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错认身份

    到了几人的时候，刀无瑕先走了进去，院子里曼陀罗花开得正盛，满园红云朵朵相依，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红色的血雾停留在院落之中。

    彼岸花开，连空气中也尽染了旖旎的气息，软红满眼，如霞似锦。

    院子中央并着一桌一榻，一道白色的身影此时正侧对着两人，乌发随意低垂着，白衣胜雪，一身清冷的气息却无时无刻不在身周散发，不抬头已觉极美，这一个单薄的侧影，映着满园的曼陀罗，已可入画。

    “大夫，可否帮小生看诊？”

    站在刀无瑕身后的一名紫衣公子见状反是最快回过神的，他不动声色地冲刀无瑕点点头，随即缓步上前，向白衣男子谦谦有礼地拱手。

    声音细且轻，为验其本事，同时也生怕毁了面前这样一副好景。

    听见人声，那白色大夫这才侧过身来，淡淡问道：“症状如何？”

    话音方落，顿时几人目光都不禁一愣。

    彼岸花深处，只见那人眼眸半眯，目光却是明澈湛然，犹有露色清光，肌肤莹白似玉，青丝微微拂起，更衬得唇红齿白，明眸如珠。

    若说方才侧影便可入画，那此时眼前这人，任画笔也难描其风姿。

    对于几人惊艳的目光似已习惯，那白衣大夫微微挑了挑眉，手中拿着一卷白色纱布，又不动声色地问了一遍，道：“有何症状？”

    温润的嗓音中夹杂着毫不遮掩的清冷与疏离，宛若彼岸花开冻结在厚厚的万年冰层之下，旁人观之，美则美矣，却是不可随意冒犯。

    几人这才回过神，见他询问，表明是肯相治，便将症状一一述说。

    白衣大夫似惯性般挑挑眉，随即眼眸微动，转身从身后拿出一副包好的药物，递过去，“三碗水熬成一碗，分早晚两次饮下即可。”

    “谢大夫。”

    几人谢过后遍急急地转出了院门，神色抑制不住的激动，“刀统领，依我看，这回有希望。”目光对视后，匆匆往太守府方向而去。

    待两人身影消失后，白衣大夫这才起了身子，衣袂蹁跹，素手一摆，“今日到此为止。”说罢，将门一关，墨色的眼眸中暗光一闪。

    这位在半月内名满临安城的白衣大夫正是乔装的公子宸，至于这神医名，他不过是用了点技巧，医术他懂，但不精通，毒却十分拿手。

    毒王窟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毒，只要分散地下一点无伤大雅的毒，其他大夫诊不出，就要来他这里，加上他弄了个怪脾气，是病的他就不看，是毒的就留下来，百姓以讹传讹，名声也渐渐就出来了。

    而方才那几个人，无疑是这皇后派出来试试他深浅的。

    他不是病，而是中了凤枭的毒，这些他当然看得出来，看方才那为首之人的神色想来有戏，他很快就能名正言顺地取得对方的信任。

    他不仅仅是知道皇宫有没有自己要的东西，最想做的，就是搅乱大越，一次又一次的陷阱，区区一个太子和一个侍卫，怎能解他的恨？

    他说过，但凡惹了他的人，定将百倍千倍地还回——

    这一次，还要加上父亲的那份，该让那狗皇帝全都还回来了。

    带兵之类的事情并不是他毒王窟所擅长的，而且现在的大越朝局未稳，并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大越在四国之中国力明面位于第一，西岐虎视眈眈，否则他也不会几次三番的挑衅大越，而不害怕被打击。

    因为在两国综合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无论哪一方胜利都将是敌损一千，自损八百的境况，如此无疑是给其他虎视眈眈的国家机会。

    所以就算是贴身侍卫被杀，对于还有其他心腹的大越国君来说，他始终没有出兵，另外从外交层面上来说，也是大越国首先埋伏战乾，才遭遇射杀的，以此来看，夏侯烜这狗皇帝倒是有一定谋略的君王。

    不过，就这些天他在临安所了解到的情况，似乎大越君王和自己当初预想的不大一样，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在百姓的心中，大越现任皇后的威望似乎更高一些，对皇后所说都是赞美之词。

    太守府内。

    “你说的，可是真的吗？那大夫就是随意几眼便将你所中的毒给看出来了？”书房中，大越国母虞凰期盼地看着下方的刀无瑕几人。

    “回娘娘，是的，属下等人一同前去试探，的确是很快开出了药方，而且......是正确的药方。”刀无瑕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

    站在另外一边的是蒋南，他道：“另有一事，有传闻说这位大夫便是神医玉无垠，微臣派人去查过，此人的确是从百草谷方向而来。”

    “玉无垠？！”虞凰满目泛光地问道，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

    “不敢确定，但是可能性很大。”裴冲低头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快去请人！”虞凰失态地站起来吩咐道。

    虞凰沉吟了片刻，末了道：“慢着，神医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还是不要冒犯为好，就假装不知道，以普通医者的身份请来就好了。”

    刀无瑕剑眉微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总觉那位大夫有些奇怪。

    “还不快去？”虞凰一甩袍袖，不悦地盯着蒋南重复道。

    “是。”蒋南诺诺称是。

    ......

