑不达眼底，也不算虚伪。只是保持一种姿态而已。

    　　穿过繁花似锦的长廊，看尽美不胜收的景色。他们抵达茶冭夫人会客的小厅。

    　　茶冭夫人柔嫩白皙的手，端着一杯热茶。优雅的吹去并不存在的茶沫，轻啜一小口，性感的红唇连水渍都没有沾到。

    　　“吴公子这两日在府上住得可还舒心？”

    　　吴樾冷冷看去，“茶冭夫人的待客之道，吴樾不敢苟同。”

    　　茶冭夫人笑容可掬，仿佛底下站的，就是自家的一个小辈，“吴公子这是什么话？本夫人既没有苛责，也没有为难公子。何来待客之道不妥？”

    　　“有什么话夫人且直说。吴樾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吴樾拱拱手。怠慢又无礼。郁楣芩反倒是礼数周全的给茶冭夫人行了大礼，乖顺的站到一旁，垂首听他们讲话。

    　　“吴公子带的话，本夫人一字不差的禀告了国王陛下，难道本夫人做错了？”茶冭夫人美目微抬，放下手中茶盏。音调低沉了几分。

    　　“吴樾本是来配合国王陛下拿下莫安那妖女。现在却被软禁在夫人府上哪儿也不能去。如此一来，吴樾如何能完成北野大人交待的事？”吴樾气不打一处来。他本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却在这小小的索苣国一再碰壁。想他堂堂相国之子，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既然公子觉得本夫人多此一举。那本夫人今日便送公子出府。若公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亏，到时候可别来找府上敲门。”茶冭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年。袖摆一荡，“陈石，送客！”

    　　“是，夫人。”陈石行过礼，左臂一展，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吴公子请随小的来。”

    　　吴樾甩手离去。郁楣芩则给茶冭夫人行过礼后，才匆忙转身，一路小跑，跟上吴樾大步流星的速度。

    　　出了茶冭夫人府，吴樾转头，紧锁的眉头从出来就没有松缓过。虽然他不清楚北野鹤为何一定要挖坑去埋莫安，但他已经站了位，有些事，不做也得做。

    　　既然茶冭夫人这条路不能走，那就去找别人。他就不信了，北野鹤给他的线行不通，他爹的伏笔也行不通？

    　　茶冭夫人好心赠给他一匹好马。吴樾却觉得茶冭夫人这是故意刁难。毕竟他跟郁楣芩是两个人，给一匹马，算慷慨大方吗？

    　　两人同骑，穿过市井。几乎绕着整个索苣国走了一圈，吴樾才太距离王宫和茶冭夫人府最远的一家客栈住下。跟随着两人的探子如实回报。茶冭夫人正在绣一副扇面。一针下去，扎破了左手中指，一滴鲜红的血珠凝聚在葱白指尖之上。她用力将血珠摁进扇面。

    　　“属下告退。”跪在她面前的男子不期然抬了眼，看见她的动作，身体僵了僵。正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丢了自己的小命。茶冭夫人挥挥手，遣退了他。

    　　一个莫安，引发无数她料想不到的事端。只一次失误，她便清楚自己在紫铭上神心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光。

    　　同样的错误茶冭夫人不会再犯第二次。要如何去挽回紫铭上神的信任，还需从长计议。她可不想因小失大，再出差错。

    　　吴樾与索苣国内线联系上后，只想着如何才能在索苣国国王面前一鸣惊人，奠定自己不可或缺的地位。可就在他费尽心机，绞尽脑汁不得其法之时，一纸小签传到他手中。攥着小签，他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