    清静的小院外，此时来了一大批官兵，将小巷守了个严严实实，为首一人正是蒋南，他敲了敲院门，问道：“请问大夫在么？”

    话音方落，门嘎吱一声打开。

    门后一人眉目俊秀，白色的布衫简单素净，长长的黑发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碧色簪子冠住，样貌如同女子般精致，眉间的英气飒爽却又彰显了男儿之色，全身简单又不失大方，如水墨画一般，自有风姿。

    自为右相和静妃娘娘办事以来，蒋南每日打交道的无不是后宫美人，皇子贵女，哪个不是样貌出众的，此时一见这人，也禁不住失魂。

    来之前对于刀无瑕等人所形容的略有不屑，暗道这大夫就是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去，然而此时亲眼见了，才知道自己平生所见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这一身的清冷风华，便是不开口也足以夺日月光彩。

    冷冷地看着眼前目光有些呆滞，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公子宸不悦地凝了凝眉，目光一睨，淡淡地开口道：“有事么？”

    声如其人，清冷而疏离，让人耳目一清，浑身透着一股凉气。

    蒋南更加判定眼前这位应该就是神医玉无垠了，神医可是居住在与世隔绝的百草谷中的，说话透着一股子阴测测的凉气最是合适了。

    想到这里，他态度越发的恭敬，低眉道：“在下乃临安城太守蒋南，听闻玉……大夫医术高明，故想您前往府中为太子殿下看病。”

    渔网一撒下，鱼儿果然上钩了——

    公子宸暗自挑眉，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方才这太守说了一个玉字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们把他当成了什么人，所以才来得如此之快？

    也罢，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至于把他当成什么人，他根本不在乎。

    心中有了打算，公子宸面上却还是不能显得迫不及待，否则定会让人起疑，他微微蹙眉，又淡淡地问了一句：“不知殿下有何症状？”

    一听他这么问，蒋南心中一喜，觉得有戏，连忙道：“应是中了蛊，十分棘手，否则也不敢来劳烦大夫，烦请您快随我们去府中一看。”

    往来几句后，公子宸也觉时机成熟，不再推辞。

    这一行人也不意外，似乎料定他听见这病就会跟去太守府一样。

    回到太守府后，公子宸发现不仅这太守对他恭敬，连一国之母虞凰都对自己恭敬有加，完全没有一个上位者见到平民时该有的威仪。

    “能请到大夫真是皇儿莫大的福分啊，大夫，您快请。”一位穿着金色凤袍的女子应声而出，容貌不及倾城，但端庄中自有一股风韵。

    公子宸好笑地摸了摸鼻子，他自问出名定是有的，但最多也只在临安城罢了，绝不至此，可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实在是让他觉得夸张。

    面上淡淡地点点头，他说道：“带我看看病人。”

    这样冷淡的态度却丝毫没有让虞凰脸上露出半点不悦来，她反而笑着摆了摆手，主动让开一条道，对公子宸说道：“大夫请随本宫来。”

    除了那个本宫的自称，一瞬间，仿佛给人一种面前的公子宸才是这大越国尊贵无比的上位者，她自己，反而是请来的大夫的错觉。

    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公子宸心内虽有疑惑，面上却一点未表露出来，误会更好，否则他也没这么快能顺利地混进这太守府来。

    公子宸见她举止颇为得体，笑容端庄，想起在外听到的种种传言，暗叹这皇后果然是比皇帝要显得有架势，于是淡淡点头，朝东厢走去。

    太守府内处处都与在外看的感受相符，小桥流水，水乡风味穿插其中，威严中透出一股古色韵味，可见这蒋南平日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穿过一座座亭阁，一行人走过左穿右拐的曲廊，公子宸的目光朝着前方，状似不经意，其实将周围的布局、环境都一一打量在了眼底。

    到了东边的一处较小的厢房下，一行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蒋南恭敬地行了个礼，上前说道：“大夫，此处便是太子殿下所住的地方。”

    略微颔首，公子宸踏进了这间厢房。

    才一进去，一股淡淡的药味就弥漫在了空气之中，就算房中特意熏了淡香，也掩不了这股味道，显然，这夏侯聿身染重病不是虚言。

    转过一道八幅福寿银纱的精致屏风，眼前一张紫檀木大床，微雾袅袅之中，透白色的纱帐垂下，微微拂动，房内四个丫鬟站在两旁。

    见虞凰走进来，几人连忙福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虞凰只随手一摆，便走近了床榻，忧虑道：“大夫，你快请。”

    公子宸点点头，两指搭上，目光扫了夏侯聿苍白如纸的脸色一眼，随即落在手腕处，惨白的肌肤下隐隐可见活物蠕动，一看便知中了蛊。